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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记小说总集《绀珠集》卷七;《论衡》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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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衡》【东汉】王 充 撰


【正文】


《论 衡》·卷二

五、幸偶篇;

【题解】

  本篇主要阐述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一切好的结果都具有侥幸性和偶然性,所以篇名“幸偶”。

  王充在本篇里,用各种事例反复说明,人和万物“遭祸福”都是因为“有幸有不幸”,“有偶有不偶”,就是说,都是偶然的。而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体现出来的这种差异,这种偶然性,又都是由偶然承受的气不同而形成的,并非是天施放气时有所偏袒。“俱禀元气,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封侯,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偏袒)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而这种偶然性又是自然注定的,无力改变的。“命则不可勉,时则不可力。”于是乎,一切不幸者便无可奈何,只得听天由命


【原文】

    5·1凡人操行有贤有愚,及遭祸福,有幸有不幸(1);举事有是有非,及触赏罚,有偶有不偶(2)。并时遭兵,隐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伤。中伤未必恶,隐蔽未必善。隐蔽幸,中伤不幸。俱欲纳忠(3),或赏或罚;并欲有益,或信或疑。赏而信者未必真,罚而疑者未必伪,赏信者偶,罚疑不偶也。


【注释】

(1)幸:幸运,侥幸。这里指偶然得福或侥幸免祸。

(2)偶:本篇中所说的“偶”有两个含义:一个是偶合,双方一致,受到赏识和重用;另一个是偶然、碰巧。这里是前一个含义。

(3)纳:送进,贡献。


【译文】

  人的操行有的贤良有的愚昧,至于碰上灾祸福禄的时候,有的幸运,有的倒霉;做事行动有的对,有的错,至于遇到奖赏惩罚,有的受到赏识重用,有的则被斥责贬黜。同时碰上打仗,隐蔽的人不被击中;就像植物同一天被霜冻,有遮盖的不会受伤害。被中伤的未必是坏人,隐蔽的未必是好人。隐蔽的是幸运,中伤的算倒霉。大家都想向君主表示效忠,可是有的受赏,有的被罚;都想对君主作贡献,可是有的受到信任,有的却遭到怀疑。受到奖赏并被信任的,未必真心;遭到惩罚并被怀疑的,未必伪装。受奖赏信任的,只不过是受到君主的赏识重用;遭惩罚怀疑的,也只不过是被君主斥责贬黜而已。


【原文】

  5·2孔子门徒七十有余,颜回蚤夭(1)。孔子曰:“不幸短命死矣(2)!”短命称不幸,则知长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圣贤之道,讲仁义之业,宜蒙福佑。伯牛有疾(3),亦复颜回之类,俱不幸也。蝼蚁行于地(4),人举足而涉之,足所履(5),蝼蚁苲死(6);足所不蹈,全活不伤。火燔野草(7),车轹所致(8),火所不燔,俗或喜之,名曰幸草。夫足所不蹈,火所不及,未必善也,举火行有(9),适然也。由是以论,痈疽之发(10),亦一实也。气结阏积(11),聚为痈,溃为疽创(12),流血出脓。岂痈疽所发,身之善穴哉(13)?营卫之行(14),遇不通也。蜘蛛结网,蜚虫过之(15),或脱或获;猎者张罗,百兽群扰(16),或得或失;渔者罾江湖之鱼(17),或存或亡;或奸盗大辟而不知(18),或罚赎小罪而发觉(19);灾气加人(20),民亦此类也,不幸遭触而死,幸者免脱而生。不幸者不侥幸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21)。”则夫顺道而触者为不幸矣。立岩墙之下,为坏所压(22);蹈坼岸之上(23),为崩所坠;轻遇无端,故为不幸。鲁城门久朽欲顿(24),孔子过之,趋而疾行。左右曰:“久矣。”孔子曰:“恶其久也(25)。”孔子戒慎已甚,如过遭坏,可谓不幸也。故孔子曰:“君子有不幸而无有幸,小人有幸而无不幸(26)。”又曰:“君子处易以俟命(27),小人行险以侥幸(28)。”


【注释】

(1)蚤:通“早”。

(2)引文参见《论语·雍也》。

(3)伯牛(公元前544年~?):姓冉,名耕,字伯牛。春秋时鲁国人。孔子学生,在孔门中以德行著称。据说得了无法医冶的癞病(麻风病)。参见《论语·雍也》。

(4)蝼蚁:蝼蛄和蚂蚁。蝼蛄:亦称土狗子,一种常见的农地害虫。

(5)履(l[吕):踏,踩。

(6)苲:疑作“笮”(6则),形近而误。笮:压。笮死:这里指被踩死。

(7)燔(f2n凡):焚烧。

(8)轹(l@利):车轮碾过。致:达到。

(9)举火:这里指火到处烧起来。有:递修本作“道”,可从。行道:人在路上走。适然:当然。

(10)痈疽:毒疮名。根部小、浅而暂患的叫痈。根部大、深而久患的叫疽。

(11)阏(8恶):阻塞。积:留滞,不通。

(12)创(chu1ng疮):通“疮”。

(13)根据文意,疑“身”字之前应有“非”字,否则句子不通。穴:人身上的要害处。这里作人身上的部位讲。

(14)营卫:中医用语。“营”是在血管中主血液循环的一种气,“卫”是在血管外主气运行全身的一种气。

(15)蜚(f5i飞):通“飞”。

(16)扰:扰乱,骚动。

(17)罾(5ng增):一种用竹竿做支架的鱼网。这里指用网捕鱼。

(18)大辟:古代五刑之一,商至战国死刑的通称。

(19)赎:以钱财赎罪。

(20)灾气:指给人带来灾害的气。

(21)罔(w3ng往):同“枉”,不正直,不正派。这里指不正直的人。引文参见《论语·雍也》。

(22)坏:毁坏。这里指毁坏、正在倒塌的墙。

(23)坼(ch8彻):开裂。

(24)顿:毁坏,倒塌。

(25)以上事参见《左传·襄公四年》。

(26)引文出处不详。《论语·雍也》“人之生也直”句,皇疏引李充有这句话,疑将传文作经文。

(27)易:平地,坦途。这里引申为平安的地位,正道。俟命:等待天命。

(28)险:地势崎岖。这里引申为危险的地位,邪门歪道。侥幸:获得意外的利益或意外地免去不幸。引文参见《礼记·中庸》。


【译文】

  孔子有学生七十多人,颜回早死。孔子说:“不幸他短命死了!”短命称不幸,就知道长命的是幸,短命的是不幸了。奉行圣贤的学说,讲习仁义的学业,应该得到福佑。伯牛得了疾病,又与颜回类似,都遭到不幸。蝼蛄和蚂蚁在地上爬行,人抬脚走过,脚踩过的地方,蝼蛄和蚂蚁都被踩死;脚没有踩到的地方,它们都完全活着没有受到伤害。火烧野草,车轮碾过的地方,火烧不着,一般人喜欢它,起名叫幸草。脚没有踩到的地方,火烧不到的地方,未必就好,因为火烧起来,大家要夺路走,是当然的。因此来说:毒疮的发作,也是同一种情况。血气郁结堵塞不通,聚积在一块的是痈,溃烂的是疽疮,流血出脓。难道痈疽发作的地方,不是身上原来良好的部位吗?营卫的运行,也会碰巧不通。蜘蛛结网,飞虫飞过,有的逃脱有的被捕捉;猎人张开罗网,各种野兽乱奔乱跑,有的被捕获,有的跑掉了;渔人用罾在江湖里捕鱼,鱼有活的有死的;有的奸盗犯了死罪而不知道,可是有的犯了用钱可赎的小罪却被发觉;灾害之气施加给人,也就是这类情况,不幸者遇到碰上就死,幸者避免逃脱就得活。所谓不幸,就是不能侥幸(免祸得福)。孔子说:“一个人能够活着是由于正直,不正直的人虽然也活着,那只是侥幸免于灾祸。”那么遵循道义而遭到灾祸的就是不幸了。站在高墙之下,被毁坏的墙压倒;立在裂开的堤岸之上,因崩塌而落河。无缘无故随便遇上灾祸,所以叫做不幸。鲁城城门长期腐朽将要倒塌,孔子经过,就快步迅速地走过。他周围的学生说:“已经朽坏很久了。”孔子说:“我就害怕它朽坏的时间太长。”孔子防备谨慎已算到极点,如果经过恰巧碰到倒塌,真可以说是不幸了。因此孔子说:“君子只有不幸,却没有幸的问题,小人只有幸,却没有不幸的问题。”又说:“君子处于平安地位而听天由命,小人做险恶的事却想侥幸免灾得福。”


【原文】

  5·3佞幸之徒(1),闳、藉孺之辈(2),无德薄才,以色称媚,不宜爱而受庞,不当亲而得附(3),非道理之宜,故太史公为之作传。邪人反道而受恩宠,与此同科,故合其名谓之佞幸(4)。无德受恩,无过遇祸,同一实也。俱禀元气(5),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封侯,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也(6),人物受性有厚薄也(7)。


【注释】

(1)佞(n@ng宁):惯于用花言巧语谄媚。佞幸:靠花言巧语容貌好看而得宠。

(2)闳(h#ng洪):闳孺。参见1.6注(7)。藉:通“籍”。籍孺:汉高祖的宠幸侍童,与帝同起卧。

(3)附:依附。这里指得到君主亲近、亲信。

(4)佞幸:这里指《史记》中的《佞幸列传》。

(5)元气:即气。参见4.1注(4)。

(6)禀施:根据文意,疑“施气”之误。左右:多少,偏袒。

(7)性:性命,生命。这里指构成生命的气。


【译文】

  靠花言巧语长得漂亮得宠的人,象闳孺、籍孺之类,无德少才,专靠容貌美丽取悦君主,看来不该受庞的却被宠,不当亲近的却受到亲信,这是不合道理的,所以太史公为他们作传记。邪恶的人违反道义而受到恩宠,与此同类,因此把他们合起来称之为佞幸。无品德而受到恩宠,无过错却遭受灾祸,也是同一种情况。一起承受元气,有的唯独给人,有的给禽兽。一齐给人的,有人尊贵有人卑贱,有人贫穷有人富裕。富裕的有人积累了大量金银,贫穷的有人乞讨为食;尊贵的直到被封王侯,卑贱的则沦为奴仆。这并不是天施气时有偏袒,而是人和万物承受形成自己生命的气有厚有薄。


【原文】

  5·4俱行道德,祸福不均;并为仁义,利害不同。晋文修文德(1),徐偃行仁义(2),文公以赏赐(3),偃王以破灭。鲁人为父报仇(4),安行不走(5),追者舍之;牛缺为盗所夺(6),和意不恐(7),盗还杀之。文德与仁义同,不走与不恐等,然文公、鲁人得福,偃王、牛缺得祸者,文公、鲁人幸,而偃王、牛缺不幸也。韩昭侯醉卧而寒(8),典冠加之以衣(9),觉而问之,知典冠爱己也,以越职之故,加之以罪(10),卫之骖乘者见御者之过(11),从后呼车,有救危之意,不被其罪(12)。

  夫骖乘之呼车,典冠之加衣,同一意也。加衣恐主之寒,呼车恐君之危,仁惠之情,俱发于心。然而于韩有罪,于卫为忠,骖乘偶,典冠不偶也。


【注释】

(1)晋文:晋文公重耳(公元前697~前628年),春秋时晋国君主,五霸之一。公元前636~前628年在位。曾整顿内政,增强军队,使国力强盛。为周平定内乱,迎周襄王复位,受赏弓矢、美酒、土地及三百名侍卫。后以“尊王”相号召,大败楚军,在践土(今河南荥阳东北)大会诸侯,成为霸主。

(2)徐偃:徐偃王,西周时徐戎的首领。统辖今淮水、泗水一带。传说他广行仁义,辖地五百里,朝贡的“三十有六国”,是当时东部各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后为楚所灭。事参见《韩非子·五蠹》。

(3)事参见《左传·僖公二十八年》。

(4)鲁人为父报仇:据《淮南子·人间训》记载,有个鲁国人为父报仇,将仇人杀死,然后戴正帽子,换好衣服,从容离开。追赶的人看到这种情况,说他是“有节行之人”,就不再追杀他。

(5)行:走。走:跑。

(6)牛缺:战国时秦国的大儒。据《吕氏春秋·必己》记载,一次他去邯郸,路上遇上盗贼,把他的车马衣物都抢走了。他很镇定,没有惊恐可惜的样子。等他走后,盗贼害怕他去告诉赵国君主,追赶三十里把他杀了。

(7)意:神态,神情。

(8)韩昭侯:战国时韩国君主,公元前358~前333年在位。以申不害为相,修术行道,国内安定,诸侯不敢侵伐。

(9)典冠:管理君主帽子的小官。

(10)以上事参见《韩非子·二柄》。

(11)卫:卫国。骖乘(c1nsh8ng餐圣):古代在车右陪主人乘车的人。御者:赶车人。卫之骖乘者见御者之过:据《说苑·善说》记载,西周时卫国将军桓司马有次上朝时忙赶路,由于赶车人紧张,马受惊,骖乘者连忙在后边叫喊着帮赶车,赶车人说他越职。由于他出于拯救危险,没有受到惩罚。

(12)罪:惩罚。


【译文】

  同样施行道德,祸福却不一样;同样实行仁义,利害却不相同。晋文公修行文德,徐偃王施行仁义,文公因此受赏赐,偃王由此遭破灭。鲁人为父报仇,从容地离开而没有逃跑,追赶的人就不再追杀他了;牛缺被盗贼抢去财物,态度和顺没有任何惧怕,盗贼仍然杀了他。文德与仁义相同,没有逃跑与不惧怕一样,然而文公、鲁人得福,偃王、牛缺遭祸,这就是文公、鲁人有幸,而偃王、牛缺不幸。韩昭侯酒醉卧床身打寒噤,典冠拿衣服给他盖上,韩昭侯酒醒问起这件事,知道是典冠爱惜自己,却因为超越职责的缘故,把罪过加给他。卫国的骖乘者见赶车的有过错,在后边呼喊着赶车,有拯救危险的意愿,没有被惩罚。骖乘者呼喊着赶车,跟典冠给韩昭侯盖上衣服,同是一个意思。盖上衣服是怕君主寒冷,呼喊着赶车是怕君主危险,仁爱的感情,都发自内心。然而在韩昭侯却认为有罪,在卫将军则认为是忠心,是因为骖乘者受赏识,典冠不被赏识的缘故。


【原文】

  5·5非唯人行,物亦有之。长数仞之竹(1),大连抱之木,工技之人裁而用之(2),或成器而见举持(3),或遗材而遭废弃。非工技之人有爱憎也,刀斧如有偶然也(4)。蒸谷为饭,酿饭为酒。酒之成也,甘若异味;饭之熟也,刚柔殊和(5)。非庖厨酒人有意异也(6),手指之调有偶适也。调饭也殊筐而居(7),甘酒也异器而处。虫堕一器,酒弃不饮;鼠涉一筐,饭捐不食。夫百草之类,皆有补益。遭医人采掇(8),成为良药;或遗枯泽,为火所烁(9)。等之金也,或为剑戟,或为锋铦(10)。同之木也,或梁于宫,或柱于桥。俱之火也,或烁脂烛,或燔枯草。均之土也,或基殿堂,或涂轩户(11)。皆之水也,或溉鼎釜(12),或澡腐臭(13)。物善恶同,遭为人用,其不幸偶,犹可伤痛,况含精气之徒乎(14)!


【注释】

(1)仞:古代长度单位。据陶文琦《说文仞字八尺考》说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东汉末为五尺六寸一仞。

(2)工技之人:手艺工人。

(3)举持:使用。

(4)如:疑“加”字形近而误。根据文意,疑“加”之前脱一“之”字。下文有“手指之调有偶适也”,句式相同,可证。加:施予。

(5)和:调和。刚柔殊和:这里指有的是熟饭,有的是夹生饭。

(6)庖(p2o袍)厨:厨师。酒人:酿酒的人。

(7)调饭:指软硬适合的饭。居:容纳,装。

(8)根据下文“或遗枯泽,为火所燎”,疑“遭”前夺一“或”字。医人:医生。掇(du#多):拾取,摘取。

(9)烁(shu^朔):递修本作“燎”,可从。

(10)锋:古代的一种农具。《农政全书。农器》:“锋,古农器也,其金比犁镵小而加锐,其柄如耒,首如刃锋,故名锋。”铦(xi1n先):古代的一种农具,锸一类,俗称作“杴”。“杴”,现在多写作“锨”。头较方阔,以铁或木制成,安在长木柄上。

(11)轩(xi1n宣):有窗的小室。户:单扇的门。

(12)溉:洗涤。鼎:古器物名。多为圆形,三足两耳,大小下一,用途各异。这里指作煮食物用的器物,后也用作礼器。釜(f(斧):炊器,敛口,圜底,或有两耳。置于灶口,上放甑(8ng赠)

以蒸煮。

(13)澡:洗。

(14)精气:精神之气。王充认为,构成人和万物的物质元素的气,具体可分为阴气和阳气,阳气构成人的精神,所以有时又称为精气。


【译文】

  幸偶不仅适用于人的所作所为,万物也都有这种情况。高数仞的竹子,两人合抱的大树,工人把它锯开来派用,有的做成器具被使用,有的当作剩下材料遭到废弃。这不是工人对它们有偏爱与憎恨,而是刀斧的使用有偶然性。蒸谷米成饭,酿造米饭成酒。酒酿成了,味道有好有坏;饭煮熟了,有硬有软。这不是厨师和酿酒的人有意使它们存在差异,而是手指之间的协调有偶然性。就是软硬适合的饭,也要用不同的竹筐来装,好酒也要用不同的器皿来存放。虫子掉进酒坛里,酒就被抛弃不饮;老鼠爬进饭筐里,饭就被扔掉不吃。各种各样的草类,对人都是有帮助有好处的。有的遇到医生就采集起来,成为良药;有的则遗留在干涸了的沼泽里,被火烧掉。同样的金属,有的铸成剑戟,有的则做成锋铦。同样的树木,有的在宫殿成了大梁,有的则在桥下成了支柱。同样是火,有的烧蜡烛,有的则烧枯草。同样是土,有的成了殿堂的地基,有的则用去涂抹轩户。同样是水,有的用去洗鼎釜,有的则用去洗腐臭的东西。万物的好坏是相同的,碰上被人使用,其偶然性使它们遭受不幸,尚且应该悲伤痛心,何况是有精神的人呢!


