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定祸乱的“飞将军”——刘锦棠

本文系中国国家历史原创文章 

文章来源：《中国国家历史》叁拾贰期

1894年的夏天，大清帝国的辽东边境风云乍起，东学党起义点燃了朝鲜半岛的烽火，蓄谋已久的日本人见时机已成，便派兵跨过对马海峡，进军汉城，与驻朝清军对峙。消息传到北京，朝廷上下一片震动，年轻的光绪皇帝虽有开战之心，可朝中却再难觅贤臣良将：同光中兴的名臣大多凋零，李鸿章、张之洞等人也都垂垂老矣，到底谁能力挽狂澜呢？这时，光绪的老师户部尚书翁同龢站了出来，他向皇帝推荐了一位老将——刘锦棠。

说起刘锦棠，大家可能不是很熟悉。实际上，虽然他没有像沈葆桢、彭玉麟等人一般的名望，却是不可多得的靖边功臣——正因他在西北建树的不朽功勋，新疆才得以重归华夏，清朝才不至于沦丧半壁江山。那么，就让我们来一起欣赏刘锦棠人生的高光时刻，重温他在新疆铸就的丰功伟绩。

力靖国难，飞将驰誉西陲

19世纪60年代，对于饱经风霜的中国来说，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年代。国内的动荡结束了，清王朝的边疆局势又开始变得波诡云谲。为了扑灭太平天国等各地的农民运动，清政府不计后果地向西方列强求援，并因此出卖了大量的主权，致使这些强盗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他们并不满足于条约中的领土和利益诉求，进而开始在清王朝的边疆各处挑起事端。

同治四年（1865）初，在英、俄等列强的支持下，中亚浩罕汗国将领阿古柏率军入侵新疆。由于当时清政府在新疆的统治处于一盘散沙的状态，阿古柏得以乘虚而入，接连占据喀什噶尔、阿克苏、叶尔羌、库车等地，建立所谓“哲德沙尔汗国”（意为七城汗国），之后又占领了乌鲁木齐，控制了包括南疆和部分北疆的广大地区。之前盘踞在陕甘一代的叛军白彦虎、马人得等部也都趁机归附阿古柏，使阿古柏的势力迅速膨胀。与此同时，沙俄趁机抢占伊犁，英国也暗中向阿古柏提供武器装备，意欲扶持傀儡，鲸吞新疆。面对岌岌可危的局势，在经过“海防”与“塞防”之争后，清廷最终于光绪元年（1875）决定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率军出征新疆。年仅29岁的刘锦棠则被左宗棠任命为总理行营营务，率领二十五营湘军随行。

 

图1刘锦棠

当时阿古柏的势力大多集中在南疆，北疆一带兵力薄弱，且多有起义军反抗阿古柏的暴虐统治。另外，北疆较之南疆物产富饶，土地肥沃，如能先行收复北疆，就可以此为前进基地，进而平定整个新疆的变乱。于是，左宗棠决定避实就虚，实施先北后南的战略。光绪二年（1876）四月，清军开始分批开进新疆，四月底，刘锦棠率领湘军主力经哈密前往巴里坤，意欲收复迪化。阿古柏见状急命叛降的马人得、白彦虎等部两万余人移驻迪化，并派六千余兵驻守咽喉要道古牧地。7月下旬，刘锦棠率军占领阜康，开始谋划进攻迪化。欲进攻迪化，必先占古牧地，从阜康到古牧地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途经戈壁、缺少水源的大路，而另一条小路水源充沛，叛军根据这里的情况派重兵把守小路，而大路的防守相对薄弱，这样的布置其实就是想迫使清军走条件险恶的大路，利用戈壁做天然屏障，为清军的后勤补给增加困难。刘锦棠当然明晰敌军的意图，他派人故意挖渠引水，作出从大路进军的架势，自己则亲率主力趁夜色偷偷从小路进军，击破叛军守备，仅一日便直抵古牧地城下，打了叛军一个措手不及。清军将古牧地团团包围，用开花大炮猛轰城墙，炸开了数个缺口，城内的叛军吓破了胆，再无抵抗的勇气，经过数日血战，清军占领古牧地，打开了进军迪化的通道。为彻底消灭北疆之敌，不给叛军以喘息之机，在攻克古牧地当夜，刘锦棠当机立断，率领大队人马星夜直袭迪化。马人得、白彦虎等人没想到清军会如此神速，听到城外响起炮声，叛军顿时陷入混乱，直接弃城南逃，清军兵不血刃，收复迪化，刘锦棠因此被清廷赏骑都尉世职。

