鲁 歌 | 《金瓶梅词话》胜过《三国演义》等小说（十三）
作者主要不是在诲淫，而主要是在劝诫世人不要贪淫、纵淫，以免早死。在写西门庆三十三岁而亡的第七十九回中，有一首诗中写道：此诗虽然出自宋元话本〈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但《金瓶梅词话》的作者也是同意这一观点的。在写《金瓶梅词话》的明朝万历年代，嫖娼卖淫之风极盛，作者对卖淫嫖娼之风是反对的，他特别告诫男子不要去嫖娼。在写西门庆死后的第八十回中有这样的一首诗：「堪叹烟花不久长，洞房夜夜换新郎。两只玉腕千人枕，一点朱唇万客尝。造就百般娇艳态，生成一片假心肠。饶君总有牢笼计，难保临时思故乡。」这是说有些客商离开「故乡」之妻出外做生意，不应该嫖娼。因为「烟花」（妓女）是「不久长」的，她的「洞房」（妓院）里「夜夜换新郎」，对男人是不可能专一的。她的「两只玉腕」被「千人枕」，她的「一点朱唇」被「万客尝」。「造就百般娇艳态」，是为了卖淫得钱，「生成一片假心肠」，不可能有真诚的心肠待客。纵然你有「牢笼计」，也笼不住她，「难保临时思故乡」，还是故乡之妻对你好，想着回故乡。《金瓶梅词话》反对「四贪」，即贪酒、色、财、气，卷前就写有〈四贪词〉，包括反对贪色在内。〈色〉词云：「休爱绿鬓美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闲风月，纸帐梅花独自眠。」这是告诫男人们不要贪女色而纵欲，是对男人们讲的养生之道，只要不贪女色而「寡欲」，就能「寿长年」。其实书中说的不要贪色，也包括告诫女人们不要贪男色而纵欲在内。全书中都在告诫男女皆不宜贪色纵淫，以免早死，或者以免招来杀身之祸。「如今只爱说这情色二字作甚？……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个破落户相通，日日追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永不得着绮穿罗，再不能施朱傅粉。静而思之，着甚来由？况这妇人，他死有甚事？贪他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爱他的，丢了泼天閧产业，惊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这说的是潘金莲与西门庆，但也适用于别的男女。这里写的「贪他的」，即今之「贪她的」，那时没有「她」字，书中的「他」既指男性，也可指女性。「她」字指女性是刘半农在 1920 年发表的文章中「发明」、倡议的，被人们所采用至今。《金瓶梅词话》《红楼梦》中有很多「他」字是指女性。「色不迷人人自迷，迷他端的受他亏：精神耗散容颜浅，骨髓焦枯气力微；犯着奸情家易散，染成色病药难医。古来饱暖生闲事，祸到头来总不知。」「色病」也就是今天说的性病。那时已经有了性传播疾病梅毒，那时称之为「杨梅疮」，在沈德符的《万历野获编》中就有记载。《金瓶梅词话》的作者反对贪色，反对卖淫嫖娼，反对婚外私通，「犯着奸情家易散，染成色病药难医。」这一类的诗句就向人们敲响了警钟。现在的性病主要是艾滋病，现今报纸、电视上指出在嫖娼卖淫的场所容易患艾滋病。《金瓶梅词话》中写的「染成色病药难医」，不但是古时的警世名句，对于现在也是有警诫意义的。「酒色多能误国邦，由来美色丧忠良。纣因妲己宗祀失，吴为西施社稷亡。自爱青春行处乐，岂知红粉笑中殃。西门贪恋金莲色，内失家麋外赶獐。」这是从《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的回前诗改造而来。鲁迅在 1936年 2月 20 日上海《海燕》月刊第二期发表了一篇〈阿金〉，已收入《鲁迅全集》第 6卷中，很值得一读。他在文中说：「近几时我最讨厌阿金。」写她在上海的鲁迅所住的里弄间嚷闹得很厉害。写了事实后，他说：「我的讨厌她是因为不消几日，她就摇动了我三十年来的信念和主张。」「我一向不相信昭君出塞会安汉，木兰从军就可以保隋；也不相信妲己亡殷，西施沼吴，杨妃乱唐的那些古老话。我以为在男权社会里，女人是绝不会有这种大力量的，兴亡的责任，都应该男的负。但向来的男性的作者，大抵将败亡的大罪，推在女性身上，这真是一钱不值的没有出息的男人。