【原文】

  5·6虞舜圣人也,在世宜蒙全安之福。父顽母嚚(1),弟象敖狂(2),无过见憎,不恶而得罪,不幸甚矣。孔子,舜之次也,生无尺土,周流应聘(3),削迹绝粮(4)。俱以圣才,并不幸偶。舜尚遭尧受禅,孔子已死于阙里(5)。以圣人之才,犹不幸偶,庸人之中,被不幸偶,祸必众多矣(6)。


【注释】

(1)嚚(y0n银):愚蠢。

(2)象:传说是舜的异母弟弟。敖(4o傲):通“傲”。狂:纵情任性。

(3)流:流动。这里是奔走的意思。应:接受。

(4)削迹:孔子曾到卫国去游说,卫国人很厌恶孔子,当孔子离开卫国时,就把他经过卫国留下的车轮痕迹铲掉了。事参见《庄子·天运》。绝粮:参见1·3注(2)。

(5)已:则,却。阙(qu5缺)里:街名,在今山东曲阜城内,孔子曾在这里聚徒讲学。

(6)祸: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译文】

  虞舜都是圣人,在世的时候完全应当蒙受安适生活的福份。但是,他父亲质劣,母亲愚蠢,弟弟象又傲慢任性,没有过失也要被别人憎恨,没有做坏事也要受惩罚,真是不幸得很。孔子,比舜差一点,一生没有得到一尺土地的封赐,到处奔走想接受人家聘请做官,结果遭到削迹绝粮。他们同是具有圣人的品德才能,都碰上偶然的不幸。但舜还能碰到尧让位给他,而孔子却死在阙里。凭圣人的品德才能,尚且会有偶然不幸,平庸的人中,遭受偶然不幸的,肯定多得很!


六、命义篇;

【题解】

  本篇在于论述命的含义,故名“命义”。王充在本篇中,对人的生死寿夭,贫富贵贱以及祸福的形成,产生进行了较系统的论述。他认为,人的生死寿夭和贫富贵贱是由命决定的。而命是人在母体内最初承受天和星宿施放的气形成的。天和星宿施放气是自然的,无意识的,而人承受气时有多少厚薄不同,天上星象有贫富贵贱的差别,所以就形成决定人生死寿夭与贫富贵贱不同的命。而人的命能不能顺利实现,还要看外来的非常事变。人碰到外来的偶然灾难,能侥幸避免就是福,否则就是祸。命好禄盛就能避免突发灾难而得福,否则就会遭灾而得祸。说到底,人的遭遇是由外来的偶然性决定的,与人的操行善恶毫不相干。本篇中还有一些相互矛盾,不能自圆其说的地方,请在阅读时注意。


【原文】

    6·1墨家之论(1),以为人死无命(2);儒家之议,以为人死有命。言有命者,见子夏言“死生有命,富贵在天(3)”。言无命者,闻历阳之都一宿沉而为湖(4);秦将白起坈赵降卒于长平之下(5),四十万众同时皆死(6)。春秋之时,败绩之军,死者蔽草,尸且万数(7);饥馑之岁(8),饿者满道,温气疫疠(9),千户灭门,如必有命,何其秦、齐同也?言有命者曰:“夫天下之大,人民之众,一历阳之都,一长平之坈,同命俱死,未可怪也。命当溺死,故相聚于历阳;命当压死,故相积于长平。”犹高祖初起,相工入丰、沛之邦(10),多封侯之人矣,未必老少男女俱贵而有相也(11),卓砾时见(12),往往皆然。而历阳之都男女俱没,长平之坈老少并陷,万数之中,必有长命未当死之人,遭时衰微,兵革并起(13),不得终其寿。人命有长短,时有盛衰,衰则疾病,被灾蒙祸之验也(14)。宋、卫、陈、郑同日并灾(15),四国之民必有禄盛未当衰之人,然而俱灾,国祸陵之也(16)。故国命胜人命,寿命胜禄命。


【注释】

(1)墨家:战国时的重要学派。儒家的反对派。创始人墨子。墨家在初期,以墨子本人所主张的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节葬、节用、非乐、非命等为中心,与儒家展开一系列政治学术思想的斗争。战国末期,墨子后学克服了墨子学说中宗教迷信成分,对认识论、逻辑学以至自然科学中的几何学、力学、光学等,都有一定研究和贡献。论:学说。

(2)参见《墨子·非命》。

(3)子夏(公元前507年~?):姓卜,名商。春秋末晋国温(今河南省温县西南)人,一说卫国人。孔子学生。孔子死后,到魏国西河(济水、黄河间)讲学。宣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提出“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和“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等观点。引文参《论语·颜渊》。

(4)历阳:古县名,在今安徽省和县。都:城。以上事参见《淮南子·俶(ch)触)真训》。

(5)白起(?~公元前257年):一称公孙起。战国时秦国名将。屡战获胜,秦昭王时攻克楚都郢(y!ng影)(今湖北省江陵西北),因功封武安君。长平(今山西省高平具西北)之战大胜赵军,坑杀俘虏四十多万人。后为相国范雎妒忌,意见不合,被逼自杀。坈:同“坑”。

(6)以上事参见《史记·秦本纪》、《史记·赵世家》。

(7)数(sh(暑):计算。

(8)饥:五谷不熟。馑(j!n仅):蔬菜歉收。饥馑:灾荒。

(9)温:通“瘟”。疫疠(l@利):中医学名词,亦称“疫气”。古人认为疫疠之气不同于六淫之邪,乃自然界别有一种“异气”伤人致病,具有强烈的传染性和流行性。

(10)相:扶助。工:通“功”,事业。丰:丰邑,属秦时的沛县,在今江苏丰县。沛:沛县。邦:地区。

(11)相:相貌。这里指骨相。

(12)卓砾(lu^洛):即“卓跞(lu^洛)”,超绝,特出。见(xi4n现):同“现”,出现。

(13)兵:武器。革:铠甲。兵革:指战争。

(14)被:遭受。

(15)宋、卫、陈、郑:春秋时的四个诸侯国。宋国在今河南省商丘一带,卫国在今河南省滑县一带,陈国在今河南省淮阳一带,郑国在今河南省中部。宋、卫、陈、郑同日并灾:据《左传。昭公十七年、十八年》记载和王韬《春秋朔闰表》的推算,公元前525年慧星出现在心宿附近,次年周历5月13日那天这四国同时发生火灾。

(16)陵:高出,凌驾。


【译文】

  墨家的学说,认为人死不由命决定;儒家的学说,认为人死有命来决定。说有命来决定的,听见子夏说过“人的死与生是由命来决定,富与贵是在于上天安排”。说不由命决定的,闻悉历阳城一夜沉沦而为湖泊;秦国大将白起活埋赵国降兵在长平地下,四十万人同时死亡。春秋时期,溃败的军队,死者只能用草遮盖,尸体将以万计。灾荒之年,挨饿的人到处都是,瘟疫流行,千家死绝,如果一定要说有命,怎么西边秦国与东边齐国人的命完全相同呢?讲由命来决定的人说:“天下之大,人民之多,一个历阳城,一个长平坑,同命的都死在里面,这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命当淹死,所以互相聚积在历阳;命该压死,因此相互堆积在长平。”像汉高祖开始起事,扶助其事业到丰、沛一带的,后来许多是被封侯的人,未必这些老少男女都有贵命而且有贵相,杰出人物同时出现,往往都是这样。历阳城的男女都被淹没了,长平坑中的老少同时被活埋了,万数之中,一定有长命不该死的人,遇上时世衰败,战争四起,就不能正常活完他的寿命。人命有长短,时世有盛衰,时世衰乱,人就容易得病死亡,这正是遭受灾祸的证明。宋、卫、陈、郑四国同一天一起遭火灾,四国人民当中一定有禄命旺盛不该衰退的人,然而都跟着一齐受灾祸,这真是国祸高于禄命。所以,国命胜过人命,寿命胜过禄命。


【原文】

  6·2人有寿夭之相,亦有贫富贵贱之法(1),俱见于体。故寿命修短皆禀于天,骨法善恶皆见于体。命当夭折,虽禀异行(2),终不得长;禄当贫贱,虽有善性,终不得遂(3)。项羽且死(4),顾谓其徒曰:“吾败乃命,非用兵之过(5)。”此言实也。实者,项羽用兵过于高祖,高祖之起,有天命焉。国命系于众星。列宿吉凶(6),国有祸福;众星推移,人有盛衰。人之有吉凶,犹岁之有丰耗(7)。命有衰盛(8),物有贵贱。一岁之中,一贵一贱(9);一寿之间(10),一衰一盛。物之贵贱,不在丰耗;人之衰盛,不在贤愚。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而不曰“死生在天,富贵有命”者,何则?死生者,无象在天(11),以性为主。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厚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寿命长则不夭死(12);禀性软弱者,气少泊而性羸窳(13),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故言“有命”,命则性也。至于富贵所禀,犹性所禀之气,得众星之精(14)。众星在天,天有其象(15)。得富贵象则富贵,得贫贱象则贫贱,故曰“在天”。在天如何?天有百官,有众星。天施气而众星布精,天所施气,众星之气在其中矣。人禀气而生,舍气而长(16),得贵则贵,得贱则贱。贵或秩有高下(17),富或资有多少,皆星位尊卑小大之所授也(18)。故天有百官,天有众星(19),地有万民、五帝、三王之精(20)。天有王梁、造父(21),人亦有之,禀受其气,故巧于御(22)。


【注释】

(1)法:指骨法,即骨相。

(2)禀:有。

(3)遂:成功,成就。

(4)项羽(公元前232~前202年):名籍,字羽。下相(今江苏宿迁西南)人。楚国贵族出身,秦末农民起义军领袖。在巨鹿之战中摧毁秦军主力。秦亡后,自立为西楚霸王。在楚汉战争中,被刘邦击败。最后战败至乌江(今安徽省和县东北)自杀。

(5)参见《史记·项羽本纪》。

(6)列宿:各星座。

(7)耗:减,损。

(8)命:疑“人”之误。“人有衰盛”与下文“物有贵贱”对文,可一证。上文言“人有盛衰”,下文言“人之衰盛”,可二证。

(9)一:或,有的。

(10)一寿:这里作一生讲。

(11)象:指星象。

(12)寿命:疑衍文。下文“羸窳则寿命短,短则蚤死”,与此对文,不重“寿命”二字,可证。

(13)泊:通“薄”,稀薄。性“疑作“体”。上文有“气渥厚而体坚强”,与此正反为文,可一证。本书《气寿篇》有“禀气渥则其体强,体强则其命长;气薄则其体弱,体弱则命短,命短则多病寿短。”文意正同,可二证。羸(l6i雷):瘦、弱。窳(y(羽):粗劣,体质不好。

(14)精:精气。这里指星宿散发出来的气。

(15)其:这里指代富贵贫贱。

(16)舍:疑是“含”字形近而误。递修本作“含”,可证。

(17)秩:官职,官阶。

(18)以上参见《抱朴子·辨问》引《玉钤》文。

(19)天:疑是衍文。上文“天有百官,有众星”,下无“天”字,可证。

(20)汉代纬书(对“经书”,如《

》、《书》、《礼》、《乐》、《易》、《春秋》、《孝经》等而言)上说,五帝、三王都是感受天上某些星宿的精气而生,如《感精符》说,尧是翼星的精气,舜是北斗的精气等等。

(21)王梁、造父(f(斧):两个星座名称。“王梁”又作“王良”。参见《史记·天官书》。

(22)天上的王梁、造父星座是善于驾驭车马的,所以地上禀受其气而生的王良,造父也善于驾驭车马。王良和造父分别是春秋末晋国和周穆王的驾车能手。


【译文】

  人有长寿短命的相,也有贫富贵贱的相,这些都能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所以,寿命的长短全在于从天上承受的气,骨相的善恶全可以从身体面貌上表现出来。命该夭折,虽有与众不同的好操行,最终还是活不长;禄该贫贱,虽有好的本性,最终富贵还是不能如愿。项羽快要死了,环顾周围对他的随从说:“我的失败是命中注定的,并不是我指挥有错误。”这是实话,之所以真实,是因为项羽指挥打仗胜过于汉高祖,高祖的起事,是得到天命的。国家的命运决定于众多的星宿。各星宿的凶吉,使得国家有祸有福;众星宿的移动,使得人有盛有衰。人有凶吉,好像一年中作物有丰收和歉收。人有盛衰,东西有贵贱。一年之中,有的作物贵,有的作物贱;一生当中,有人失意,有人腾达。作物的贵贱,不在乎丰收与歉收;人的衰盛,不在乎贤能与愚蠢。子夏说“死生由命来决定,富贵在天安排”,而不说“死生在天安排,富贵由命来决定”,为什么呢?人的生死,不是由天上星象来决定,而是由气形成生命强弱所主宰。承受的气形成坚强的生命,则气浓厚而身体坚强,身体坚强则寿命长,长就不会夭折;承受的气形成的生命软弱,则气稀薄而身体瘦弱,身体瘦弱则寿命短,短就会早死。所以子夏说,人的生死由命来决定,这个命就是性。至于形成富贵所承受的气,就像形成生命所承受的气一样,是得到了各星宿散发的气。众星宿在天上,天上有富贵贫贱的星象。接受富贵星象的就富贵,接受贫贱星象的就贫贱,所以说是“在于天决定”。怎样由天决定?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天施放气而各星宿也在散布气,天所施放的气,其中也包括众星宿散布的气。人承受气而出生,怀气而长大,承受尊贵的气则人尊贵,承受卑贱的气人卑贱。同属尊贵有时官阶还有高有低,同属富裕有时财物也有多有少,这都是按众星宿地位尊卑大小授给的缘故,所以天上有大小百官,有众多星宿,地上就有形成万民、五帝、三王的气。天上有王梁,造父两星座,人间也就有王梁,造父这样的人,因是承受它们的气,所以善于驾驭车马。


【原文】

  6·3传曰(1):“说命有三:一曰正命,二曰随命,三曰遭命。”正命,谓本禀之自得吉也。性然骨善(2),故不假操行以求福而吉自至,故曰正命。随命者,戮力操行而吉福至(3),纵情施欲而凶祸到,故曰随命。遭命者,行善得恶,非所冀望,逢遭于外,而得凶祸,故曰遭命(4)。凡人受命,在父母施气之时(5),已得吉凶矣。夫性与命异(6),或性善而命凶,或性恶而命吉。操行善恶者,性也;祸福吉凶者,命也。或行善而得祸,是性善而命凶;或行恶而得福,是性恶而命吉也。性自有善恶,命自有吉凶。使命吉之人,虽不行善,未必无福;凶命之人(7),虽勉操行,未必无祸。孟子曰:“求之有道(8),得之有命(9)”性善乃能求之,命善乃能得之。性善命凶,求之不能得也。行恶者祸随而至,而盗跖,庄跷横行天下(10),聚党数千,攻夺人物,断斩人身,无道甚矣,宜遇其祸,乃以寿终。夫如是,随命之说,安所验乎?遭命者,行善于内,遭凶于外也。若颜渊、伯牛之徒,如何遭凶?颜渊、伯牛,行善者也,当得随命,福佑随至,何故遭凶?颜渊困于学(11),以才自杀;伯牛空居而遭恶疾(12)。及屈平、伍员之徒,尽忠辅上,竭王臣之节,而楚放其身,吴烹其尸(13)。行善当得随命之福,乃触遭命之祸,何哉?言随命则无遭命,言遭命则无随命,儒者三命之说,竟何所定?且命在初生,骨表著见(14)。今言随操行而至,此命在末(15),不在本也。则富贵贫贱皆在初禀之时,不在长大之后随操行而至也。正命者至百而死。随命者五十而死。遭命者初禀气时遭凶恶也(16),谓妊娠之时遭得恶也(17),或遭雷雨之变,长大夭死。此谓三命。


【注释】

(1)传:阐述经义的文字。曰:根据文意,疑是衍文。

(2)性:本性,生下来就具有的人性。然:这样。

(3)戮(l)路)力:努力,尽力。

(4)以上参见《白虎通德论·寿命》。

(5)施气:指交合。

(6)性:这里指先天具有的道德属性。

(7)凶命:疑“命凶”之误倒。上文“命吉之人,虽行不善,未必无福”与“命凶之人,虽勉操行,未必无祸”,文例相同,可证。

(8)之:指富贵。

(9)引文参见《孟子·尽心上》。

(10)跖(h0直):人名,一作蹠。春秋末期奴隶起义的杰出领袖。庄跷(qi1o敲):庄0(ju5撅),一作企足,战国楚怀王时人民起义领袖。起义规模较大,《吕氏春秋·介士》曾把“庄0之暴郢”与“秦围长平”相提并论。

(11)困:疲乏,劳倦。参见《论语·雍也》。

(12)空居:闲居。

(13)吴烹其尸:指吴王把伍子胥的尸体放在鼎里煮。

(14)骨:骨相。表:外表。著:显露,明显。见:同“现”。

(15)末:末尾。这里指出生以后。

(16)王充认为遭命是人在承受气的时候,遭到外界环境不良影响形成的一种命,具有这种命的人,注定要遇到外来的、不可预测的凶祸而死亡。因而这种命的长短没有确定的期限。