光绪三年（1877）四月，当新疆大地再次春暖花开之时，清军重新整顿人马，开始向南疆进军。四月十六日，刘锦棠率部进围达坂城，与阿古柏军展开激战，由于清军攻势凌厉，加上阿古柏军队的士兵大多是被强征而来的，士气低落，敌军的援兵很快被击退。刘锦棠亲临战阵，甚至在坐骑中弹倒地后，仍易马而前，城上的侵略者见求援无望，便仓皇南逃。清军将城池团团包围，向城内开炮轰击，击中了城内的弹药库，爆炸引起了大火，也烧化了侵略者最后的抵抗之心，阿古柏的军队四散奔逃，混乱中，守城头目爱伊德尔呼里被活捉，投降者不计其数，刘锦棠遵照左宗棠的命令，对俘虏予以宽待，凡是新疆平民，不论哪个民族，全部释放回家，并发给衣粮。号令一下，这些俘虏感激涕零，他们本是当地的百姓，被阿古柏强行征入军队，本来就和侵略者不是一条心，如今得到朝廷如此宽待，更是再无从恶之心，一时间，阿古柏的侵略军士气大跌，清军很快收复了吐鲁番、托克逊等城，彻底摧毁了阿古柏阻滞清军进军南疆的防线，阿古柏深感大势已去，并突然于光绪三年（1877）五月二十九日死亡。关于他死亡的原因众说纷纭，《清史稿》记载其为饮毒酒自尽。

图2阿古柏

阿古柏一死，叛军当即土崩瓦解，刘锦棠趁机迅速进军南疆。从当年九月起，经过三个多月的征战，清军终于在光绪四年（1878）一月收复所有南疆失地，一时华夏振奋，海内为之惊叹，左宗棠曾激动地赞叹道：“三句之间迅扫贼氛，穷追三千里，收复东四城，歼敌数千，追回难民数十万，决机神速，古近以来实罕其比。”由此，刘锦棠被全军将士赞为“飞将军”。

图3入疆湘军装备

虽然阿古柏的傀儡汗国灭亡了，但是新疆这片国土仍没有归于安定，伊犁仍被沙俄占据，清廷特使完颜崇厚迫于沙俄的威胁，竟擅自与其签订了《里瓦几亚条约》，堪称丧权辱国之至。消息传回国内，舆论一片哗然，刘锦棠等爱国官员更是坚决反对。为了挽回局面，刘锦棠派人在中俄边界勘测，绘出了一幅中俄边界图，并草拟了进兵伊犁的计划，以表达新疆驻军收复伊犁的决心。同时，清廷改派曾纪泽前往与沙俄谈判，并于光绪六年（1880）三月任命刘锦棠帮办新疆军务，重整新疆驻军，为进军伊犁做好准备。由于清军的军事压力和曾纪泽在谈判桌上的据理力争，最终，沙俄收回了部分不合理的要求，改订《中俄伊犁条约》，清王朝总算争回了部分主权。

 

图4左宗棠收复新疆

施治新疆，能臣夙夜忧劳

光绪八年（1882)，清廷正式收复伊犁，考虑到新疆一地关乎西北边防的安全，刘锦棠上奏请求在新疆建省。当时清朝正逢内忧外患，列强肆无忌惮地从中国掠夺白银，朝廷在组建北洋、南洋海军，慈禧太后又忙着修颐和园，致使国库空虚，难以为继，因此朝中权贵一时并不支持新疆建省。但新疆对于塞防的重要性已为有识之士所共睹，左宗棠等人在朝中一再坚持，力主新疆建省，而刘锦棠等人在新疆也开始积极谋划，为建省作准备。早在新疆平乱期间，刘锦棠就发现新疆地区民族众多，当地各族内部处理事务的政令很大程度上与朝廷的法令相左，且当地旧有的伯克制具有浓厚的封建领主色彩。伯克们自领一方，任意发号施令，漠视朝廷法度，使得当地民众苦不堪言，且经历大战，当地社会生活一片萧条。为此，刘锦棠每进兵一地，都会在当地设立善后局，安置流亡百姓，恢复农业生产，同时废除伯克制度，推行清朝法令。乾隆皇帝收复新疆时，由于当地宗教、民风与内陆不同，所以采取因俗而治的方法，在新疆未设置府县的广大地区没有完全推行清朝的法律，一般民事案件大多按照当地的宗教法和习惯法办理，如一般的人命案依据当地的习惯法大多由凶犯出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了结，致使当地土豪恶霸横行乡里，杀人越货无所顾忌。刘锦棠一到，立刻推行朝廷律法，并责令当地伯克向原来有劣迹的人告诫，如一味置若罔闻，立即将其正法，而这些伯克如隐瞒不报，一经查出，将与犯罪者一并惩处。号令一出，当地社会焕然一新，土豪劣绅再不敢肆意作恶，百姓生活逐渐稳定，社会生产逐渐恢复。同时为了促进当地的农业发展，刘锦棠带领部下兴修水利，广开屯田，如在喀什噶尔一地，为修复泛滥的喀什噶尔河，刘锦棠派人依据河两岸的地势，开挖支渠分水，堵住决口截流，修复了原来的河道，使得被淹的土地又都种上了庄稼，一时间，喀什噶尔又恢复了往昔塞北江南的繁荣景象。

