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局外人》
文/璇儿
图/《局外人》
1940年26岁的加缪创作出小说《局外人》，这本书仅有五六万字，却以其独具代表性的荒诞感成为法国二十世纪一部极有分量、举足轻重的文学作品。《局外人》由此开启了加缪荒诞文学的创作，如《鼠疫》、《堕落》、《西西弗斯神话》等。
加缪将小说内容概括成一句话“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风险”。这件事听起来很荒诞，但却真真切切发生在《局外人》的主人公默尔索身上。
小说以默尔索面对母亲去世的漠然态度开篇，沙滩上过失杀人为发展，司法机构不公正的审判为高潮，默尔索被判死刑为结尾。
整部小说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现实性叙述默尔索的日常生活环境，包括工作环境、生活环境、人际环境，由一系列琐碎的故事引入默尔索过失杀人的事件。
第二部分讲述司法机构审判默尔索案件，着力刻画默尔索漠然的“局外人”形象，默尔索的不辩护与司法人员不公正审判之间形成强烈对比，极致渲染小说的荒诞感。
加缪
本文将从默尔索的人物形象，“局外人”的三层内涵，不公正的司法审判等层次出发，谈谈荒诞的本质及如何对抗世界的荒诞感。
默尔索眼中的世界是个未能得偿所愿的世界，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职员，终日忙忙碌碌地工作生活。与玛丽结婚无所谓爱情，与雷蒙往来无所谓友情，给老板打工无所谓事业，开枪杀人也无所谓动机。
默尔索对生死依旧无所谓，既无求生之志、也无求生之举。麻木不仁的默尔索在世人眼里就是个十足的“厌世者”。
当律师让默尔索虔诚忏悔祈求上帝宽恕时，默尔索直言不相信这些。律师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不可能的，所有人都信奉上帝，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冥顽不化的灵魂。”
在北非的阿尔及尔小镇，那里的居民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上帝是他们心中的信仰。默尔索不信奉上帝是在赤裸裸地挑衅世俗观念，也为之后遭遇不公正审判埋下了伏笔。
“他(律师)问我他是否可以说那一天我是控制住了我天生的感情,我对他说'不能,因为这是假话’。”律师想方设法为默尔索辩护，而默尔索却坦诚相告，不说一点儿违心话。
默尔索
当女友问默尔索是否爱她时，默尔索说结婚无所谓爱情。直面女友的吸引力，不回避人类的原始欲求，默尔索对情感同样真诚丝毫不遮掩，绝对真实的活着。正如作者加缪所言“默尔索是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
默尔索对社会的反抗是依照本能生活的愿望，用沉默无所谓的态度表达内心对制度的不合作。
“在我所度过的整个这段荒诞的生活里, 一种阴暗的气息穿越尚未到来的岁月, 从遥远的未来向我扑来, 这股气息所到之处, 使别人向我建议的一切都变得毫无差别, 未来的生活并不比我以往的生活更真实……”——默尔索
母亲去世的漠然，冷眼旁观母亲下葬的全过程，不知道母亲去世的日期，不清楚母亲的年龄……但实际上默尔索并非不爱母亲，真正了解他的处境，就会知道送母亲到养老院是当时最合理的选择。
默尔索不愿见母亲下棺是对现实的逃避，内心拒绝承认母亲离世的事实，情感无处寄托。表面上不落泪实则内心悲戚怅然。而默尔索不积极寻求辩护，做了法庭中的“局外人”，才会在遭受不公正审判时，激发读者强烈的同情；若他是个巧舌如簧的罪犯，定不能产生这般荒诞的张力效果。
“人们好像是在把我完全撇开的情况下处理这桩案子，所有这一切都是在没有我参与的情况下进行的，我的命运由他们决定，而根本不征求我的意见。”
这是默尔索书中的一段独白，在法庭之上默尔索仿佛是坐在后排的旁听人员，由着别人讨论、评价自己，正是默尔索认清了这个事实，才选择放弃辩护：“庭长问我是否有话要说，我考虑了一下，'没有’。”
结婚可以无所谓爱情，母亲去世不显露悲伤，默尔索的荒诞形象从另一角度阐释了局外人的含义。按照传统观念，默尔索和女友玛丽同居愿意结婚，默尔索一定深爱着玛丽，但是默尔索坦言“怎么样都行，如果她愿意，我们可以结婚，但是是否爱她的话毫无意义”，默尔索在乎的只是当下具体可感的满足。
“安葬妈妈那天，我很疲倦，也很困，我根本没有体会到那天的事的意义。”默尔索直白地解释母亲去世不悲伤哭泣的缘由。默尔索从始至终都唤“母亲”为“妈妈”。这在文学上很值得考究，反映了默尔索孩童的心性，只有孩子才会因为累了困了随心所欲，默尔索的解释是世人眼中冷漠的借口。
默尔索拒绝社会对人的异化，本能保持人的自然状态：追求内心的绝对真实，拒绝一切形式的虚假。“人人都是社会化的产物”这表明不与社会合作，不遵循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就会受到社会体制的打压。