(17)根据文意,疑“恶”后夺一“物”字。


【译文】

  经传上说:“命有三种:一叫正命,二叫随命,三叫遭命。”正命,是说本来给的就是好命,自然会得到富贵。生下来骨相就好,不需要良好操行来寻求福祐而富贵自然会到来,所以叫正命。随命,是说要努力端正操行而富贵福祐才能得到,若放纵自己的情欲那么贫贱灾祸就会跟随而来,所以叫随命。遭命,是说做善事遭恶报,并非自己希望的结果,而是偶然碰上外来的事故,遭到贫贱与灾祸,所以叫遭命。人得到生命,是在父母交合的时倏,那时已经注定了自己的吉凶。性与命不同,有的性善而命凶,有的性恶而命吉。操行品德的好坏,是性;遇到的祸福凶吉,是命。有的人操行良好而遭到灾祸,这是性善而命凶;有的人操行恶劣却得到福祐,这是性恶而命吉。性自然有善有恶,命自然有吉有凶。假使命吉的人,即使不做好事,未必得不到福祐;命凶的人,即使努力修养操行,也未必没有灾祸。孟子说:“追求富贵有一定门径,能否得到由命来决定。”性善才能追求富贵,命善才能得到富贵。性善命凶,追求富贵是不能得到的。如果做坏事灾祸就会随之而到来,那么跖、庄跷率众横行天下,聚集同党数千人,到处打人夺物,宰杀民众,没有道义到极点,应当遭受灾祸,但却活到了正常寿命才死去。这样,随命的说法,怎么能证实呢?遭命的人,自身做好事,却由于外来的原因遭到灾凶。像颜渊、伯牛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遭到灾凶呢?颜渊、伯牛,是操行贤良的人,应该是随命,福祐就当随之而来,怎么又遭到灾凶?颜渊被研究学问弄得疲劳过度,而很快结束了自己生命;伯牛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而得了不治之症。到屈原,伍子胥这些人,竭尽忠心辅佐君王,尽了臣子的节操,而楚王却放逐了屈原,吴王却把伍子胥的尸体用鼎烹煮。操行贤良应当得到随命的福祐,竟受到遭命的灾祸,为什么呢?说随命就没有遭命,说遭命就不会有随命,那儒者的三命说法,究竟是根据什么作出的呢?生命在生下来之后,一个人骨相体貌就能清楚地看出来。现在说命的吉凶是随操行而到来,这样命是在出生之后才有,而不是在最初承受气时所具有。可见富贵贫贱都在最初承受气的时候决定了,不在长大之后随操行而到来。正命的人活到百岁死。随命的人活到五十岁死。遭命的人最初承受气的时候就遭到意外的凶祸,比如说,怀孕的时候碰到不祥之物,或者遇到打雷下雨这样气候的突然变化,以后长大了也会早死。这就是所说的三种命。


【原文】

  6·4亦有三性:有正,有随,有遭。正者,禀五常之性也(1);随者,随父母之性(2);遭者,遭得恶物象之故也(3)。故妊妇食兔,子生缺唇(4)。《月令》曰(5):“是月也(6),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者(7),生子不备(8),必有大凶(9)。”喑聋跛盲(10),气遭胎伤,故受性狂悖(11)。羊舌似我初生之时(12),声似豺狼,长大性恶,被祸而死。在母身时,遭受此性,丹朱、商均之类是也(13)。性命在本,故《礼》有胎教之法(14):子在身时,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非正色目不视,非正声耳不听。及长,置以贤师良傅(15),教君臣父子之道。贤不肖在此时矣(16)。受气时(17),母不谨慎,心妄虑邪,则子长大,狂悖不善,形体丑恶。素女对黄帝陈五女之法(18),非徒伤父母之身,乃又贼男女之性(19)。


【注释】

(1)五常:也称“五典”。一指古代仁、义、礼、智、信五种道德规范,一指古代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五种社会的行为准则。参见《白虎通德论·情性》。

(2)根据上下文例,疑“性”后夺一“也”字。

(3)根据上二个分句的文例,疑此句似作“遭恶物之性也”。

(4)参见《淮南子·说山训》。

(5)《月令》:《礼记》中的一篇。

(6)是月:据《礼记·月令》,指的是夏历二月。

(7)戒:慎重。容:《礼记·月令》原文作“容止”,可从。容止:动静,指人的行为举止。这里指夫妻同房。

(8)不备:不完全。这里指形体有缺陷。

(9)《礼记·月令》中这句话的原文是:“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发声,始电,蛰虫咸动,启户始出。先雷三月,奋木铎以令兆民曰:雷将发声,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必有凶灾。”

(10)喑(y9n音):哑。

(11)悖(b8i倍):违背。

(12)羊舌似我:又作“羊舌食我”,姓羊舌,名食我。春秋时晋国大夫羊舌肸(x9西)的儿子。传说初生时啼哭之声像豺狼,长大以后,品质恶劣,后来全家因他被杀。

(13)丹朱:尧的儿子。名朱,因居丹水,名为丹朱。不肖,傲慢荒淫,品质恶劣,没有继承帝位。商均:舜的儿子。不肖,品质恶劣,没有继承帝位。

(14)《礼》:指《礼记》,亦称《小戴记》或《小戴礼记》,儒家经典之一,是秦、汉以前各种礼仪论著的选集,相传西汉戴圣编纂。有《曲礼》、《檀弓》等四十九篇,大都为孔子弟子及其再传、三传弟子等所记。胎教之法:儒家为孕妇规定的各种礼法,认为按照这些礼法能使胎儿在母体中受到良好的影响,长大后能成为人才。《大戴礼记·保傅》:“《青史氏之记》曰:“古者胎教,王后腹之七月,而就宴室。太师持铜而御户左,太宰持斗而御户右。比及三月者,王后所求声音非礼乐,则太师缊瑟而称不习。所求滋味有非正味,则太宰倚斗言曰:“不敢以得王太子。”又曰:“周后妃任成王于身,立而不跂,从而不差,独处而不倨,虽怒而不詈,胎教之谓也。”

(15)傅:师。

(16)此时:这里指在母体的时候。

(17)受气:这里指父母交合。

(18)素女:中国古代神话中的女神,善弹唱。五女之法:疑为“御女之法”,指男女交合的方法。这里指yín乱的行为。

(19)贼:伤害。男女:这里指子女。


【译文】

  也有三种性:有正,有随,有遭。正,就是禀承仁、义、礼、智,信的性;随,就是顺从,任凭父母的性;遭,就是遭受恶物的性。所以孕妇吃兔子肉,孩子生下来嘴唇是缺的。《月令》上说:“这个月——夏历二月,要开始打雷,有同房行为不谨慎的,生下来的子女形体就会有缺陷,而且肯定要有大的灾祸。”嗓哑、耳聋、脚跛,目盲,是因为气碰上恶物,使胎儿受到损伤,所以受气形成的性狂乱背理。羊舌似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声音像豺狼,长大之后性恶劣,遭受凶祸而死。在母体内时,遭受这种性的,与丹朱,商均是一类。性和命是最初承受气时形成的,所以《礼记》上有胎教的各种礼法:妇女有身孕时,座席不在正中不坐,割下的肉不方正不吃,不纯正的颜色眼睛不看,不正当的声音耳朵不听。等到孩子长大,安排个贤良的老师,教授君臣父子的道理。是贤良还是不肖都在母体内时形成。父母交合时,如果母亲不谨慎,心中胡乱想邪恶的事,以后子女长大,狂妄背理行为恶劣,相貌难看。素女对黄帝陈述御女yín乱的行为,不只是损伤了父母的身体,而且还伤害了子女的性。


【原文】

  6·5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者,贫富贵贱也;禄者,盛衰兴废也(1)。以命当富贵,遭当盛之禄,常安不危;以命当贫贱,遇当衰之禄,则祸殃乃至,常苦不乐。遭者,遭逢非常之变(2),若成汤囚夏台(3),文王厄牖里矣(4)。以圣明之德,而有囚厄之变,可谓遭矣。变虽甚大,命善禄盛,变不为害,故称遭逢之祸。晏子所遭(5),可谓大矣,直兵指胸(6),白刃加颈(7),蹈死亡之地,当剑戟之锋,执死得生还。命善禄盛,遭逢之祸,不能害也。历阳之都,长平之坈,其中必有命善禄盛之人,一宿同填而死(8),遭逢之祸大,命善禄盛不能却也。譬犹水火相更也,水盛胜火,火盛胜水遇其主而用也(9)。虽有善命盛禄,不遇知己之主,不得效验。幸者,谓所遭触得善恶也。获罪得脱,幸也;无罪见拘,不幸也。执拘未久,蒙令得出,命善禄盛,夭灾之祸不能伤也。偶也(10),谓事君也(11)。以道事君,君善其言,遂用其身,偶也;行与主乖,退而远,不偶也。退远未久,上官录召,命善禄盛,不偶之害不能留也。故夫遭、遇、幸、偶,或与命禄并;或与命离(12)。遭遇幸偶,遂以成完(13);遭遇不幸偶,遂以败伤,是与命并者也。中不遂成,善转为恶(14),若是与命禄离者也(15)。


【注释】

(1)盛衰兴废:指与“富贵贫贱”相适应的政治、经济地位的好坏。

(2)非常:突如其来的。变:灾祸。

(3)夏台:古台名,又名钧台,在今河南省禹县南。传说是夏朝的一个监狱,夏桀把成汤囚禁在这里。参见《史记·夏本纪》。

(4)厄(8饿):迫害。这里指被囚禁。参见《淮南子·道应训》。

(5)晏子(?~公元前500年):晏婴,字平仲,夷维(今山东省高密县)人。春秋时齐国大夫。其父晏弱死,继任齐卿。历仕灵公、庄公、景公三世,执政五十余年,以节俭力行,谦恭下士著称于时。晏子所遭;据《晏子春秋》记载,齐大夫崔杼(h)助)杀死齐庄公,另立齐景公,并持武器强迫晏婴等卿大夫服从。

(6)直兵:这里指剑。

(7)白刃:疑作“曲刃”,“直兵”与“曲刃”对文,可一证。《晏子春秋。内篇杂上》作“曲刃”,可二证。曲刃:指戟。

(8)填:填塞。这里是指陷入水中,埋入土坑。

(9)上文举了命、禄、遭、遇、幸、偶六条,接着便依次解释。根据文意这句疑应为:“遇者,遇其主而用也。”今无“遇者”二字,疑有脱漏。

(10)“偶也”根据上文“某者,某也”的句式,疑应为“偶者”。

(11)递修本,“君”后有“有偶”二字,可从。“偶者,谓事君有偶也”方与“遇者,遇其主而用也”文例一致。

(12)上文“或与命禄并”,本文似作“或与命禄离”,敌疑“命”后脱一“禄”字。下同。

(13)下文“是与命并者也”疑应置于“遂以成完”之后,全句文意才可解。

(14)善:这里指富贵。恶:这里指贫贱。

(15)若:疑是衍文。上文“是与命禄并者也”,与本句文例一致,无“若”字,可证。


【译文】

  人有命,有禄,有遭遇,有幸偶。命,决定人的贫富贵贱;禄,决定人的盛衰兴废。如命该富贵,又碰上正当禄命旺盛,就会长久安适而没有危险。如命该贫贱,又遇上禄命衰微,那灾祸于是就会到来,经常感到痛苦而没有欢乐。遭,就是碰到意料不到的灾祸,像成汤被夏桀囚禁在夏台,文王被商纣囚禁在牖里。以圣明的德操,却有被囚禁的灾祸,真可称为遭啊!灾祸即使很严重,要是命好禄旺盛,灾祸不会造成损害,所以称作碰上的灾祸。晏子遇到的情况,可以说太危险了,长剑直抵胸膛,戟架在颈子上,陷于生死存亡的境地,面对剑戟的锋尖,处于死地而能活下来。可见命善禄盛,碰到灾祸,是不会受到危害的。历阳的城中,长平的坑中,其中肯定有命善禄盛的人,一夜之间同时被水淹,活埋而死,这是遇到灭顶的灾祸,就是命善禄盛的人也无法能避免。比如像水火相互交替,水多可以胜过火,火大能够胜过水。遇,就是遇上其君主重用他。即使有好命和旺盛的禄命,不遇上知己的君主,他就得不到体现。幸或不幸,是说碰巧得到好坏不同的结果。有罪能脱身,是幸;无罪被拘禁,是不幸。被捉拿拘禁不久,就蒙赦令得以出脱,这是命好,命禄旺盛,夭折的灾祸不能伤害。偶,是说事奉君主能得到重用。用正道事奉君主,君主喜欢其意见,就重用这个人,这是偶;所作所为与君主的好恶不合,就被斥退贬谪,这是不偶。斥退贬谪不久,被上司召回任用,这是命好,命禄旺盛,不偶的祸害无法滞留。所以、遭、遇、幸、偶,有的与命禄一致;有的则与命禄相反。遭遇幸偶,由于命中注定于是就因此得以实现,这是与命善禄盛相一致的;遭遇碰上不幸和不偶,于是就因此失败和受损,中途不能顺利实现,由富贵转为贫贱,这是与命善禄盛不相一致的情况。


【原文】

  6·6故人之在世,有吉凶之性命(1),有盛衰之祸福(2),重以遭遇幸偶之逢(3),获从生死而卒其善恶之行(4),得其胸中之志,希矣。


【注释】

(1)性:疑是衍文。上文有“性有善恶,命有吉凶。”可证“性”不得言吉凶。

(2)祸福:疑“禄”之误。本书《命禄篇》有“吉凶之命,盛衰之禄”,语意正同,可证。

(3)以:由于。

(4)根据文意,疑“生”后脱一“至”字。卒:终于完成。


【译文】

  因此人在世间,命有好有坏,禄有兴盛之日也有衰微之时,再加上有遭、遇、幸、偶的遭遇,能得以从生到死始终保持自己善恶分明的操行,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实在是太少了。



七、无形篇;

【题解】

  本篇王充着重论述人的形体跟寿命的关系。他认为,人的形体和寿命都是承受天的正气同时形成的,只是承受气的厚薄有不同,所以形体与寿命有大小和长短之分。正常人一旦具有生命,形体和寿命就已经固定,它们相互依存,从生到死不会再改变。动物界蠕动飞行的虫子能变化,是因为它们本性所致,但不因此而能增加寿命。希望人像它们那样能变化形体,无意乎想让人成为短命的动物,这不是人们所希望的。至于修道服药可以改变人的形体,成为“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而“千岁不死”的仙人的说法,王充认为,那是妄言,不可信。


【原文】

  7·1人禀元气于天,各受寿夭之命,以立长短之形,犹陶者用土为簋廉(1),冶者用铜为柈杅矣(2),器形已成,不可小大;人体已定,不可减增。用气为性,性成命定。体气与形骸相抱(3),生死与期节相须(4)。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减加。以陶冶言之,人命短长,可得论也。


【注释】

(1)土:疑“埴”的坏字。下文有“陶者有埴簋庑”可证。埴(h0直):粘土。簋(gu!鬼):古代装食物的器皿。廉:疑系“庑(廡)”之形误。下同。庑(w(伍):通“甒”(w(伍),古代装酒的陶器。

(2)柈(p2n盘):通“盘”,盘子。杅(y(鱼):同“盂”,盛水的器皿。

(3)骸(h2i孩):躯体。形骸:指形体。抱:存。

(4)期节:期限。这里指命中注定的寿限。须:等待。这里是等同,一致的意思。


【译文】

  人从天那儿承受了元气,各自接受了自己的寿命,形成了高矮不同的形体,就像制陶工人用粘土做成簋和甒,冶炼工人用铜铸成盘和盂。器皿的形体已经形成,不能再缩小与扩大;人的身体已经定型,也不能再变矮与增高。人因承受气形成生命,生命一旦形成,寿命就不会改变。人体具备的气与形体是相互依存的,生死与寿限是相互一致的。形体不能改变,寿命不能缩短与延长。根据制陶和冶金的道理来推论,人的寿命有长有短,就能够得到说明了。


【原文】

  7·2或难曰(1):“陶者用植为簋廉,簋廉壹成(2),遂至毁败,不可复变。若夫冶者用铜为柈杅,柈杅虽已成器,犹可复烁(3),柈可得为尊(4),尊不可为簋(5)。人禀气于天,虽各受寿夭之命,立以形体,如得善道神药(6),形可变化,命可加增。”


【注释】

(1)难(n4n南去):驳斥。

(2)两“廉”字当为“庑(廡)”之形误。壹:一旦。

(3)烁(shu^朔):熔化金属。

(4)尊:古代的酒具。

(5)不:根据文意疑作“亦”字,否则句不可通。

(6)善道:指所谓可以使人延年益寿,长生不死的道术。神药:指仙丹。


【译文】

  有人反驳说:“制陶工人用粘土做成簋和甒,簋和甒一旦制成,直到毁坏,形体不会再改变,至于冶炼工人用铜铸成盘和盂,盘和盂即使已经铸成器皿,还能再熔化,盘可以成为尊,尊也可以成为簋。人从天那儿承受气,即使各自接受了自己的寿命,形成了形体,要是得到了神奇的道术和仙丹,形体仍然能改变,寿命也可能延长。


【原文】

  7·3曰:冶者变更成器,须先以火燔烁,乃可大小短长。人冀延年,欲比于铜器,宜有若炉炭之化,乃易形;形易,寿亦可增。人何由变易其形,便如火烁铜器乎?《礼》曰:“水潦降(1),不献鱼鳖(2)。”何则?雨水暴下,虫蛇变化,化为鱼鳖。离本真暂变之虫(3),臣子谨慎,故不敢献。人愿身之变,冀若虫蛇之化乎?夫虫蛇未化者(4),不若不化者。虫蛇未化,人不食也;化为鱼鳖,人则食之。食则寿命乃短(5),非所冀也。岁月推移,气变物类,虾蟆为鹑(6),雀为蜄蛤(7)。人愿身之变,冀若鹑与蜄蛤鱼鳖之类也?人设捕蜄蛤(8),得者食之,虽身之不化,寿命不得长,非所冀也。鲁公牛哀寝疾七日(9),变而成虎。鲧殛羽山(10),化为黄能(11)。愿身变者,冀牛哀之为虎(12),鲧之为能乎?则夫虎,能之寿,不能过人。天地之性,人最为贵。变人之形,更为禽兽,非所冀也。凡可冀者,以老翁变为婴儿,其次,白发复黑,齿落复生,身气丁强(13),超乘不衰(14),乃可贵也。徒变其形,寿命不延,其何益哉?