殊不料现在阿金却以一个貌不出众，才不惊人的娘姨，不用一个月，就在我眼前搅乱了四分之一里，假使她是一个女王，或者是皇后，皇太后，那么，其影响也就可以推见了：足够闹出大大的乱子来。」鲁迅改变了「三十年来的信念和主张」。其实汉朝的吕后、清朝的慈禧太后、现当代的江青也都对国家和人民的危害不小。当然《金瓶梅词话》的作者不可能知道慈禧和江青。「参透风流二字禅，好姻缘是恶姻缘。痴心做处人人爱，冷眼观时个个嫌。野草闲花休采折，真姿劲质自安然。山妻稚子家常饭，不害相思不损钱。」这也是反对嫖娼的，告诫「野草闲花休采折」，因为若「采折」就会花钱、伤害身体，「染成色病药难医」，所以男子汉应该珍惜山妻、稚子、家常饭，对于身心健康、节省钱财都极有好处，「不害相思不损钱」。「可怪狂夫恋野花，因贪淫色受波喳。亡身丧命皆因此，破业倾家总为他。半晌风流有何益？一般滋味不须夸。一朝祸起萧墙内，亏杀王婆先做牙。」这是由《水浒传》第二十五回的回首诗改造而成。告诫「狂夫恋野花」「贪淫色」就会受磨难、「亡身丧命」「破业倾家」。「舞裙歌板逐时新，散尽黄金只此身。寄语富儿休暴殄，俭如良药可医贫。」第十二回中写：「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寨。」意为金银很多也填不满妓院。也是反对卖淫嫖娼的。第十六回的回前诗中有一句：「红粉情多销骏骨」，意思是男子汉像骏马一样志在千里之外，不应该贪恋女色，「红粉」（女色）情多能「销骏骨」，毁了男子英雄汉。也是说不应贪色。第二十回的回前诗中有两句：「在世为人保七旬，何劳日夜弄精神？」说的也是人要保养身体，莫要日夜弄精神贪恋纵欲。杜甫诗中说「人生七十古来稀」，古人寿命较短，能活到七十岁就比较稀少了。《金瓶梅词话》的作者注重于养生，希望人们能活过「古稀」之年，活过七十岁，所以在诗中说「在世为人保七旬（七十岁）」，不要贪色纵欲损伤身体，所以说「何劳日夜弄精神？」末句说「莫使苍然两鬓侵」，即莫使自己两鬓苍苍老得快。这一回后面的诗词曲中骂妓院虔婆等等：「虔婆你不良，迎新送旧，靠色为娼。巧言词将咱诳，说短论长……我骂你句真伎俩媚人狐党，……一片假心肠！」劝诫嫖娼者说：「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去伴妻眠。虽然枕上无情趣，睡到天明不要钱。」骂妓院虔婆等：「女不织兮男不耕，全凭卖俏做营生。任君斗量并车载，难满虔，有的还有她老公，俗称「王八」，虔婆又名「鸨儿」，婆无底坑。」妓院有虔婆（女老板）所以此诗中骂「女不织兮男不耕」，「女」中也包括娼妓在内。最后一首诗骂道：「假意虚脾恰似真，花言巧语弄精神。凡多伶俐遭他陷，死后应知拔舌根。」作者反对卖淫嫖娼无疑。第二十二回中有一首诗骂「西门贪色失尊卑……暗通仆妇乱伦彝。」小说作者在书中反对贪色是很明显的，作者反对贪酒、贪色、贪财、贪气，是全书中的一部分重要内容。第七十九回中写西门庆因贪色纵欲将死，作者告诫世人说：「一己精神有限，天下色欲无穷……嗜欲深者，其天机浅。西门庆自知贪淫乐色，殊不知油枯灯尽，髓竭人亡。原来这女色坑陷得人有成时必有败……早知色是伤人剑，杀尽世人人不防。」第七十九回西门庆亡。第八十回中有诗句说西门庆「生前不解寻活路，死后知他去那厢？」这些都是警诫世人切勿贪色纵欲！作者不仅是劝诫男性切勿贪色纵欲，而且他反对贪色纵欲也包括劝诫女性在内。最典型的是他写了西门庆的一个丫鬟庞春梅。西门庆当初用十六两银子把她买到家中伏侍吴月娘，第九回中写西门庆把潘金莲娶到家中后，把春梅叫到金莲房内，令她伏侍金莲，对金莲叫娘，西门庆把金莲排行为第五房。第十回中写西门庆「收用」了春梅，从此二人就有了性关系。第七十九回中写西门庆死亡。第八十二回中写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女婿陈经济私通，被春梅见到，她答应替潘、陈遮盖，依潘之言，让陈也把自己奸淫了。从此她便与陈、潘一起淫媾，在丑恶的路上越滑越远。
第八十六回中写周守备（周秀）用五十两一锭元宝买下春梅为妾。第八十七回中写春梅做了周守备的二房，周甚宠爱她。春梅向周守备哭诉，请求他把潘金莲娶到府中来做二房，自己情愿做第三房。