默尔索拒绝说谎
“确认自己的界限的清醒的冷静，自己过去和现在都是真实的生活。”若无人关注默尔索，这种清醒冷静最多被耻笑为痴呆，但经由杀人案件聚焦放大后便是一场灵魂的批斗。检察官毫不留情地批判默尔索：“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乍一听简直可怕至极，但细细想来，预谋杀人的罪行又与母亲的去世何干呢？文本实质谴责的是默尔索作为局外人的荒诞感。
加缪是一名法国作家，出生在《局外人》的故事发生地——阿尔及利亚。曾获得1957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是存在主义文学、荒诞哲学的代表人物。
加缪
加缪生活在一个农业工人家庭，父亲在一战中去世，加缪同母亲生活在贫人区，依靠奖学金半工半读完成学业，社会动荡家境贫寒孕育了加缪“荒诞哲学”的思想：
即回到人本真和真实的状态，以超越人生的虚无和荒诞。加缪用独具特色的作品形象审视荒诞的世界，拷问自由、正义、死亡等人类最本质的问题。
加缪将人的态度归为三类。一是生理上的自杀“每个人都有被判死刑的可能”；二是哲学上的自杀，逃避现实寄希望于来世；三是对荒诞的抗争。
默尔索正是加缪荒诞哲学的化身，看似荒诞的行为却十足是个捍卫真实的理性人。
游离于法律公正之外的司法程序，默尔索沦为司法专制的牺牲品。精神已死、道德败坏的人事实中也一定是个坏人，从情感上是坏人的“可能性”推测默尔索事实上是坏人的“必然性”。
究竟是因为过失杀人，还是埋葬母亲时没有哭？检察官从习俗观念出发探索灵魂，指控默尔索“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母亲”。调查不关注命案本身的实施过程，却将关注点放在默尔索的灵魂上：
默尔索的荒诞形象被妖魔化，一个温和、坦诚、从不耍花招的普通职员沦为“毫无人性”、“罪无可恕”的人民公敌。
默尔索过失杀人
把母亲送进养老院、在母亲遗体前抽别人赠的烟、母亲去世第二天杀人、审判中没有表示一次悔恨……检察官一直在研究默尔索的灵魂，最终得出默尔索过失杀人是蓄谋已久、与谋杀案同样罪无可恕的结论。但是，司法精神讲求的是客观证据，从来不是主观的情感审判。
小说中的一名记者这样说到“您知道，我们把您的案子渲染得有点儿过头了。夏天，这是报纸的淡季。只有您的案子与那桩弑父案还有点儿可说的。”
默尔索行之将死才看明白“被处决者还得期望断头机运转正常，我不能不承认，整个严密机制的全部奥秘也在于此，被处决者在精神上不能不与整个机制配合。”
默尔索活着时不与社会机制合作，然而处死时还得指望断头台机制运行正常，加缪借不公正的司法程序来讽刺暴力的社会机制对人的精神迫害。
加缪坦言：“在我们的社会里，任何在母亲下葬时不哭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风险。”任何违背社会既有规则的人必将受到社会的惩罚，这个社会本质需要的是和它一致的人，不合作不配合不同化便会产生一个又一个如默尔索一般的“局外人”，这就是世界的荒诞感。
配合制度允许虚假存在，默尔索至多是过失杀人，然而追求绝对真实却换来死亡的结局。默尔索的抗争是有何意义呢？我认为默尔索的真实是对内心的坦诚，是理性人的觉醒，但是对外界的荒诞而言，默尔索抗争的既不彻底又无可奈何。
默尔索临死前的愿望，是默尔索作为“局外人”却向往“局内人”的祈求。“为了把一切都做得完善，为了使我感到不那么孤独，我还希望处决我的那一天有很多人来观看，希望他们对我报以仇恨的喊叫声。”死亡是没有意义的，默尔索临死的期望是不希望孤独。可见默尔索虽然处处是个“局外人”，但内心仍旧向往融入人群，不畏死亡而畏惧孤独。
“人类的基本生存形象是“局外人”，个体被流放在一个与本身漠不相关的世界里，世界与人相互分离，人对世界产生荒诞感。”
在人群中我们或多或少有些格格不入，在这个意义上，你我皆是默尔索，这就是世界带给人的荒诞感。
《无问西东》
如何对抗世界的荒诞感呢？加缪借《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道出了真相：即回到人本真和真实的状态，以超越人生的虚无和荒诞。默尔索毕生追求的就是内心的真实，即使最后不免于迫害，但是剥离艺术化加工的过程，默尔索不失为一个抗争世界荒诞感的理性人。
电影《无问西东》里有句经典台词“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听从你心，无问西东，”世界难免荒诞，这是人类的生存本质，但面对荒诞，我们不该沮丧，而要在荒诞中找到自己真实的状态，不忘本心，遵循本性，自在而活。
璇儿：一个爱写观点文，情感有温度的南方妹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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