【注释】

(1)潦(l3o老):大雨。

(2)鳖(bi5别):甲鱼,团鱼。

(3)本真:本来的形体。暂:突然,忽然。

(4)这句说虫蛇变化者,下句是说不变者,所以“未”字疑“之”字之误。

(5)根据文意,疑“食”前有“见”字,否则语意不完整。

(6)虾蟆:蛤蟆。鹑(ch*n纯):鸟名,即鹌(1n安)鹑。

(7)雀:麻雀的别称。蜄(sh8n甚):大蚌。蛤(g6格):蛤蜊。

(8)设:假如,如果。

(9)公牛哀:姓公牛,名哀,春秋时鲁国人。《淮南子·俶真训》上说他得病,卧床七日之后变成了老虎。

(10)鲧(g(n滚):传说是禹之父。居于崇,号崇伯。奉尧命治水,以筑堤防水九年未平,被舜杀于羽山(今山东郯城东北)。神话说他神化为黄能(一种类似熊的兽)。殛(j0极):诛杀。羽山:古山名,传说在今山东省郯城东北。

(11)能:一种像熊的野兽。事参见《左传·昭公七年》。

(12)上文有“冀若虫蛇之化乎?”,“冀若鹑与蜄蛤鱼鳖之类也?”根据其句式,疑“冀”后脱一“若”字。

(13)丁:健壮。强:强健,有力。

(14)超:跃登。乘(sh8ng圣):一车四马为一乘。超乘:跳跃上车,这里形容勇猛敏捷。


【译文】

  我认为:冶炼工人要改变原来样子再铸成器皿,一定得先用炉火烧化,才能使其扩大、缩小,压短、拉长。人希望延长寿命,想拿铜器来作比方,那就应当有像炉里的炭一样变化,才能改变形体;形体改变了,寿命也就能延长。人通过什么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形体,就像炉火熔化铜器一样呢?《礼记·曲礼》上说:“下大雨,就不向君主献鱼鳖。”为什么呢?因为雨水猛下,虫蛇改变了形体,变成了鱼鳖。它们脱离本来样子突然变成鱼鳖,作臣子的小心谨慎,所以不敢献给君主。人希望身体能变化,是希望像虫蛇那样变化吗?其实变化了的虫蛇,还不如不变化的。虫蛇没有变成鱼鳖,人不吃它;变成鱼鳖,人就要吃它。被人吃了其寿命就短,这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随着时间的推移,节气的变化,物类也会跟着变化,蛤蟆成了鹌鹑,麻雀成了大蚌、蛤蜊。人希望身体能变化,是希望像鹌鹑、大蚌、蛤蜊、鱼、鳖之类一样吗?人如果捕捉大蚌、蛤蜊,得到者把它吃了,即使本身没有变化,其寿命也不会长,这也不是人们所希望的。鲁国的公牛哀得了卧床的疾病七天,就变成了老虎。鲧在羽山被杀,变成了黄能。希望身体能变化的人,是希望像公牛哀变为老虎,鲧变为黄能那样吗?然而那老虎,黄能的寿命,是不可能超过人的。天地间的生命,人最为宝贵。改变人的形体,再变成禽兽,这不是人们所希望的。凡是希望身体能变化的人,若能由老翁变为婴儿,其次,由白发能恢复成黑发,落掉的牙齿能再长出,身体和体气能保持坚强,跃车迅猛的劲头不减,才是可贵的。光改变自己形体,寿命没有延长,那有什么好处呢?


【原文】

  7·4且物之变随气,若应政治(1),有所象为(2)。非天所欲寿长之故,变易其形也,又非得神草珍药食之而变化也。人恒服药固寿,能增加本性,益其身年也。遭时变化,非天之正气(3),人所受之真性也,天地不变,日月不易,星辰不没,正也。人受正气,故体不变。时或男化为女,女化为男,由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也,应政为变。为政变,非常性也。汉兴,老父授张良书(4),己化为石(5),是以石之精为汉兴之瑞也(6);犹河精为人持壁与秦使者(7),秦亡之征也。蚕食桑老(8),绩而为茧(9),茧又化而为娥(10),娥有两翼,变去蚕形。蛴螬化为复育(11),复育转而为蝉,蝉生两翼,不类蛴螬。凡诸命蠕蜚之类。多变其形,易其体。至人独不变者,禀得正也。生为婴儿,长为丈夫,老为父翁,从生至死,未尝变更者,天性然也。天性不变者,不可令复变;变者,不可不变(12),若夫变者之寿,不若不变者。人欲变其形,辄增益其年(13),可也。如徒变其形而年不增,则蝉之类也,何谓人愿之?龙之为虫,一存一亡(14),一短一长,龙之为性也,变化斯须(15),辄复非常。由此言之,人,物也,受不变之形,不可变更(16),年不可增减。


【注释】

(1)若应政治:王充认为,万物的特殊变化有时应和国家政治的好坏而发生。

(2)象:象征。

(3)正气:指天正常施放的气。

(4)老父:老头。张良(?~公元前186年):字子房,传为城父(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人。汉初大臣。其祖与父是韩国贵族,秦灭韩,张良结交刺客,刺杀秦始皇未遂。传说他逃至下邳(今江苏睢宁北),遇黄石公,得《太公兵法》。后参加秦末农民起义,是刘邦的主要谋士。汉朝建立,封为留候。事参见《史记·留侯世家》。

(5)已:随后,不久。化为石:传说黄石公是块石头变的,后来又复原为石头。(6)瑞:特指吉祥的征兆。

(7)事参见《史记·秦始皇本纪》。

(8)老:衰,疲倦,休息的意思。

(9)绩:把麻搓成线。这里指吐丝。

(10)娥:通“蛾”。

(11)蛴螬(q0c2o齐曹):金龟子的幼虫。复育:蝉的幼虫。蛴螬化为复育:古人限于当时科学水平,分不清这两种昆虫的幼虫,认为复育是蛴螬变的。

(12)疑“可”后脱一“令”字。上文言“不可令复变”,此言“不可令不变”,文例一致,可证。

(13)辄(h6哲):总是,就。

(14)一:时而。

(15)斯须:一会儿。

(16)上文言“形不可变化,命不可减加”,故疑“不”前夺一“形”字。


【译文】

  况且物类的变化是随着节气,有时就应与国家政治好坏相应,有所预兆出现,并不是上天想它延年益寿的缘故,才改变它的形体,也不是得神草仙丹吃了而变化的。人长期服药能保持长寿,能增加原来的生命,延长其寿命。这只是碰巧发生的变化,不是天正常施放的气,也不是人所承受的原有生命。天地不发生变化,日月不改变形态,星辰不发生坠落,这是正常现象。人承受的是天的正气,所以身体不会改变。有时男人变成女人,女人变成男人,同样高地成了谷地,深谷成了丘陵,应和政治发生变化。有应和政治的变化,不是正常的生命现象。汉朝要兴起,老翁授兵书给张良,然后变成石头,这石头精灵的出现是作为汉朝兴起的吉兆;像河的精灵变成人手捧玉璧递给秦的使者,是秦朝将亡的凶兆。蚕吃桑叶而衰,然后吐丝作成茧,茧又变成蛾,蛾有两只翅膀,改变掉了蚕的形体。蛴螬变成复育,复育转变成了蝉,蝉长出两只翅膀,完全不像蛴螬。凡是各种有生命能蠕动和飞行的虫类,大多能改变它们的形体。至于人唯独不改变形体,是因为承受到的是正气。人出生是婴儿,长大作丈夫,年老成老翁,从生到死,不曾改变,这是天生本性如此的缘故。天生本性不变的,不可能使其再变化;变化的,又不可能叫它不变化。至于变化者的寿命,不如不变的。人希望改变自己的形体,就能延长其寿命,那值得。如果光改变自己形体而寿命不能延长,那就与蝉同类,怎么能说人是希望这样呢?龙作为一种虫,时而出现,时而隐没,身体有时短,有时长,龙为了生命,变化很快,总是反复无常。这样说来,人是物类,禀受不能变化的形体,形体就不能改变,寿命也不会延长与缩短。


【原文】

  7·5传称高宗有桑穀之异(1),悔过反政(2),享福百年,是虚也。传言宋景公出三善言(3),荧惑却三舍(4),延年二十一载,是又虚也。又言秦缪公有明德(5),上帝赐之十九年,是又虚也。称赤松,王乔好道为仙(6),度世不死(7),是又虚也。假令人生立形谓之甲,终老至死,常守甲形。如好道为仙,未有使甲变为乙者也。夫形不可变更,年不可减增。何则?形、气、性,天也。形为春,气为夏(8)。人以气为寿,形随气而动(9)。气性不均,则于体不同。牛寿半马,马寿半人,然则牛马之形与人异矣。禀牛马之形,当自得牛马之寿,牛马之不变为人,则年寿亦短于人。世称高宗之徒(10),不言其身形变异,而徒言其增延年寿,故有信矣(11)


【注释】

(1)高宗:指商朝君主武丁。穀(g(股):木名,构树,又名楮(ch(楚)树。桑穀之异:传说殷高宗武丁当政,宫里突然长出桑树和穀树,七日就有一抱那么粗。这被认为是上天降罚,商将灭亡的预兆。武丁很害怕,就悔过并改正了错误,努力实行前代圣王治理国家的政治措施。于是桑穀很快消失了。事参见《说苑·敬慎》。一说此事发生在殷太宗太戊时。参见本书《顺鼓篇》、《感类篇》。

(2)反:反省。

(3)宋景公:名头曼。春秋末宋国君主,公元前516~前451年在位。宋景公出三善言:据《吕氏春秋·制乐》记载,宋景公当政时,火星犯“心宿”,认为是天将罚宋的预兆。于是宋景公说了三句怜惜臣民的话,火星当晚就离开了“心宿”,解除了灾祸,并且自己还延长寿命二十一年。

(4)荧惑:即火星。由于火星呈红色,荧荧像火;在天空中运行,时而从西向东,时而从东向西,情况复杂,令人迷惑,所以称为荧惑。却:退避,移开。舍:古人认为二十八宿是日、月、行星运行时停留、休息的地方,每一星宿叫一舍。人们通常又称二十八宿为二十八舍。却三舍:指火星离开“心宿”时移动了三次位置。据说每移动一次位置要经过七个星宿,移动三次位置共经过二十一个星宿。

(5)秦缪公:即秦穆公(?~公元前621年),名任好。春秋时秦国国君,五霸之一,公元前659~前621年在位。据《墨子·明鬼》上载,他在祖庙祭祀时,神赐他延寿十九年。

(6)根据上二句文例,疑“称”前夺一“传”字。赤松:赤松子。姓赤松,名时乔,字受纪。上谷人。传说病疠入山,得道成仙。神农时为雨师。王乔:王子乔,蜀武阳人。曾为柏人令。传说得道成仙。

(7)度:超度。

(8)形为春,气为夏:意思是:“形”是外表,“气”是动因。春天使植物萌芽,具备外形,夏天由“气”作动因,促使植物发育成长。

(9)动:移动,变动,这里指发育,成长。

(10)高宗之徒:指殷高宗、宋景公、秦穆公一类人。

(11)有:根据文意,疑“不”字之误。下文“如言高宗之徒,形体变易,其年亦增,乃可信也;今言年增,不言其体变,未可信也。”意与句同,可证。


【译文】

  传说殷高宗时宫里有突然长出桑树和穀树的奇异现象,他就追悔自己的过错,反省政冶,于是享受了活到百岁的福分,这是假的。传说宋景公说了三句怜惜臣民的好话,火星就移动了三次位置,他得以延长寿命二十一年,这又是假的。还说秦缪公有清白的品德,上帝赐给他十九年寿命,这也是假的。传说赤松子,王子乔喜欢道术成了神仙,离开尘世而不死,这还是假的。假使说把一个人生下来形成的形体称为甲,直到老死,他都会经常保持着甲的形体。如果真是喜欢道术成了神仙,也没有使甲形变为乙形的。可见,形体不能改变,寿命不能缩短与延长。为什么呢?因为人的形体、气和生命,都是由天施气决定的。使植物萌芽而具备外形的是春天,气动使植物发育成长的是夏天。人是以承受气的厚薄形成寿命的,形体也是随着承受气的不同而发育成长的。由于承受的气和生命不均衡,则在形体上也不相同。牛的寿命只是马的一半,马的寿命只是人的一半,既然如此,牛和马的形体与人的就会有差别。禀受牛马的形体,应当自然得到牛马的寿命,牛马不能变成人,那寿命也就比人短。社会上称道殷高宗、宗景公、秦穆公他们如何如何长寿,却不说说他们的身体形态改变了没有,而光说他们延年益寿,所以不可信。


【原文】

  7·6形之血气也,犹囊之贮粟米也。一石(1),囊之高大亦适一石。如损益粟米,囊亦增减。人以气为寿,气犹粟米,形犹囊也,增减其寿,亦当增减其身,形安得如故?如以人形与囊异,气与粟米殊,更以苞瓜喻之(2)。苞瓜之汁,犹人之血也;其肌,犹肉也。试令人损益苞瓜的汁,令其形如故,耐为之乎(3)?人不耐损益苞瓜之汁,天安耐增减人之年?人年不可增减,高宗之徒谁益之者,而云增加?如言高宗之徒,形体变易,其年亦增,乃可信也。今言年增,不言其体变,未可信也。何则?人禀气于天,气成而形立,则命相须以至终死(4)。形不可变化,年亦不可增加。以何验之?人生能行,死则僵仆,死则气减(5),形消而坏。禀生人(6),形不可得变,其年安可增?人生至老,身变者,发与肤也。人少则发黑,老则发白,白久则黄。发之变,形非变也。人少则肤白,老则肤黑,黑久则黯(7),若有垢矣。发黄而肤为垢,故《礼》曰:(8)“黄耉无疆(9)。”发变异(10),故人老寿迟死,骨肉不可变更,寿极则死矣。五行之物(11),可变改者,唯土也。埏以为马(12),变以为人,是谓未入陶灶更火者也。如使成器,入灶更火,牢坚不可复变。今人以为天地所陶冶矣(13),形已成定,何可复更也?


【注释】

(1)据上下文意,疑“一石”前脱“粟米”二字。石(d4n旦):容量单位,十斗为一石。

(2)苞瓜:即匏(p2o袍)瓜,俗称瓢葫芦,是葫芦的一个变种。

(3)耐(n6ng能):通“能”。

(4)则:疑“形”之误。古“形”与“刑”同,“刑”与“则”形近而误。

(5)减:疑与“灭(灭)”形近而误,递修本作“灭”,可从。

(6)疑“禀”后脱一“气”字。本书《命义篇》有“人禀气而生”,可证。

(7)黯:深黑。这里是指皮肤干枯,不光润。

(8)《礼》:这里指《仪礼》,它记载了春秋战国时的部分礼制。

(9)黄:指人老头发变黄。耉(go(狗):指老人脸色暗黑。黄耉:九十岁。泛指年老。

(10)上文在说发与肤,故疑“发”后脱一“肤”字。

(11)五行:木、火、土、金、水。

(12)埏(sh1n山):揉和(粘土)。

(13)以:通“已”,已经。


【译文】

  形体中的血气,就像口袋中装有粟米一样。粟米一石,口袋的长短大小也应恰巧够装一石。如果减少或增加了粟米,口袋也应随着增大或缩小。人以承受气形成寿命,气就像粟米,形体就像口袋。增加或减少人的寿命,也应当改变其身体的大小,那么形体怎么能像原来一样呢?如果因为人的形体跟口袋有差异,气与粟米有不同,就改用苞瓜来比喻。苞瓜的汁液,就像人的血,瓜的肌,就像人的肉。试让人减少或增加苞瓜的汁液,还要使它的形体像原来一样,能办得到吗?人不能够减少或增加苞瓜的汁液,天又怎么能增加或减少人的寿命呢?人的寿命既是不能够增加或减少,殷高宗他们谁长寿了,而硬要说增添了寿命?如果说殷高宗他们,形体改变了,其寿命也随着增添了,才可以相信。现在说他们寿命增加了,却不说他们形体是否改变,这不能相信。为什么呢?人从天承受气,得气就形成形体,形体和寿命相互依存至到寿终死去。形体没有变化,寿命也就不能增添。拿什么来验证呢?人活着就能行走,死去则僵硬地倒下,死了则气断绝,形体腐烂消灭。承受气生下人,形体不可能改变,其寿命又怎么能增添?人从生下来到老,身体上有改变的,只是毛发和皮肤。人年少则毛发黑,年老则毛发白,白久了则变黄。毛发颜色改变了,但形体没有改变。人年少则皮肤白,年老则皮肤黑。黑久了则颜色会加深,像是粘有污垢。年老毛发变黄,皮肤变得暗黑,所以《礼仪·士冠礼》上说:“黄耉无疆。”由于只是毛发和皮肤的颜色变得不同,所以人长寿到晚年,骨肉的形态也不会改变,直到寿终死去。木、火、土、金、水等东西,能够改变形体的,只有土。揉和粘土用它捏成马,还可以改变马的形状捏成人,这说的是还没有送进窑里经过烧炼的东西。如果把它做成陶器,送进窑里经过烧炼,形体就会坚固得不能再改变。现在人体已经被天地陶冶过,形状已经固定,怎么能再改变呢?


【原文】

  7·7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增矣,千岁不死。

  此虚图也。世有虚语,亦有虚图。假使之然,蝉娥之类(1),非真正人也(2)。海外三十五国(3),有毛民、羽民(4),羽则翼矣。毛羽之民土形所出(5),非言为道身生毛羽也。禹、益见西王母(6),不言有毛羽。不死之民(7),亦在外国,不言有毛羽。毛羽之民,不言不死;不死之民,不言毛羽。毛羽未可以效不死,仙人之有翼,安足以验长寿乎?