周守备派张胜、李安去见王婆买金莲，王婆要价一百两银子。这样来回讨价还价，不能成交。春梅晚上哭哭啼啼对周守备说：「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甘心！」周守备只得派大管家周忠，同张胜、李安，拿着银子去见王婆，又添到九十两上，王婆还是不肯卖。周忠就恼了，骂了王婆，李安也骂了她。王婆忍着，只是不言语。周忠等人回府禀告。周守备说，明日给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添到一百两，王婆还要五两媒人钱。且丢她两日，她若张致，「拿到府中……」。此时武松遇赦回家，还做了清河县都头。得知西门庆已死，潘金莲在王婆家准备嫁人，就去见了王婆，用施恩、刘高给他的一百两银子，又另外给了五两银子，买下潘金莲为「妻」，实际上是要杀潘金莲与王婆，为兄报仇。王婆去给了吴月娘二十两银子，瞒着月娘，自己赚了银子八十五两。晚上王婆领潘金莲进门。武松拔刀叫潘金莲与王婆说出害死他哥哥的实情，只得从实招说，武松先后杀了潘与王婆，拿了那八十五两银子等等，「上梁山为盗去了。」第九十六回中写春梅思念陈经济，对周守备谎说陈是自己的表弟，周见她终日卧床不起，没好气，知她是思念表弟，叫张胜、李安用心找寻。张胜终于找到了陈对陈说了，请陈骑上马，张紧紧跟随，径往守备府来。第九十七回中写陈经济到守备府中，下了马，张胜先进去禀报春梅，她吩咐给他洗澡换衣，然后相见。春梅悄悄对陈说，守备若问你，「只说是姑表兄弟，我大你一岁，二十五岁了，四月廿五日午时生的。」陈说：「我知道了。」后来周守备不在时，二人就私通。周守备吩咐春梅给表弟陈经济寻门亲事，后来就与葛员外的大女儿翠屏结了婚。第九十九回中写葛翠屏往娘家回门住去了，陈经济独自在西书房睡，春梅就进房中来，两个就解衣云雨做一处。张胜走来听见书房内有女人笑语之声，就在窗下窃听，原来是春梅与陈经济交媾。又听得经济对春梅说他的坏话，还说他把孙雪娥隐占在外奸宿等等事。春梅说等周守备回来，「交他定结果了这厮！」张胜就取了一把解腕钢刀来杀他们。此时春梅出去了，张胜进来怒骂陈经济而杀之。张胜出来要杀春梅，被李安捉住绑了。周守备已升了山东统制，到家后，春梅把张胜杀死经济一事说了，李安把凶器放在前面，跪禀前事。周大怒，命提出张胜，不问长短，喝令军牢打一百棍，登时打死。孙雪娥自缢身亡。第一百回中写周统制阵亡。春梅「淫情（周忠的次子）在香阁中……淫欲无度……贪淫不已……搂着周义在床上，愈盛，常留周义……死在周义身上，亡年二十九岁。」《金瓶梅词话》 《金瓶梅传》又名，作者写男主角西门庆、陈经济早死，写女主角「金」（潘金莲）、「瓶」（李瓶儿）、「梅」（庞春梅）三个女子早死，都和贪色淫佚有关。西门庆只活了三十三岁，陈经济被张胜所杀，只活了二十七岁。潘金莲贪色纵欲，被武松所杀，只活了三十二岁（见第八十七回）。李瓶儿先嫁梁中书为妾，后嫁蒋竹山为妻，又赶走蒋竹山改嫁西门庆为妾。她的早死固然和潘金莲讽骂她有关；但她也是贪色淫佚的，特别是由于淫佚，患了血山崩，还尽量满足西门庆的性欲要求，而西门庆既搞别的女人，又搞男性，阴茎很肮脏，又不洗，造成李瓶儿的病更加严重，终于医治无效，死时仅二十七岁（见第六十二回）。春梅贪色纵欲，淫死在周义身上，年仅二十九岁。周统制（周秀）的族弟周宣命人将周义打死。孟玉楼在西门庆死后改嫁给了李衙内（李拱璧），夫妻恩爱和美，终得长寿。吴月娘寿年七十岁。作者对七个主要人物的结局作出了审美评价，在卷末的诗中作总结说：最后有一行文字：「《金瓶梅词话》卷之一百回终」。可见全书是一百回，而不是九十五回。我认为万历二十年至二十五年（公元 1592 年至 1597 年）的抄本就是一百回，九十五回由兰陵民间才人写成，第五十三回至五十七回的五回由兰陵人王穉登写成，或由他写成一部分。全书抄本共一百回付刻于万历四十五年（公元 1617 年）冬，天启元年（西元 1621 年）刻成于江苏苏州。全书反皇帝、权臣、贪官腐败害民，反贪污、行贿受贿、杀人劫财、偷税漏税、卖淫嫖娼、婚外乱搞，是反腐倡廉的文学名著。文章作者单位：西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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