在推动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时，刘锦棠就如何在新疆开抚施政与左宗棠等人交换了看法。新疆、甘肃自古唇齿相依，以往内陆向新疆输送物资，必须通过甘肃。自明代以来，原属新疆地区的哈密一带被划归甘肃管辖，清朝建立后，继承了明朝的行政区划，新疆东部哈密地区归陕甘总督管辖，由于这里是新疆联结内陆的关键所在，所以甘肃对新疆与内陆的联系极为重要。且当时的新疆，设立的县治不过二三十处，尚不及贵州、广西等省份的一半，难以自成一省，所以刘锦棠认为新疆建省之后，不应拘于自守而与甘肃疏离。经过多次朝议，光绪十年（1884）九月，清廷批准在新疆地区建省，将哈密等原新疆东部地区重新划归新建省治，同时为了突出甘肃对新疆地区的战略支撑作用，清廷特命新建省治为甘肃新疆省，刘锦棠出任首任巡抚，加兵部尚书衔。

图5左宗棠

新疆建省初期，域内人口稀疏，守备兵力不足。为了加强全疆军备，刘锦棠改革了原有的军府制，建立边防军，增强边境守备力量。同时加快从内陆尤其是陕甘移民实边，不断更新新疆的人口结构，增设州道府县，到了后来的光绪二十八年（1902)，全疆辖道增至4个，下设辖6个府、10个厅、3个州、23个县与分县，新疆当地的社会积累空前增长，与内陆的联系也越发紧密，从此西北再无外敌敢于窥伺。

扶病出征，将军病殁湘乡

光绪十六年（1890）初，刘锦棠晋太子太保衔，此时刘锦棠的祖母已年迈多病，他本人也因为多年征战而疾病缠身，之前刘锦棠多次申请开缺，但考虑到新疆初定，百废待兴，朝廷都未允准。此时，眼看新疆局势渐趋稳定，刘锦棠总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愿，于是他再次上书请求开缺养病，这次终于得到朝廷恩准，刘锦棠又回到了故乡——湖南湘乡。此后朝廷仍不时召见刘锦棠，以示荣宠如初。

光绪二十年（1894）六月，刘锦棠晋一等男爵。这时，辽东战事一触即发，当湖广总督张之洞手持朝廷诏令来到湖南湘乡时，刘锦棠已是卧病许久了，可是听说日寇入侵，他毅然抱病启程，可是刚到湘乡县城，刘锦棠突患中风，左体偏瘫。看着前来探望的众人，刘锦棠已不能讲话，却仍激动得泪流不止，可惜天不假年，这位爱国名将最终于光绪二十年（1894）七月溘然长逝，享年50岁。噩耗传至京师，朝廷上下一片哀声，光绪皇帝下诏追谥刘锦棠为襄勤，并为其立祠，地方官员每年春秋为其祭祀。

刘锦棠一生虽然短暂，却为国家的稳定、领土的完整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如清廷为其题写的挽词所述，“督办新疆军务，运筹决策，悉合机宜，于抚辑民回、创办屯垦事，尤臻妥协。补授甘肃新疆巡抚，赏加尚书衔，办理新疆善后及地方事宜，均能悉心规画，劳瘁不辞”。正因刘锦棠在新疆期间的妥善施治，才使得边境重现安定，各族百姓才得以心向华夏，国家得以重归一体。他的丰功伟绩将永远铭刻在历史的丰碑上供后人瞻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