【注释】

(1)娥:疑为“蛾”之误。

(2)真:疑衍文。古书无以“真正”连文,故疑将旁注误入正文。

(3)海外三十五国:这是古代传说,并非事实。

(4)参见《山海经·海外东经》、《山海经·海外南经》。

(5)参见《淮南子·地形训》。

(6)西王母:神话中的女神。古代中西交通传闻中,往往以为在西方绝远处有西王母之邦。《山海经·大荒西经》等书中载,她是一个虎齿、蓬发、戴胜(首饰)、善啸的人。又参见《穆天子传》、《史记·大宛列传》、《后汉书·西域传》。禹、益见西王母:王充认为《山海经》是禹、益编著的,而《山海经》上记载西王母是个普通妇女,因此他这样说。

(7)不死之民:古代神话中说海外有一种长生不死的人。参见《山海经·海外南经》、《淮南子·地形训》。


【译文】

  画仙人的形象,身体长毛,两臂变成翅膀,在云中行走,于是寿命增添,千岁不死。这样的画不真实。社会上有假话,也有假图。假定是这样,只能是蝉蛾一类的虫子,不是真正的人。海外有三十五国,有长毛的人,有生羽的人,羽就是翅膀。生毛长羽的人,是地理条件造成的,不能说是修道才使得他们身上长出毛羽的。大禹,伯益见过西王母,并没有说她身上长有毛羽。有不会死的人,但在外国,也没有说他们身上长有毛羽。身上长有毛羽的人,没有说他们长生不死;不会死的人,又没有说他们长有毛羽。可见,身上长毛生翅膀不能用它来证明长生不死,仙人有翅膀,又怎么能用它来证明可以长寿呢?



八、率性篇;

【题解】

  本篇着重论述人的本性是可以通过引导改变的。王充认为,人性是人承受了具有仁、勇的气形成的,“禀气有厚泊(薄),故性有善有恶”。但他更强调人的善恶本性是可以改变的,“人之性,善可变为恶,恶可变为善”,“亦在于教,不独在性也。”实现这种转变主要关键在于教育、劝告、引导和勉励,因而他特别重视教育和法制的力量,“学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先进人物的表率作用,王充认为是不能忽视的,“尧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纣之民,可比屋而诛”,“圣主之民如彼,恶主之民如此”。他还认为,在实现其转变过程中,环境的影响也是值得注意的,“蓬生麻间,不扶自直;白纱入锱,不练自黑。”


【原文】

  8·1论人之性(1),定有善有恶。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恶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为善。凡人君父,审观臣子之性,善则养育劝率,无令近恶;近恶则辅保禁防(2),令渐于善(3)。善渐于恶,恶化于善,成为性行(4)。


【注释】

(1)性:这里指人先天具有的道德属性。王充认为,人性禀气而成,有的天生性善,有的天生性恶。

(2)近:疑衍文。上文“善则养育劝率”与“恶则辅保禁防”,正反为文,可证。

(3)渐(ji1n坚):浸染。这里指逐渐变化。

(4)性:本性,天性。这里是天生的意思。


【译文】

  研究人的德性,一定有善有恶。善的,固然开始就善;恶的,还能经过教育、劝告、引导、勉励,使他们成为善的。凡是做君主和父亲的,都会仔细观察臣与子的德性,善的就培养、教导、勉励、引导,不使他靠近恶的;恶的就教育、安抚、制止、防犯,使他向善的方面逐渐转化。善的向恶的方面逐渐转化,恶的向善的方向逐渐转化,就会成为和生就的品行一样。


【原文】

  8·2召公戒成曰(1):“今王初服厥命(2),於戏(3)!若生子,罔不在厥初生(4)。”“生子”谓十五子(5),初生意于善(6),终以善;初生意于恶,终以恶。《

》曰(7):“彼姝者子(8),何以与之(9)?”传言(10):“譬犹练丝(11),染之蓝则青,染之丹则赤(12)。”十五之子其犹丝也,其有所渐化为善恶,犹蓝丹之染练丝,使之为青赤也。青赤一成,真色无异。是故杨子哭歧道(13),墨子哭练丝也(14),盖伤离本,不可复变也。人之性,善可变为恶,恶可变为善,犹此类也。蓬生生麻间(15),不扶自直;白纱入缁(16),不练自黑(17)。彼蓬之性不直,纱之质不黑,麻扶缁染,使之直黑。夫人之性犹蓬纱也,在所渐染而善恶变矣。


【注释】

(1)递修本“成”后有“王”字,可从。

(2)服:从事。厥:其。初服厥命:开始从事自己的使命。这里是指开始执行自己的政务。

(3)於戏(w&h&乌乎):同“呜呼”。

(4)罔(w3ng往):无,没有。引文参见《尚书·召诰》。

(5)十五子:古礼规定,君主十二岁行冠礼,十五岁生孩子。参见《淮南子·氾论训》。生子谓十五子:这里的“生子”是指刚开始独立生活的十五岁的君主。(6)意:意愿,意图。

(7)《诗》:《诗经》,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编成于春秋时代。本只称《诗》,儒家列为经典之一,故称《诗经》。

(8)姝(sh&书):美好。子:人。

(9)引文参见《诗经·鄘风·干旄》。

(10)传:解释经义的文字。这里指《诗经》的注释。

(11)练丝:洁白的丝。

(12)毛传无此文,疑为鲁诗说。

(13)杨子:杨朱,战国对魏国人,战国初哲学家。又称:阳子居,阳生。相传他反对墨子的“兼受”和儒家的伦理思想,主张“贵生”,“重己”,“全性葆真,不以物累形”,重视个人生命的保存,反对别人对自己的侵夺,也反对侵守别人。杨子哭歧道:据《荀子·王霸》记载,杨子走到岔路口说:如果走错半步路,误入歧途,继续走下去,就会和正道相差千里,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伤心地哭了。

(14)墨子哭练丝:据《墨子·所染》记载,墨翟见人染丝,感叹地说:染什么颜色,就成什么颜色,再也不能变回来,因此,染东西不能不谨慎啊。他认为人的操行也是这样。

(15)蓬:草名,即飞蓬,一种容易倒伏的草本植物。生:疑重出。本书《程材篇》有“蓬生麻间”,可一证。伦明录宋本“生”字不重出,可二证。

(16)纱:轻薄的丝织物。缁(9资):黑色。

(17)练:这里是染的意思。


【译文】

  召公告诫成王说:“现在王开始行使自己的使命执政,呜呼!就像刚独立生活的人样,没有不在其刚开始的时候就打好基础的。”“生子”是说十五岁的人,刚开始独立生活就要立志向好的方向发展,最终是善的;开始独立生活就愿意向坏的方向发展,最终是恶的。《诗经》上说:“那个美好的人,拿什么赠送他?”传注说:“比如像洁白的丝,用青色染料染它就是青色,用红色染料染它就是红色。”十五岁的人他们像丝一样,会逐渐转化为善的或恶的,如同青色染料、红色染料染白丝,会使它变成青色、红色一样。一旦染成青色、红色,就跟真的颜色没有区别。所以杨子怕走岔路而哭泣,墨子怕丝染错颜色而哭泣,这大概是伤心一旦离开了正道或本色,就不能再改变。人的德性,善的能变成恶的,恶的也能变成善的,就像这种情况。飞蓬长在麻中间,不用扶持自然会直;白纱放进黑色的染缸,不用染色自然会黑。那飞蓬的生性不直,白纱的质地不黑,但由于大麻的扶持,黑色的染缸,使它们变直变黑。人的德性就像飞蓬和白纱一样,在逐渐浸染之下,善恶是会改变的。


【原文】

  8·3王良、造父称为善御,不能使不良为良也(1)。如徒能御良,其不良者不能驯服,此则驵工庸师服驯技能(2),何奇而世称之?故曰:王良登车,马不罢驽(3);尧舜为政,民无狂愚。传曰:“尧舜之民”,可比屋而封(4);桀纣之民,可比屋而诛(5)。”“斯民也,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6)。”圣主之民如彼,恶主之民如此,竟在化不在性也(7)。闻伯夷之风者,贪夫廉而懦夫有立志;闻柳下惠之风者,薄夫敦而鄙夫宽(8)。105徒闻风名,犹或变节,况亲接形,面相敦告乎(9)!孔门弟子七十之徒,皆任卿相之用(10),被服圣教(11),文才雕琢,知能十倍,教训之功而渐渍之力也(12)。未入孔子之门时,闾巷常庸无奇(13)。其尤甚不率者(14),唯子路也。世称子路无恒之庸人(15),未入孔门时,戴鸡佩豚(16),勇猛无礼。闻诵读之声,摇鸡奋豚,扬唇吻之音(17),聒贤圣之耳(18),恶至甚矣。孔子引而教之,渐渍磨砺(19),阖导牖进(20),猛气消损,骄节屈折(21),卒能政事,序在四科(22)。斯盖变性使恶为善之明效也。


【注释】

(1)王良、造父善御,当然“能使不良为良”,故前一“不”字疑是衍文。不良:指不好的马。

(2)驵(3ng脏上):粗。驵工庸师:这里指一般的马夫。服驯:使马顺服。

(3)罢(p0皮):通“疲”。驽(n*奴):劣马,跑不快的马。

(4)比:并列,紧靠。比屋:一家挨着一家。

(5)引文参见陆贾《新语·无为》。

(6)引文参见《论语·卫灵公》。

(7)竟:终,尽。

(8)柳下惠:姓展,名获,字禽。春秋时鲁国大夫,食邑在柳下,谥号惠。以善于讲究贵族礼节著称。以上参见《孟子·万章下》、《孟子·尽心下》。

(9)敦:诚恳地。

(10)用:才能。参见《吕氏春秋·遇合》。

(11)被服:蒙受。

(12)渐渍(h@字):浸染,这里是逐渐感化的意思。

(13)闾(l+驴)巷:小的街道。这里指社会上。

(14)率:顺服。

(15)子路:即仲由(前542~前480年),春秋末年鲁国卡(今山东泗水东)人,孔子得意门人之一,以政事见称。参见《荀子·大略》。

(16)鸡:指似雄鸡头式的帽子。豚(t*n屯):猪。这里指似公猪尾巴式的东西。参见《史记·弟子列传》、《抱朴子·勖学》。

(17)杨:这里是噘起的意思。吻:嘴唇。

(18)聒(gu#锅):嘈杂,刺耳。

(19)磨砺:磨刀使其锋利。引申为磨炼。

(20)阖:疑与“闿”繁体字形近而误。章录杨校宋本作“闿”,可证。闿(k1i开):开。牖:通“诱”,诱导。

(21)节:事。屈:屈服。折:折服。

(22)序:排定秩序。这里是列入的意思。四科:孔子把他的得意学生,按其特长,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类。以后儒家评论人物均按此分类,称为四科。序在四科:指子路被列入“政事”之中。参见《论语·先进》。


【译文】

  王良、造父被称为善于驾驭车马的好手,能把不好的马驯成好马。如果只能驾驭好马,不好的马不能够驯服,这只能是普通马夫驾车的本领,有什么奇特的地方可以让世人称赞呢?所以说:王良一登上车,马就不会疲塌跑不快;尧舜治理国家,百姓不会狂妄愚蠢。传注上说:“尧舜的百姓,能挨家挨户地被封赏;桀纣的百姓,要挨家挨户地被诛杀。”“有夏、商、周这样的百姓,所以三代能够按正道而行。”圣明君主的百姓像那样,凶残君主的百姓像这样,归根到底在于教化而不在于本性。听到伯夷的品格,贪恋的人会廉洁,怯懦的人会立志;听到柳下惠的品格,刻薄的人会厚道,庸俗的人会宽容。仅仅是听到他们品格崇高,就有的变得有节操,何况是亲自接触本人,面对面地诚恳地告戒呢!孔门弟子七十人,都有胜任卿相的才能,他们蒙受圣人教诲,文才得到精心培养,智慧和才能超过常人十倍,这都是教育训导的功绩,逐渐感化的功劳。他们没有进到孔子门下学习时,只是社会上平凡而不出奇的人。其中尤其最不顺服的是子路。世人说子路是做事没有恒心的庸人,在没有到孔子门下学习时,头戴鸡冠,臂挂猪尾,凶猛无礼。听见朗读书的声音,就摇头摆尾,噘嘴怪叫,吵闹之声直刺读书人的耳朵,可恶到极点。孔子把他叫来,并且教育他,逐渐感化、磨练、启发、教导、诱导、进取,这样凶暴的气势消失了,骄横的现象收敛了,终于能办理政事,列入在四科之内。这就是改变本性把恶人变成善人的证明。


【原文】

  8·4夫肥沃。。埆(1),土地之本性也。肥而沃者性美,树稼丰茂(2)。。。而埆者性恶(3),深耕细锄,厚加粪壤,勉致人功,以助地力,其树稼与彼肥沃者相似类也。地之高下,亦如此焉。以钁、锸凿地(4),以埤增下(5),则其下与高者齐。如复增钁、锸,则夫下者不徒齐者也,反更为高,而其高者反为下。使人之性有善有恶,彼地有高有下(6),勉致其教令(7),之善则将善者同之矣(8)。善以化渥(9),酿其教令(10),变更为善,善则且更宜反过于往善,犹下地增加钁、锸,更崇于高地也,“赐不受命而货殖焉(11)”。赐本不受天之富命,所加货财积聚(12),为世富人者,得货殖之术也(13)。夫得其术,虽不受命,犹自益饶富。性恶之人,亦不禀天善性,得圣人之教,志行变化。世称利剑有千金之价。棠谿、鱼肠之属(14),龙泉、太阿之辈(15),其本铤(16),山中之恒铁也,冶工锻炼,成为铦利,岂利剑之锻与炼乃异质哉?工良师巧,炼一数至也(17)。试取东下直一金之剑(18),更熟锻炼,足其火,齐其铦(19),犹千金之剑也。夫铁石天然,尚为锻炼者变易故质,况人含五常之性,贤圣未之熟锻炼耳,奚患性之不善哉(20)!古贵良医者,能知笃剧之病所从生起(21),而以针药治而已之(22)。如徒知病之名而坐观之,何以为奇?夫人有不善,则乃性命之疾也,无其教治而欲令变更,岂不难哉!


【注释】

(1)肥:养分丰富。沃:灌,浇。。。(qi1o敲):土地瘠薄。埆(qu8确):土地不平而贫瘠。

(2)树:种植。

(3)。。:(qi4o窃):土地不平。

(4)埆(ju6决):大锄。锸(ch1插):铁锹。

(5)埤(p@皮):矮墙。这里指高处的土地。

(6)彼:根据文意,疑“犹”字之误。

(7)致:致使。教令:秦法,对诸侯王公的告谕称教,对下层官吏及百姓的告谕称令。这里是教化的意思。

(8)之:疑“不”字之误。根据文意,疑“将”后夺一“与”字。

(9)以:通“已”,已经。

(10)酿:酝酿。这里是培养的意思。

(11)货:做买卖。殖:繁殖,增殖。货殖:做买卖牟利。引文参见《论语·先进》。

(12)加:根据文意,疑“以”字之误。

(13)在前面《命禄篇》中,王充认为“命”是不能改变的,端木赐“转货致富”是命定的,而不是因为他“术善学明”。这里又说他未受天命而是“得货殖之术”致富。前后关于“命”的观点有矛盾。

(14)棠谿(x9西):即堂溪,古地名。在今河南省西平县西。以出铜铁,铸造利剑著称。《盐铁论·论勇》:“世言强楚劲郑,有犀兕之甲,棠谿之铤。”鱼肠:古代的一种名贵宝剑。参见《史记·苏秦列传》、《淮南子·修务训》注。

(15)龙泉、太阿:古代二种名贵宝剑。据《晋书·张华传》,相传张华见斗,牛二星之间有紫气,使人在丰城狱中挖地得二把剑,一把叫龙泉,一把叫太阿。

(16)铤(t!ng挺):未经冶铸的铜铁。

(17)一:专心。

(18)东(東):疑与“束”形近而误。束:束带,腰带。直:通“值”,价值。一金:指价值便宜。

(19)齐:整治。铦:锋利。

(20)奚:为什么。患:担忧,忧虑。

(21)笃(d(堵)剧:病危。

(22)已:停止。这里是治好的意思。


【译文】

  肥沃与贫瘠,是土地的本性。土肥而有水浇灌的,本性美好,种庄稼长得很茂盛。土地高低不平而瘠薄的,本性恶劣,要是深耕细锄,多加粪土,努力加上人的功夫,以帮助地力,这样种下的庄稼与那肥沃土地就会相类似。地的高低,也同这道理一样。用大锄和铁锹挖地,把高处的土填到低的地方,而那低处就会与高处平齐。如果再用大锄和铁锹继续挖下去,那么低处不仅是平齐,反而会变得更高,可是那高处反而成了低处。假使人性有善有恶,就像地有高有低一样,如果努力使他接受教化,不善的就会和性善的人一样。并且好德性已经变得深厚,培养着他的政教风化,使他变得善良,这种“善”就将更应该比过去的善更善,如同低处增加大锄和铁锹去继续填土,就会比高处更高一样。“端木赐没有承受禄命却做生意发了财”。端木赐本没有承受天给予的富命,所以做生意发了财并有积聚,成为社会上富有的人,是因为他掌握了做生意牟利的一套方法。掌握了这套方法,即使没有禀受禄命,还是会越来越富裕。性恶的人,也没有禀受天给予的善性,只要得到圣人的教导,志向和操行就能改变。世人称赞利剑有千金的价值。像棠谿、鱼肠、龙泉、太阿等宝剑,它们本来是未经冶炼的、山中的一般铁矿,经过冶炼工人冶炼锻造,就成了锋利的剑,难道利剑的冶炼锻造用的是特殊材料?这是因为工匠技术高明,又经过认真多次的冶炼才成功的。试拿佩在腰带下一把普通的剑,反复熟练地锻造,使锻烧的火保持足够的温度,再把它整治锋利,就如同一把值千金的宝剑了。铁矿石是天然的,尚且被锻炼的人改变了原来的本质,何况人还包容有仁、义、礼、智、信五种德性,只是贤圣还没有对他们加以锻炼罢了,为什么要担忧他们的天性不善呢!古人尊重良医,是因为他能知道危重的疾病从哪儿产生,并且用银针和药物治好它。要是光知道病的名称就坐等它好,那有什么值得稀奇的呢?人有不好的德性,那是性与命的疾病,没有对他们进行教育和救治就想叫他们改变,岂不是太难了吗!


