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老话的海鲜味
俗话讲,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阿拉靠海的宁波人,吹的是海风,吃的是海鲜,讲闲话当然也免不了有“海鲜味”啦。
小辰光,老老听大人是介话:“带鱼吃肚皮,闲话讲道理。”我有眼勿明白:这吃带鱼同讲道理有啥关系啊?难道勿吃带鱼就可以勿讲道理吗?再说,这带鱼的肚皮总归带眼肚肠的苦味,还勿如带鱼背脊好吃,为啥大人们要介讲呢?后来长大了,读了点书,我才明
白,这是宁波人讲闲话的一种修辞艺术,类似于中国古诗中常用的“比兴”手法,也就是所谓“借物表意、借景寄情”。因为阿拉宁波带鱼多,宁波人吃惯了带鱼,所以,老宁波为了表达“闲话讲道理”这个意思,借一句“带鱼吃肚皮”来做“引子”,是再自然勿过了。
宁波勿但带鱼多,闲早子黄鱼也“行(音“杭”)阵行市”。老宁波统晓得,“春水勿离山头,黄鱼勿离滩头。”一讲到宁波菜,第一就是“大汤黄鱼”,也就是咸齑大黄鱼。宁波传统的十大名菜中,用黄鱼做的就占了四只,除了大汤黄鱼外,还有海参黄鱼、苔菜拖黄鱼和腐皮包黄鱼,说明阿拉宁波人顶欢喜吃黄鱼了。来勿及吃,还要腌腌其做咸黄鱼,晒晒其做黄鱼鲞。黄鱼同阿拉宁波人生活的关系介密切,所以宁波老话中同黄鱼搭界的蛮多咯。
脑袋生勒大,就叫其“大头黄鱼”;三日两头生病,就叫其“生病黄鱼”。
窝工呒告生活好做,或者偷懒睏觉,就讲该人来的“晒鲞”;事体多勒要命,恨勿得分身去做,就讲该人要“掰(音如“拍”)鲞”咧。
大家一起出力,有人独占好处,叫做“小黄鱼独吞”;汽车半路搭客,司机私落票款,叫做“抲黄鱼”。
那种到处都有的脚踏三轮货车,别地方的人勿是叫其三轮车,就是叫其运货车,只有阿拉宁波人叫其“黄鱼车”,侬讲海鲜味浓?勿用讲,这种车子闲早子在宁波一定是运黄鱼派用场咯,只有黄鱼多勒“造反”的地方,才会有这种介名字。虽然现在正宗的黄鱼越来越少,黄鱼车也老早百年改了行,不过,勿管其是运西瓜,还是车冰箱,或者乘人,宁波人还是叫其“黄鱼车”。
还有,老底子宁波人欢喜把金条比喻为黄鱼,10两重一条的是“大黄鱼”,1两重一条的是“小黄鱼”。我来的忖啦,闲早子黄鱼多,和总透骨新鲜、像金子介铮骨斯亮咯,所以会有这种比喻;如话像现在有种介涂黄粉“美容”过的“黄鱼”,是绝对勿像金条咯。
侬看,单单是一样黄鱼,就有介许多花头。阿拉再来讲眼别样东西。
譬如,北方人说,“这小子吃里扒外”;宁波人讲,“鳓鱼骨头里戳出”。如话从来呒没吃过鳓鱼,咋会忖勒出介贴肉的比喻?
又譬如,北方人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宁波人讲,“桥倒压勿煞差鱼”。意思差勿多,不过,阿拉宁波老话更加幽默。
形容吊儿郎当、死样怪气,就讲该人“翻白”咧———“白”指鱼的肚皮,“翻白”就是鱼肚皮朝上,勿会动咧。多少形象、多少生动!
形容办事糊涂、脑髓粉燥,就讲该人是“买来海蜒去放生”———海蜒本来就是晒干咯,再去放生,勿是呆大吗?
警戒做事体勿顾后果———“拼死吃河豚”;谴责做人手段毒辣———“挖人家鱼鳃”;嘲笑呒没头脑———“头呒埭,蜘蛛会当蟹”;讽刺只讲勿做———“讲讲神仙阿伯,做做死蟹一只”……
此外,“虎鱼方方,毒箭难防”;“臭鱼烂虾,送命冤家”;“蟹有蟹路,虾有虾路”;“大蟹勿如小蟹乖,小蟹打洞会转弯”……诸如此类的谚语、俗话交关多咧。
如话讲,上面介许多闲话基本上是来的打比方、讲事理;格末,下面一眼闲话就是直接描写阿拉宁波海产的丰富了:
清明三月节,乌贼呒处叠。
四月月半潮,黄鱼满船摇。
菜花子结龙头,小黄鱼结蓬头。
五月十三鳓鱼会,日里勿会夜里会。
八月蛏,一根筋;八月鳎,壮如鸭。
西风起,蟹脚痒,浪打芦根虾打墙。
小黄鱼抲来,大黄鱼叫来,乌贼摇来,带鱼冻来……
真道话是生猛海鲜,味道交关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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