【原文】

  8·5天道有真伪(1),真者固自与天相应,伪者人加知巧,亦与真者无以异也,何以验之?《禹贡》曰“璆琳琅玕”者(2),此则土地所生,真玉珠也。然而道人消烁五石(3),作五色之玉,比之真玉,光不殊别;兼鱼蚌之珠,与《禹贡》璆琳,皆真玉珠也。然而随侯以药作珠(4),精耀如真,道士之教至(5),知巧之意加也(6)。阳遂取火于天(7),五月丙午日中之时(8),消炼五石铸以为器(9),磨砺生光,仰以向日,则火来至,比真取火之道也(10)。今妄以刀剑之钩月(11),摩拭朗白,仰以向日,亦得火焉。夫钩月非阳遂也(12),所以耐取火者(13),摩拭之所致也。今夫性恶之人,使与性善者同类乎?可率勉之,令其为善;使之异类乎?亦可令与道人之所铸玉,随侯之所作珠,人之所摩刀剑钩月焉(14),教导以学,渐渍以德,亦将日有仁义之操。


【注释】

(1)天:疑当作“夫”,形近而误。道:这里指万事万物产生的原理和方法。真:自然形成的。伪:人为的。

(2)《禹贡》:《尚书》中的一篇。“玕”后《太平御览》卷八○五引《论衡》文有“璆,玉也。琳,珠也。琅玕,珠之数也。”可从。者:《尚书·禹贡》无此字,可从。

(3)消烁(shu^朔):熔化。五石:据《抱朴子》记载,指丹砂、雄黄、白矾、曾青和磁石。

(4)随侯:指周代汉水东岸姬姓随国的一个君主。

(5)教:法术。

(6)意:意义,含义。加:超过。

(7)阳遂:据雀豹《古今注·杂注》上说,是利用阳光取火的凹面铜镜。参见《淮南子·天文训》。

(8)五月:复历五月,古人认为是一年中阳气最盛的时节。丙午:古人用天干(甲、乙。。壬、癸)与地支(子、丑。。戌、亥)相配纪日。今人记日说,五月某日;古人记日则说,五月丙午日。按阴阳五行说,丙和午都属火,所以认为“五月丙午”这天是一年中阳气火气最旺盛的日子。

(9)消炼:熔化。消炼五石:据《抱朴子·登涉》记载,古时炼铜铸器要加入五石。

(10)比:《太平御览》卷二二引《论衡》文作“此”,可从。

(11)今妄以刀剑之钩月:本书《乱龙篇》作“今妄取刀剑偃月之钩”,可从。偃月:半月形。

(12)钩月:疑当从上注(11)作“偃月钩”。

(13)耐(n6ng能):通“能”。

(14)钩月:疑当从注(11)作“偃月钩”。本书《乱龙篇》有“刀剑偃月钩”,可证。


【译文】

  道有自然形成的,有人为的,自然形成的本来一开始就与天意相符合,人为的是人施加了智慧和技巧,但它与自然形成的没有什么两样。拿什么证明呢?《尚书·禹贡》上说的“璆琳琅玕”,璆,是美玉。琳,是真珠。琅玕,类似珠。这些本来是地里形成的,真的玉和珠。然而道人熔化五石,作成五色的美玉,与真正的宝玉相比,光润没有什么差别;还有鱼和蚌里的珍珠,与《禹贡》里说的璆琳,都是真正的美玉珠宝。至于随侯用药制作玉珠,光亮得像真的一样,这是道士的法术所至,已超出人的智慧和技巧范围。阳遂是从天上取火,五月丙午这天中午的时候,熔化五石用它铸成铜镜,反复磨擦使其发亮,然后把镜面朝上向着太阳,立即火就来了,这才真是取火的方法。现在随便用刀剑和半月形的钩把它擦得雪亮,朝上向着太阳,也能得到火。半月形的钩不是阳遂,它能取火的原因,是摩擦导致的。现今性恶的人,假使他们与性善的人同类?可以引导勉励他们,使其变得性善;假使他们不同类?也可以使他们跟道人铸玉,跟随侯制作玉珠,像人磨刀剑和半月形的钩一样,以学习去教育开导,以德去逐渐感化,这样他们就会一天天地逐渐具备仁义的操行了。


【原文】

  8·6黄帝与炎帝争为天子(1),教熊、罴、貔、虎以战于阪泉之野(2),三战得志,炎帝败绩(3)。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欲得三公(4),而尧不听,怒其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可以为城,举尾以为旌(5),奋心盛气,阳战为强(6)。夫禽兽与人殊形,犹可命战,况人同类乎!推此以论,百兽率舞(7),潭鱼出听(8),六马仰秣(9),不复疑矣。异类以殊为同,同类以钧为异(10),所由不在于物(11),在于人也。


【注释】

(1)黄帝:传说是中原各族的共同祖先。姬姓,号轩辕氏,有熊氏,以云为官。少典之子。炎帝:传说是上古姜姓部族首领。号烈山氏,一作厉山氏。相传少典娶有蟜(ji3o绞)氏而生。原居姜水流域,后向东发展到中原地区。曾与黄帝战于阪(b3n板)泉(今河北涿鹿东南),被打败。

(2)罴(p0皮):兽名,熊的一种。貔(p0皮)古籍中的一种猛兽。《说文》中认为是豹子一类。旧说可以驯服熊、罴、貔、虎等兽类来作战。

(3)以上事参见《史记·五帝本纪》、《大戴礼记·五帝德》。

(4)三公:周代三公有两说:一说司马、司徒、司空,一说太师、太傅、太保。西汉以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御史大夫(大司空)合称三公。东汉以太尉、司徒、司空合称三公。为共同负责军政的最高长官。

(5)旌(j9ng晶):古代竿头缀旄牛尾,下有五彩析羽的旗子。用以指挥或开道。以后作为旗子的通称。

(6)阳:仗恃。为:助。

(7)率:一概,一律。百兽率舞:据《尚书·舜典》记载,传说舜命夔(ku0葵)掌管音乐,奏乐时,百兽能跟着起舞。

(8)潭鱼出听:据《荀子·劝学》记载,传说古代有个叫瓠(h)户)巴的人,善弹瑟(s8色)。他弹瑟时,连潭里的鱼也会浮到水面上来听。

(9)秣(m^末):马料。这里是马吃料的意思。六马仰秣:据《荀子·劝学》记载,伯牙善弹琴,他弹琴时,周围正在吃饲料的马也会抬起头来边吃边听。

(10)钧:通“均”。

(11)所由:古代办事必经胥吏和差役之手,故称他们为所由。这里是关键的意思。


【译文】

  黄帝跟炎帝为争夺成为天子,就驯化熊、罴、貔、虎等在阪泉的郊外与炎帝的部队大战,三战得胜,炎帝大败。尧把天下让给舜,鲧当时是诸侯,想做三公,但尧不答应,于是激怒自己的猛兽,想以此作乱,把兽的角排列起来可以成墙,竖起尾巴可以作军旌,心奋气盛,想仗此打仗逞强。禽兽与人是不同的形体,尚且能命它们打仗,何况人们是同类呢!以此推论,百兽能闻乐起舞,潭里的鱼会出水听瑟,六匹马会昂首边听琴边吃料,这些就没有什么可以再怀疑的了。异类能由不同转为相同,同类能由相同转为不同,关键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人的作用。


【原文】

  8·7凡含血气者,教之所以异化也。三苗之民(1),或贤或不肖,尧舜齐之(2),恩教加也(3)。楚越之人,处庄、岳之间(4),经历岁月,变为舒缓,风俗移也。故曰:齐舒缓,秦慢易(5),楚促急,燕戆投(6)。以庄、岳言之,四国之民,更相出入,久居单处(7),性必变易。夫性恶者,心比木石,木石犹为人用,况非木石!在君子之迹,庶几可见。


【注释】

(1)三苗:亦称有苗、苗民,传说是古代南方的一个部族。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其地在江,淮,荆州(今河南省南部至湖南省洞庭湖、江西省鄱阳湖一带)。传说舜时被迁到三危(今甘肃敦煌一带)。

(2)齐之:使他们变得整齐。这里指使不贤变贤。

(3)以上事参见《韩诗外传》卷三。

(4)庄、岳:齐国国都临淄城里的两条街。

(5)慢易:对人轻视侮辱。

(6)戆(g4ng杠):愚而刚直。投:借为“豉”(ch)触)。《广雅·释诂二》:“豉,勇也。”戆投:憨而勇猛。

(7)单:疑“群”形近而误。


【译文】

  凡是有血气的人,教育他们是为了能使其发生变化。三苗的百姓,有的贤良有的不贤良,尧舜使他们都变得贤良,是施恩加以教化的结果。楚国、越国的百姓,处于庄、岳之间,经过较长时间,性情变得和缓,风俗也有所改变。原来说:齐人性情和缓,秦人性情傲慢,楚人性情急燥,燕人性情憨直。从楚国和越国百姓处于庄、岳之间而改变了性情来看,齐、秦、楚、燕四国百姓,相互之间往来,长时间地大家居住相处,性情必然会改变。性恶的人,说他们心像木石一样,木石尚且能被人利用,何况他们并不是木石呢!可见,问题在于君子的教化,这大体可以清楚了。


【原文】

  8·8有痴狂之疾(1),歌啼于路,不晓东西,不睹燥湿,不觉疾病,不知饥饱,性已毁伤,不可如何,前无所观(2),却无所畏也。是故王法不废学校之官(3),不除狱理之吏(4),欲令凡众见礼义之教(5)。学校勉其前,法禁防其后,使丹朱之志亦将可勉(6)。何以验之?三军之士(7),非能制也,勇将率勉,视死如归。且阖庐尝试其士于五湖之侧(8),皆加刃于肩,血流至地(9)。句践亦试其士于寝宫之庭(10),赴火死者不可胜数(11)。夫刃,火非人性之所贪也,二主激率,念不顾生(12)。是故军之法轻刺血(13),孟贲勇也,闻军令惧。是故叔孙通制定礼仪(14),拔剑争功之臣,奉礼拜伏,初骄倨而后逊顺,教威德(15),变易性也。不患性恶,患其不服圣教,自遇而以生祸也(16)。


【注释】

(1)痴狂:疯癫。

(2)观(qu4n劝):通“劝”,劝勉,鼓励。

(3)学校:汉时郡国曰学,县、道、邑、侯国曰校。

(4)狱理之吏:管理牢狱的官吏。这里指司法的官吏。

(5)见:知晓。

(6)志:德性。

(7)三军:先秦时各国多设中、上、下(如晋国),或中、左、右(如楚国)三军。这里泛指军队。

(8)阖庐(h6l*合驴)(?~公元前496年):一作阖闾。名光,春秋末年吴国君主。公元前514~前496年在位。试:试验。这里是训练的意思。五湖:太湖的别名。

(9)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上德》。

(10)句(g#u勾)践(?~公元前465年):春秋末越国君主。公元前497~前465年在位。

(11)赴火死者不可胜数:据《韩非子·内储说上》记载,越王勾践准备灭吴,对士岳进行严格训练,在台上点起火,奖赏冲过火的人。于是当进军鼓一响,士兵就奋不顾身地向火冲去。

(12)念:顷刻。

(13)根据文意,疑“血”后夺“重决脰”三字,否则像孟贲这样的勇士闻军令是不会害怕的。脰(d^u豆):脖子。

(14)叔孙通:姓叔孙,名通,汉初薛县(今山东滕县东南)人,曾为秦博士。秦末,先为项羽部属,后归刘邦,任博士,称稷嗣君。汉初根据奏法替汉高祖刘邦制定朝仪,整顿朝廷秩序。作《汉仪》十二卷。后任太子太傅、太常。事参见《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

(15)下文有“不服圣教”句,故疑,“教”前脱一“圣”字。

(16)遇:得志。


【译文】

  人有疯癫的疾病,就会在路上又唱又哭,不知道东西南北,看不见是干是湿,感觉不到自己有病,也不晓得肚子是饿是饱,性情已经受严重伤害,对其无可奈何,因为向前他没有奔头,后退也无所畏俱。所以国家法律不废除负责教育的官吏,不废除负责司法的官吏,就是要使大众接受礼义的教化。学校教育勉励他在前,法令禁止防范他们在后,即使有丹朱那样的德性,也可能通过勉励而从善。用什么来证明呢?军队的士兵,不是能够容易控制的,他们的勇猛精神如果得到引导勉励,就会视死如归。阖庐曾经在太湖边训练他的士兵,叫他们都把刀口按在肩上,让血直流到地。句践也在他寝宫的院子里架起火训练他的士兵,结果跳进火里死的人多得数不清。刀割,火烧都不是人性所贪图的,由于二位君主的激励引导,他们顷刻间也就不顾惜自己生命了。所以,军法轻的处分是刺出血,重的处分是砍头,就像孟贲那样的勇士,听到军令也会害怕。所以,叔孙通为朝庭制定了礼仪,那些拔剑争功的大臣,也只得遵奉朝仪甘愿屈服,起初傲慢的到后来也都恭顺了,这是圣人的教化和皇帝的威严,使他们改变了性情。不担心其性恶,担心的是他们不服从圣人的教化,自以为是而因此发生祸害。


【原文】

  8·9豆麦之种与稻梁殊(1),然食能去饥。小人君子禀性异类乎?譬诸五谷皆为用(2),实不异而效殊者(3),禀气有厚泊(4),故性有善恶也。残则授不仁之气泊(5),而怒则禀勇渥也。仁泊则戾而少愈(6),勇渥则猛而无义,而又和气不足,喜怒失时,计虑轻愚。妄行之人,罪故为恶(7),人受五常,含五脏(8),皆具于身,禀之泊少,故其操行不及善人,犹或厚或泊也(9),非厚与泊殊其酿也,曲孽多少使之然也(10)。是故酒之泊厚,同一曲孽;人之善恶,共一元气。气有少多(11),故性有贤愚。西门豹急(12),佩韦以自缓;董安于缓(14),带弦以自促(15)。急之与缓,俱失中和,然而韦弦附身,成为完具之人。能纳韦弦之教,补接不足,则豹、安于之名可得参也(16)。贫劣宅屋,不具墙壁宇达(17),人指訾之。如财货富愈。起屋筑墙,以自蔽鄣(18),为之具宅,人弗复非。


【注释】

(1)梁:疑作“粱”,形近而误。章录杨校宋本作“粱”,可证。

(2)诸:之于的合音。

(3)效:效果。这里指味道。

(4)泊:通“薄”。

(5)本句的意思是,凶残的人承受仁的气薄,所以“授”字疑作为“受”。“残则受不仁之气泊”显然与文意相背,故疑“不”是衍文。

(6)戾(l@利):凶暴。愈:递修本作“慈”,可从。

(7)罪:“罪故为恶”与文意相背,故疑是“非”之误。

(8)参见《太平御览》卷三六三引《韩诗外传》文。

(9)根据下文文意,疑“犹”后夺一“酒”字。

(10)孽:疑“蘖”形近而误。章录杨校宋本作“蘖”,可证。下同。曲蘖(q&ni8区聂):酒曲。

(11)少多:疑“多少”之误倒。递修本作“多少”,可证。

(12)西门豹:战国魏文侯时邺(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令。姓西门,名豹。曾破除当地“河伯娶妇”的迷信,开水渠十二家,引漳水灌溉,改良土壤,以发展农业生产。

(13)韦:皮带。佩韦以自缓:据《韩非子·观行》记载,西门豹性情急燥,于是给自己系上皮带,以提醒自己应该缓慢些。

(14)董安于:春秋时晋国人,晋国大夫赵孟的家臣。

(15)带弦以自促:据《韩非子·观行》记载,董安于性情缓慢,于是随身带上弓弦,以提醒自己应该变得急促些。

(16)参(s1n三):同“叁”。

(17)字:屋檐。达:窗户。

(18)鄣(h4ng丈):同“障”,遮。


【译文】

  豆麦的果实与稻谷小米不同,然而吃了能消除饥饿。小人与君子是禀承的天性不同吗?把他们与五谷相比,五谷都是为了食用,果实都能充饥但味道不一样,人禀受的气有厚有薄,所以德性有善有恶。凶残的人则承受仁的气少,而容易发怒的人则承受勇的气多。仁气少就凶狠而缺少仁慈,勇气多就凶暴而没有情谊,再加上阴阳协调和谐的气不足,变得喜怒失常,考虑问题轻率,愚昧。行为胡乱的人,并非有意作恶而是生性如此,人有仁、义、礼、智、信五常之气,包容在五脏里,都具备于人体,只因禀受的气薄而少,所以他们的操行不如善人,就像酒有的味浓有的味淡,这并非味浓味淡是由于不同酿造方法造成,而是因为酒曲的多少使它变得这样。因此,酒味的浓淡,是同样的酒曲酿造出来的;人性的善恶,是同一元气形成的。从天承受的气有多有少,所以人性有贤有愚。西门豹性情急燥,就系上皮带以提醒自己应变得和缓些;董安于性情缓慢,就佩带弓弦以提醒自己应变得急促些。急促与缓慢,同样是失去中和,然而皮带与弓弦附着在身上随时提醒自己,使成为了性情完美的人。如果能接受系皮带与佩弓弦的教育感化,补充上自己性情的不足,那么与西门豹,董安于齐名的就能有第三个人。破房烂屋,没有完整的墙壁、屋檐、窗户,于是人们指责非议。如果钱财富裕,起屋筑墙,由此遮盖住原来的破烂,成为完备的住宅,人们就不再指责非议了。


【原文】

  8·10魏之行田百亩(1),邺独二百(2),西门豹灌以漳水(3),成为膏腴(4),则亩收一钟(5)。夫人之质犹邺田,道教犹漳水也,患不能化,不患人性之难率也。雒阳城中之道无水(6),水工激上洛中之水(7),日夜驰流,水工之功也。由此言之,迫近君子,而仁义之道数加于身,孟母之徙宅(8),盖得其验。人间之水污浊,在野外者清洁。俱为一水,源从天涯,或浊或清,所在之势使之然也(9)。南越王赵他(10),本汉贤人也,化南夷之俗(11),背畔王制(12),椎髻箕坐(13),好之若性。陆贾说以汉德(14),惧以圣威,蹶然起坐(15),心觉改悔,奉制称蕃(16)。其于椎髻箕坐也,恶之若性。前则若彼,后则若此。由此言之,亦在于教,不独在性也。


【注释】

(1)行田:分配田地。

(2)参见《吕氏春秋·乐成》、《汉书·沟洫志》。

(3)漳水:漳河,在今河北南部。事参见《史记·河渠书》。

(4)膏腴(y*鱼):指肥沃的土地。

(5)钟:古代容量单位。春秋时齐国的“公量”以六十四斗为一钟。战国时魏,秦等国也兼用这种量器。

(6)雒(lu^洛)阳:即东汉都城洛阳,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北。

(7)激:阻遇水势。洛:章录杨校宋本作“雒”,可从。

(8)孟母:指孟柯的母亲。徙(X!洗):迁移。孟母之徙宅:据刘向《列女传·母仪》记载,孟子的母亲为了有个良好的环境教育孟子成材,曾三次搬家,才找到满意的地方。

(9)势:地势。这里指环境。

(10)赵他(tu¥驮)(?~公元前137年):又作赵佗,直定(今河北省正定县)人,南越国王。秦时为南海郡龙川县令,后为南海尉。秦末,兼并桂林,南海和象等三郡,自立为南越武王。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受封为南越王。后因吕后禁输铁器,进行反抗,自称南越武帝。汉文帝时再派陆贾出使南越,景帝时重又以藩臣归顺汉朝。南越:古地名。在今广东、广西及越南北部一带。

(11)南夷:指我国古代南部民族。

(12)畔:通“叛”。王制:这里指汉朝的制度。

(13)椎髻(hu9j@追计):像椎形的发髻。箕坐:坐时两腿伸直张开,形似畚箕。

(14)陆贾:战国末期楚国人,汉初的政论家、辞赋家。从汉高祖定天下,常被派往各诸侯为说客,是汉高祖的重要谋臣。官至太中大夫。对汉初的政治曾发生影响。著有《新语》一书。

(15)蹶(gu@桂)然:急速。

(16)藩:属国。以上事参见《史记·郦生陆贾列传》、《史记·南越列传》。


【译文】

  魏国每个劳力分配无主荒田一百亩,邺县唯独土地贫瘠每劳力要分配二百亩,西门豹引用漳水灌溉,使之成了肥沃的土地,每亩要收庄稼一钟。人的本质就像邺县的荒田,仁义之道的教化如同漳水,让人担心的是不能变化,而不是担忧人性难于引导。雒阳城中的河道里没有水,治水工人就截断雒河中的水,使它上涨,于是河道里有水日夜奔流,这是治水工人的功劳。这样说来,接近君子,仁义之道就会屡次施加在你身上,孟子的母亲三次搬家,大概就能证明。人聚居地方的水污浊,在野外的水清洁。同样是一种水,来源于天边,有的污浊,有的清洁,这是所处的环境使它这样。南越王赵他,本来是汉朝贤良的人,被南夷的风俗所化,背叛汉朝制度,梳成椎状发髻,两腿伸直张开地坐着,就像天生喜欢这样。陆贾用汉的道德劝说,又用皇帝的威严恐吓,他就很快地起来坐好,从内心感到应该改悔,于是奉行汉朝制度,改称属国。他对于梳椎髻坐如箕,又像是天生厌恶了。前面像那样,后面却又像这样。这样说来,人还是在于教化,不单一在本性。


九、吉验篇;

【题解】

  在本篇中,王充用有关黄帝、舜、后稷、伊尹、齐桓公、楚共王五子、赵氏孤儿赵武、汉高祖刘邦、章武侯窦广国、司徒虞子大、汉光武帝及乌孙王昆莫、夫余王东明等的传说、神话和故事,来证明帝王将相的出现都是天命,都有天降的吉祥征兆相伴随。所以他说:“凡人禀贵命于天,必有吉验见于地。见于地,故有天命也。”“创业龙兴。。曷尝无天人神怪光显之验乎!”


【原文】

  9·1凡人禀贵命于天,必有吉验见于地(1)。见于地,故有天命也。验见非一,或以人物,或以祯祥(2),或以光气。


【注释】

(1)见:同“现”。

(2)祯(h5n真):吉祥。


【译文】

  人从天那里禀受富贵之命,必定会在地上有吉祥的应验出现。有吉祥的应验在地上出现,所以是有天命。应验的出现不只一种,有的以圣人吉物,有的以吉祥征兆,有的以佛光仙气。


【原文】

  9·2传言黄帝妊二十月而生,生而神灵。弱而能言(1)。长大率诸侯,诸侯归之。教熊罴战,以伐炎帝,炎帝败绩。性与人异,故在母之身留多十月;命当为帝,故能教物,物为之使。


【注释】

(1)弱:年幼。参见《大戴礼记·五帝德》。


【译文】

  传说黄帝被怀二十个月才生下来,一出生就有神奇灵异的表现,从小就能说话。长大之后能统率诸侯,诸侯又都归附他。能驯化熊罴作战,以讨伐炎帝,炎帝大败。这是生性与常人不同,所以在其母的身体内多停留了十个月;命该做皇帝,所以能驯化动物,使动物听他使唤。


【原文】

  9·3尧体就之如日,望之若云。洪水滔天,蛇龙为害,尧使禹治水,驱蛇龙,水治东流,蛇龙潜处(1)。有殊奇之骨,故有诡异之验(2);有神灵之命,故有验物之效。天命当贵,故从唐侯入嗣帝后之位(3)。


【注释】

(1)以上事参见《史记·五帝本纪》。

(2)诡异之验:指上文的“就之如日”、“望之若云”等征兆。

(3)唐:古地名。侯:诸侯。后:天子,君主。


【译文】

  尧的身体靠近他有如太阳,远看他好像云彩。洪水滔天,蛇龙为害,尧派禹去治水,驱逐蛇龙,结果水被治好向东流去,蛇龙被迫潜藏。这是有特殊奇异的骨相,所以才有不同寻常的应验出现;有神灵奇异的命,所以才有应验的事来证明。从天禀承的命该尊贵,所以在唐侯之后就继承了帝王的职位。


【原文】

  9·4舜未逢尧,鳏弯侧陋(1)。瞽瞍与象(2),谋欲杀之:使之完廪(3),火燔其下;令之浚井,土掩其上。舜得下廪,不被火灾;穿井旁出,不触土害(4)。尧闻征用,试之于职,官治职修,事无废乱(5)。使入大麓之野,虎狼不搏,蝮蛇不噬(6),逢烈风疾雨,行不迷惑。夫人欲杀之,不能害;之毒螫之野(7),禽虫不能伤。率受帝命,践天子祚(8)。


【注释】

(1)侧陋:指居住在狭窄简陋的地方。以上事参见《尚书·尧典》。

(2)瞽瞍(g(s%n古叟):传说是舜的父亲。他屡次企图杀舜,均未成功。象:参见5·6注(2)。

(3)完:修缮。廪(l!n凛):贮藏米的库房。

(4)触:蒙受。这里作“被”解。

(5)废:舍弃。

(6)蝮蛇:别称“草上飞”、“土公蛇”,是一种毒蛇。

(7)之:往,到。毒:凶狠。这里指凶残的猛兽。

(8)践:升,登。祚(u^坐):君位,皇位。以上事参见《孟子·万章上》、《史记·五帝本纪》。


【译文】

  舜在没遇见尧的时候,是个鳏夫,住的地方狭窄简陋。父亲瞽瞍和弟弟象,密谋想杀他:让他去修理粮仓,在下面用火烧他;叫他去掏井,从上面用土掩盖他。舜只得跳下粮仓,却没有被火烧伤;只好凿穿井壁从旁边逃出,而没有被土掩埋。尧听说后把他召来做官,在任职中来考验他。在做官任职中,他勤于职守,处理事情没有搁置和混乱的现象。让他到山麓旷野去,虎狼不扑他,蝮蛇不咬他;碰到狂风暴雨,走路也不会迷失方向。人想杀他,不能加害;到满是猛兽毒虫的荒野,禽兽虫子也不能伤害。终于禀受帝命,登上了天子的宝座。


【原文】

  9·5后稷之时(1),履大人迹,或言衣帝喾之服,坐息帝喾之处,妊身。怪而弃之隘巷(2),牛马不敢践之。置之冰上,鸟以翼覆之,庆集其身(3)。母知其神怪,乃收养之。长大佐尧,位至司马(4)。乌孙王号昆莫(5),匈奴攻杀其父(6),而昆莫生,弃于野,乌衔肉往食之(7)。单于怪之(8);以为神而收长(9)。及壮,使兵(10),数有功,单于乃复以其父之民予昆莫,命令长守于西城(11)。夫后稷不当弃,故牛马不践,鸟以羽翼覆爱其身(12),昆莫不当死,故乌衔肉就而食之。


【注释】

(1)时:根据下文文意,疑“母”字之误。《太平御览》卷三六。引《论衡》文作“母”,可一证。本书《案书篇》亦作“母”,可二证。

(2)根据文意,疑“怪”前夺一“生”字。隘:狭窄,狭小。

(3)庆(慶):疑“麇”形近而误。麇(q*n群):通“群”,成群地。

(4)司马:官名。掌管军政和后勤。西周开始设置,春秋、战国沿用,西汉置“大司马”,后世用作兵部尚书的别称。尧时根本没有司马之官,是后人妄以“周官”作比,汉儒未深究而信之,所以王充也据以为说。以上事参见《史记·周本纪》。

(5)乌孙:古族名。最初在祁连、敦煌之间。汉文帝后元三年(公元前161年)左右西迁到今天的新疆的伊犁河和伊塞克湖一带,首都设在赤谷城。

(6)匈奴:古族名,亦称胡。战国时活动于燕、赵、秦以北地区。秦汉之际,冒顿(m^d*墨毒)单于统一各部,势力强盛,统治了大漠南北广大地区,并且不断扩张。

(7)食(s@饲):通“饲”。

(8)单(ch2n禅)于:匈奴最高首领的称号。

(9)《史记·大宛列传》“长”下有“之”字,可从。

(10)《史记·大宛列传》、《汉书·张骞李广利列传》“使”下皆有“将”字,可从。

(11)命:疑涉“令”而衍。《史记·大宛列传》无此字,可证。以上事参见《史记·大宛列传》。

(12)爱:隐藏。


【译文】

  后稷的母亲,踩了巨人的脚印,有人说是穿着帝喾的衣服,在帝喾的位子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就怀了孕。后稷生下来,他母亲认为是妖怪,就把他扔到小巷里,可是牛马却不敢去践踏他。又放他在冰上,鸟就用翅膀遮盖住他,成群地聚集在地的身上。他母亲知道他神奇,于是收养了他,待长大辅佐尧,官做到司马。乌孙的君主叫昆莫,匈奴进攻杀害了他的父亲,而这时昆莫刚出生,被扔在野外,乌鸦就叼肉去喂他。单于感觉奇怪,认为他神奇就收养了他。等到了壮年,让他率领军队,多次有功,单于于是重新又把他父亲的百姓交给了他,叫他当君长在西城防守。可见,后稷不该被抛弃,所以牛马不践踏,群鸟用翅膀遮盖保护他的身体;昆莫不该死,所以乌鸦叼肉去喂他。


【原文】

  9·6北夷橐离国王侍婢有娠(1),王欲杀之。婢对曰:“有气大如鸡子。从天而下,我故有娠。”后产子,捐于猪溷中(2),猪以口气嘘之(3),不死。复徙置马栏中,欲使马借杀之,马复以口气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令其母收取奴畜之(4),名东明,令牧牛马。东明善射,王恐夺其国也,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掩淲水(5),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明得渡,鱼鳖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余(6),故北夷有夫余国焉(7)。东明之母初妊时,见气从天下,及生,弃之,猪马以气吁之而生之。长大,王欲杀之,以弓击水,鱼鳖为桥。天命不当死,故有猪马之救;命当都王夫余,故有鱼鳖为桥之助也。


【注释】

(1)此夷:我国古代对北方各民族的泛称。橐(tu¥驮)离国:汉代北方民族建立的一个国家。

(2)猪溷(h)n混):猪圈。

(3)嘘(x&虚):缓慢地出气。

(4)畜(x)蓄):留养。

(5)淲(bi1o彪):《后汉书·东夷列传》作“■(s9斯)”,可从。掩淲水:古河名。李贤注:“今高丽中有盖斯水,疑此水是也。”“盖”与“掩”,“斯”与“■”,音相近,故李说近之。

(6)夫(f*扶)余:古族名,亦称扶余;凫臾。西汉时建国,在今松花江中游平原上,以今农安为中心南到今辽宁省北边,东接挹娄,北至黑龙江。五世纪末,居地被勿吉人所占,只得分散迁移。  

(7)以上事参见《后汉书·东夷列传》。


【译文】

  北方橐离国王的侍女有娠妊,国王想杀她。侍女解释说:“我肚子里有团气大得像只鸡,从天而降,所以我怀了孕。”后来生下孩子,丢在猪圈中,猪用口中之气慢慢地呵他,没有死。又移放在马栏中,想让马踏死他,可是马又用口中之气缓缓地呵他,竟活了下来。国王疑心以为是上天的儿子,就命令他的母亲把他当奴隶收养起来,起名叫东明,叫他牧牛放马。东明的箭射得很好,国王害怕东明夺去他的国家,想杀死他。东明就逃跑,一直向南到了掩淲水,用弓击打河水,鱼鳖浮出水面架成桥,东明得已渡过,之后鱼鳖解散,追兵无法渡河。于是就在夫余建都称王,所以北方有个夫余国。东明的母亲最初怀孕时,看见气从天降,等生下来,抛弃了他,猪马用气缓缓地呵他才活了下来。长大,国王想杀他,追到河边,他用弓击打河水,鱼鳖就为他架起了桥。可见,天命不当他死,所以有猪马拯救;命该在夫余建都称王,所以有鱼鳖架桥援助。


【原文】

  9·7伊尹且生之时,其母梦人谓己曰:“臼出水(1),疾东走,母顾(2)。”明旦,视臼出水,即东走十里,顾其乡皆为水矣(3)。伊尹命不当没,故其母感梦而走(4)。推此以论,历阳之都(5),其策命若伊尹之类(6),必有先时感动在他地之效(7)。


【注释】

(1)臼(ji)旧):舂米用的石臼。

(2)母:递修本作“毋”,可从。《吕氏春秋·本味》作“毋”,可证。

(3)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本味》。

(4)走:离去。

(5)参见《淮南子·俶真训》。

(6)策命:君主封后妃、侯、王、将相、大臣的命令称做“策命”。

(7)在:根据文意,疑“去(厺)”形近而误。


【译文】

  伊尹快要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梦见有人对自己说:“石臼冒出水来,赶快朝东边跑,不要回头看。”第二天早上,她看见石臼里果然冒出水来,马上朝东跑了十里,回头一看她住的地方,完全被水淹了。伊尹命不该被水淹,所以他母亲感受梦的启示而离开。按这来推论,历阳城中,那策命像伊尹一样的人,一定会有事前感动让他们躲到别处去的预兆。


【原文】

  9·8齐襄公之难(1),桓公为公子(2),与子纠争立(3)。管仲辅子纠,鲍叔佐桓公。管仲与桓公争,引弓射之,中其带钩(4)。夫人身长七尺,带约其要(5),钩挂于带,在身所掩不过一寸之内,既微小难中,又滑泽铦靡(6),锋刃中钩者,莫不蹉跌(7)。管仲射之,正中其钩中,失触因落(8),不跌中旁肉。命当富贵,有神灵之助,故有射钩不中之验。


【注释】

(1)齐襄公:春秋时齐国君主。公元前697~前686年在位。后被其堂兄弟杀死。参见《左传·庄公八年》。

(2)桓公:参见3·2注(12)。

(3)子纠:公子纠,齐襄公之弟,齐桓公之兄,曾与桓公争君位。失败后,奔鲁,不久被鲁君杀于笙渎。

(4)以上事参见《史记·齐太公世家》。

(5)约:缠束。要:同“腰”。

(6)泽:明亮。靡:细腻。

(7)蹉(cu#搓)跌:失足跌倒。比喻差错,失误。这里指从带钩上滑到旁边去。

(8)固:随着。


【译文】

  齐襄公被害,桓公成了公子,与子纠争夺立为君主。管仲辅佐子纠,鲍叔牙辅佐桓公。管仲跟桓公争,开弓射箭,定要射中桓公腰带上的钩。人身高七尺,带子缠在腰上,钩在带上挂着,钩在身上占的地方不会超过一寸,既微小难中,又光滑锐密,锋利的箭头射中带钩的,没有不滑落到旁边去。管仲射箭,正射中桓公的带钩,箭碰着带钩随即跌落在地,没有误中钩旁的肉。桓公命该富贵,有神灵的帮助,所以有射钩不中的应验。


【原文】

  9·9楚共王有五子(1):子招、子圉、子干、子皙、弃疾(2)。五人皆有宠,共王无適立(3),乃望祭山川(4),请神决之。乃与巴姬埋璧于太室之庭(5),令五子齐而入拜(6)。康王跨之(7);子圉肘加焉(8);子干、子皙皆远之;弃疾弱,抱而入,再拜皆压纽(9)。故共王死,招为康王,至子失之。圉为灵王,及身而弑(10)。子干为王,十有余日;子皙不立,又惧诛死(11),皆绝无后。弃疾后立,竟续楚祀,如其神符(12)。其王日之长短,与拜去璧远近相应也。夫璧在地中,五子不知,相随入拜,远近不同,压纽若神将教跽之矣(13)。


【注释】

(1)楚共(g#ng工)王:春秋时楚国君主,公元前590~前560年在位。

(2)子招:又作“子昭”,即楚康王。公元前559~前545年在位。圉:《史记·楚世家》和《十二诸侯年表》都作“围”,可从。子围:即楚灵王。公元前540~前529年在位。子干:又称“子比”。灵王死后,被立为王,很快被其弟弃疾逼迫自杀。子皙:曾作楚国令尹,后被其弟弃疾逼迫自杀。弃疾:名居,即楚平王。公元前528~前516年在位。

(3)適(d0敌):通“嫡”,正统,正宗的继承人。

(4)望:古代祭名。指对山川之祭。

(5)巴姬:楚共王的宠妄,璧:玉器名。平而圆,中央有孔,边比孔大一倍。太室:太庙的中室。

(6)齐(h1i斋):通“斋”,斋戒。

(7)康王:即子招。跨:跨越。

(8)加:这里是压的意思。焉:指代词,相当于“之”。

(9)纽:指玉璧上穿丝绳的纽。

(10)身:地位。这里指即位。弑(sh@士):古代臣杀君,子杀父叫弑。

(11)惧:递修本作“俱”,形近而误,可从。

(12)符:祥瑞的征兆。以上事参见《史记·楚世家》。

(13)将:扶,持。跽(j@计):跪。


【译文】

  楚共王有五个儿子:子招、子围、子干、子皙、弃疾。五人都受到庞爱,共王还没有立继承人,于是举行望祭,祭祀山川,请神来决定。就与巴姬在太室的院子里埋下玉璧,叫五个儿子斋戒之后进去朝拜。康王(下拜的位置)超过了玉璧;子围的手肘压在埋璧的地方;子干、子皙离玉璧都较远;弃疾年幼,抱着进去,二次下拜都压在埋玉璧纽的地方。所以共王一死,子招做了康王,传到他儿子就失掉了王位。子围做灵王,等到即位就被杀了。子干做五十多天,子皙还没有受封,又同时被杀害,都绝代无后。弃疾最后即位,终于延续了楚国的宗祀,正像他得到神降的吉祥征兆一样。他们五人做王时间的长短,与下拜时距离玉璧的远近相应。玉璧埋在地中,五个儿子都不知道,一个跟着一个进去朝拜,各人距离埋玉璧地方的远近不同,独弃疾压在玉璧纽上,就像神扶持着教他跪在那里似的。


【原文】

  9·10晋屠岸贾作难(1),诛赵盾之子(2)。朔死(3),其妻有遗腹子,及岸贾闻之,索于宫(4),母置儿于裤中,祝曰:“赵氏宗灭乎,若当啼(5);即不灭,若无声。”及索之而终不啼,遂脱得活。程婴齐负之(6),匿于山中(7)。至景公时(8),韩厥言于景公(9),景公乃与韩厥共立赵孤,续赵氏祀(10),是为文子(11)。当赵孤之无声,若有掩其口者矣。由此言之,赵文子立,命也。


【注释】

(1)屠岸贾:春秋时晋国大夫。晋灵公时受宠,景公时为司寇,作乱,擅领诸将在下宫杀了赵盾全家。作难:作乱。

(2)赵盾:春秋时晋灵公的大夫。

(3)朔:赵朔,赵盾之子,晋成公的姐夫。

(4)据《史记·赵世家》记载,屠岸贾起兵杀赵氏全族时,赵朔的妻子逃入晋成公的王宫躲藏,生下赵氏孤儿赵武。屠岸贾得知就到宫中来搜索。

(5)若:你。

(6)程婴:春秋时晋国人,赵朔的好友。齐:疑衍文。《史记·赵世家》、《说苑·复恩》无“齐”字,可证。

(7)匿于山中:赵朔的妻子生下赵氏孤儿后,程婴与赵朔的门客公孙杵臼商量,用其他人的婴儿代替赵氏孤儿藏于山中,由程婴出面告发,屠岸贾信以为真,抓来杀了。于是程婴才又抱赵氏孤儿藏于山中。

(8)景公:晋景公,春秋时晋国君主。公元前599~前581年在位。

(9)韩厥:即韩献子。春秋时晋国大夫,景公时官至司马,后为卿。

(10)祀:祭祀。这里指祭祀的人。

(11)文子:赵文子,赵朔之子赵武,死后谥号“文”。以上事参见《史记·赵世家》。


【译文】

  晋国的屠岸贾作乱,杀了赵盾的儿子。赵朔死后,他的妻子有了遗腹子。等屠岸贾听到这消息,就到宫中搜索,赵朔的妻子把儿了放在裤子中,祷告道:“赵氏的宗室该灭的话,你就哭;要是不该灭,你就别出声。”直到搜索完毕始终没有啼哭,于是逃脱得活。程婴背着他到山中隐藏起来。直到景公的时候,韩厥对景公说了这件事,景公于是与韩厥共同立赵氏孤儿为卿,延续了赵氏的后代,这个人就是赵文子。当时赵氏孤儿没有出声,好像有个掩住他口的人。这样说来,赵文子被立为卿,是命中注定。


【原文】

  9·11高皇帝母曰刘媪(1),尝息大泽之陂(2),梦与神遇。是时,雷电晦冥,蛟龙在上。及生而有美(3)。性好用酒,尝从王媪、武负贳酒(4),饮醉,止卧,媪、负见其身常有神怪。每留饮醉,酒售数倍。后行泽中,乎斩大蛇,一妪当道而哭(5),云:“赤帝子杀吾子(6)”。此验既著闻矣。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当之(7)。高祖之气也(8),与吕后稳于芒、砀山泽间(9)。吕后与人求之,见其上常有气直起,往求辄得其处。后与项羽约,先入秦关王之(10)。高祖先至,项羽怨恨,范增曰(11):“吾令人望其气,气皆为龙,成五采,此皆天子之气也,急击之。”高祖往谢项羽,羽与亚父谋杀高祖,使项庄拔剑起舞(12)。项伯知之(13),因与项庄俱起。每剑加高祖之上,项伯辄以身覆高祖之身,剑遂不得下,杀势不得成。会有张良,樊哙之救(14),卒得免脱,遂王天下(15)。初妊身有蛟龙之神。既生,酒舍见云气之怪。夜行斩蛇,蛇妪悲哭(16)。始皇、吕后望见光气。项羽谋杀,项伯为蔽,谋遂不成,遭得良、哙。盖富贵之验,气见而物应,人助辅援也。


【注释】

(1)高皇帝:指刘邦。媪(3o袄):对老妇人的敬称。

(2)陂(b5i杯):岸。

(3)根据文意,疑“美”后夺一“质”字。

(4)负:通“妇”。贳(sh@士):赊欠。

(5)妪(y)玉):老妇。

(6)赤帝:中国古代神话中的五位天帝之一。五位天帝指: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光纪。

(7)秦始皇帝(公元前259~前201年):即嬴政。战国时期秦国国君,秦王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46~前210年在位期间,任李斯为相,消灭割据称雄的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第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并统一了法律,度量衡,货币和文字。厌(y1压):通“压”。以上事参见《史记·高祖本纪》。

(8)气:悼厂过录杨守敬宋本作“起”,可从。

(9)吕后:参见3·4注(12)。芒、砀(d4ng荡):两座山名,都在河南省永城县东北。砀山北八里是芒山。

(10)关:指函谷关。

(11)范增(公元前277~前204年):项羽的主要谋士,被尊为亚父,他屡劝项羽杀刘邦,项羽不听。后项羽中刘邦的反间计,削其权力,忿而离去,途中病死。

(12)项庄:项羽的部下。

(13)项伯(?~公元前192年):名缠,字伯。秦末下相(今江苏省宿迁县西南)人。楚国贵族出身。项羽的叔父。因与刘邦的谋士张良是好友,曾多次帮刘邦脱险。西汉建立后,赐姓刘,封射阳侯。

(14)樊哙(ku4i快)(?~公元前189年):秦末沛县(今属江苏)人。初随刘邦起义,为其部将。灭秦后,项羽拟在鸿门宴上杀刘邦,他直入营门,斥责项羽,刘邦始得脱走。西汉建立后,因平臧荼、陈豨和韩信叛乱有功,任左丞相,封舞阳侯。

(15)以上事参见《史记·高祖本纪》、《史记·项羽本纪》。

(16)蛇妪:即上文“当道而哭”的老妪。传说她是西方白帝之妻,刘邦砍杀的蛇是她儿子变的,所以这里称为蛇妪。


【译文】

  汉高祖的母亲叫刘媪,曾在太湖岸边休息,梦中与神交媾,这时,雷电交加天色昏暗,蛟龙在腾空。等生下来就有美好的形体。他生性喜好喝酒,曾经从王媪,武妇那儿赊酒,喝醉了,就躺下来休息,老媪和妇人看见他身上常有神怪。每逢逗留在店里喝醉了,店里的酒就会多卖出几倍。后来去到泽中,手斩大蛇,一个老妇在路中间痛哭说:“赤帝的儿子杀了我的儿。”这话应验了前边说的,已是众所周知了。秦始皇经常念道:“东南方有天子气。”由此他向东巡游以便压制阻拦。当高祖刚起事时,与吕后在芒、砀山泽之间隐藏。吕后和其他人去找他,如果看见哪儿上面常有云气直起,就去寻找总是能找到他所在的地方。后来跟项羽约定,先进入函谷关就尊他为王。高祖先到,项羽怨恨,范增说:“我叫人看了他的气象,气象都是龙、成青、黄、赤、白、黑五色,这全是天子的气象,要赶快杀掉他。”高祖去向项羽谢罪,项羽和范增密谋要杀高祖,就叫项庄拔剑起舞。项伯知道这事,于是跟项庄一同舞剑。每逢项庄的剑要刺向高祖的身上,项伯总用自己的身体遮往高祖的身子,项庄的剑始终不能下手,杀高祖机会无法得到。适逢有张良、樊哙来救,终于得避免逃脱,于是统一了天下。刚怀孕就有蛟龙神灵出现。以后长大,在酒店媪、妇又看见有云气的神怪现象。夜间去手斩大蛇,蛇妪悲伤痛哭。秦始皇与吕后看见神光云气。项羽要密谋杀害,项伯为他遮蔽,密谋始终不能成功,又遇上张良、樊哙来救。这大概是富贵的证明,云气出现而事情应和,又有来帮助、辅佐和救援。


【原文】

  9·12窦太后弟名曰广国(1),年四五岁,家贫,为人所掠卖,其家不知其所在。传卖十余家(2),至宜阳(3),为其主人入山作炭(4)。暮寒,卧炭下,百余人炭崩尽压死,广国独得脱。自卜数日当为侯。从其家之长安(5),闻窦皇后新立,家在清河观津(6),乃上书自陈。窦太后言于景帝(7),召见问其故(8),果是,乃厚赐之。文帝立(9),拜广国为章武侯(10)。夫积炭崩,百余人皆死,广国独脱,命当富贵,非徒得活(11),又封为侯。


【注释】

(1)窦太后(?~公元前135年,一作?~公元前129年):西汉文帝皇后。清河观津(今河北衡水东)人。吕后时,为代王(文帝)姬。代王为皇帝,被立为后。景帝继位,尊为皇太后。好黄老之学。

(2)传:转。

(3)宜阳:县名,在今河南省宜阳县西。

(4)作:制作。

(5)长安:西汉都城,在今陕西西安市西北。

(6)清河:郡名,在今河北东南,山东西北部。

(7)太、景:《史记·外戚世家》作“皇”、“文”,可从。文帝:即汉文帝刘恒。参见1·6注(9)。

(8)故:旧事。

(9)文:《史记·外戚世家》作“景”,可从。景帝(公元前188~前141年):即汉景帝刘启。文帝中子,继文帝位。公元前157~前141年在位。旧史家将他与文帝统治时期并举称为“文景之治”。

(10)章武:县名,在今河北沧州市东。以上事参见《史记·外戚世家》。

(11)徒:只是,仅仅。


【译文】

  窦太后的弟弟名叫广国,四五岁的时候,因家里贫穷,被人所拐卖,他家里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转卖十多家之后,到了宜阳,为其主人进山烧炭。晚上冷,睡在炭下,炭垮下来一百多人完全被压死,唯独广国得逃脱。自己卜算要不了多久该封为侯。就从他主人家去长安,听说新立了窦皇后,她家原在清河观津,于是上书自己陈述情况。窦皇后对文帝说了这事,召见问他往事,果然说得对,就丰厚地赏赐了他。景帝即位,授广国为章武侯。堆积的炭垮下来,一百多人都压死了,广国一个独能逃脱,他命该富贵,不光得活,还被封为侯。


【原文】

  9·13虞子大陈留东莞人也(1),其生时以夜。适免母身(2),母见其上若一匹练状,经上天(3)。明以问人,人皆曰:“吉,贵。”气与天通,长大仕宦,位至司徒公。


【注释】

(1)虞子大:虞延。汉光武帝刘秀时任司徒。陈留:郡名,在今河南省东北部。莞:《后汉书·虞延传》作“昏”,可从。东昏:县名,在今河南省兰考县北。

(2)免:通“娩”。

(3)经:径直。

(4)司徒公:三公之一,东汉时丞相称司徒。


【译文】

  虞子大是陈留东昏人,他出生的时间在夜晚。刚从母体分娩下来,其母看见他身上像一匹光洁的白绢样,那光亮径直冲上天。天亮后以此问人,人们都说:“吉祥,富贵。”他气与天相通,长大做官,官位直到司徒公。


【原文】

  9·14广文伯河东蒲坂人也(1),其生亦以夜半时。适生,有人从门呼其父名。父出应之,不见人,有一木杖植其门侧(2),好善异于众。其父持杖入门以示人,人占曰:“吉。”文伯长大学宦,位至广汉太守(3)。文伯当富贵,故父得赐杖。其占者若曰:“杖当子力矣(4)。”


【注释】

(1)广文伯:人名。河东:郡名,在今山西西南部。蒲坂,县名,在今山西省永济县西。

(2)有:《太平御览》卷三六一引《论衡》文作“见”,可从。

(3)广汉:郡名,在今四川省北部。

(4)全句,《太平御览》卷三六一引《论衡》文作“以杖当得子之力矣”,可从。


【译文】

  广文伯是河东蒲坂人,他出生也在半夜。刚出生,有人从门外喊他父亲的名字。他父亲出去答应,不见人,只见一根木杖立在他的门边,木杖质好形美与众不同。他父亲拿着木杖进门来把它给人看,有人推测说:“吉利”。文伯长大学做官,官做到广汉太守。文伯该富贵,所以他父亲能得赐予木杖,以木杖预示他会得力于儿子。


【原文】

  9·15光武帝(1),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生于济阳宫后殿第二内中(2),皇考为济阳令(3),时夜无火,室内自明。皇考怪之,即召功曹吏充兰(4),使出问卜工(5)。兰与马下卒苏永俱之卜王长孙所(6)。长孙卜,谓永、兰曰:“此吉事也,毋多言。”是岁,有禾生景天备火中(7),三本一茎九穗(8),长于禾一二尺,盖嘉禾也。元帝之初(9),有凤凰下济阳宫,故今济阳宫有凤凰庐(10)。始与李父等俱起(11),到柴界中(12),遇贼兵,惶惑走济阳旧庐。比到(13),见光若火正赤,在旧庐道南,光耀憧憧上属天(14),有顷不见。王莽时(15),谒者苏伯阿能望气(16),使过春陵(17),城郭郁郁葱葱(18)。及光武到河北(19),与伯阿见,问曰:“卿前过春陵(20),何用知其气佳也?”伯阿对曰:“见其郁郁葱葱耳。”盖天命当兴,圣王当出,前后气验,照察明著(21)。继体守文(22),因据前基,禀天光气(23),验不足言。创业龙兴(24),由微贱起于颠沛若高祖、光武者,曷尝无天人神怪光显之验乎!


【注释】

(1)光武帝(公元前6年~公元57年):即刘秀,字文叔,南阳蔡阳(今湖北省枣阳县西南)人。汉高祖九世孙,东汉建立者。公元25~57年在位。

(2)建平:西汉哀帝年号。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十二月甲子:据陈垣《二十史朔闰表》,是夏历十二月初六。内中:宫廷后院的房屋。

(3)皇考:宋以前对死去父亲的尊称。这里指刘秀的父亲刘钦。济阳:县名,在今河南省兰考县东北。令:县的行政长官。汉制,万户以上县的长官称“令”,万户以下称“长”。

(4)吏:疑作“史”。《后汉书·百官志》有“郡有功曹史,主选署功劳。县邑诸曹,略如郡员”,可一证。本书《初禀篇》亦作“史”,可二证。

(5)卜工:以占卜为业者。

(6)马下率:县令出行时充当护卫和开道的士兵。

(7)“生”下疑脱一“屋”字。本书《奇怪篇》云“嘉禾生于屋”,《恢国篇》云“嘉禾滋于屋”,可一证。《宋书·符瑞志》:“嘉禾生产屋景天中”,可二证。景天:一名“八宝”、“蝎子草”。是一种多年生的肉质草木植物。古人认为庭院中种植景天能避火灾。备火:景天的别称,后人旁注误入正文,《宋书·符瑞志》:“嘉禾生产屋景天中”,可证。

(8)本:草木花卉一株称一本。

(9)元帝:《宋书·符瑞志》作“哀帝”,可从。本书《指瑞篇》言“光武皇帝生子成、哀之际”,可证。哀帝(公元前25~前1年):即汉哀帝刘钦。公元前7~前1年在位。

(10)根据文意,疑“故”后脱一“讫”字。

(11)父:疑“公”之误。李公:指曾和刘秀一同起兵反王莽的李通、李轶兄弟。

(12)柴界:地名,不详。

(13)比:等到。

(14)憧憧(ch#ng充):摇曳不定的样子。属(h(主):连接。

(15)王莽(公元前45~公元23年):字巨君。汉元帝皇后的侄儿。新朝建立者。公元8~23年在位。后汉宗室刘玄兵入长安,王莽登渐台,被商人杜吴所杀。

(16)谒(y8叶)者:官名。开始于春秋,为国君掌管传达。汉制郎中令属官有谒者,少府属官有中书谒者令(后改称中谒者令)。谒者掌傧赞受事,其长官称谒者仆射。望气:古代方士的一种占术,以望云气来预测吉凶。

(17)春:章录杨校宋本作“舂”,可从。下“舂”字同。舂陵:县名,在今湖北省枣阳县南。

(18)郭:外城。

(19)参见《东观汉记》。

(20)卿:古代君对臣,上属对下属的敬称。

(21)照:明。

(22)体:体制。这里指帝位。文:典章制度。

(23)光:章录杨校宋本作“之”,可从。

(24)龙:古代尊帝王为龙。龙兴:比喻王业创立。


【译文】

  汉光武帝,建平元年十二月初六在济阳宫后殿第二间屋里出生。他死去父亲当时是济阳县令。这晚没有灯火,室内却自然明亮。他死去的父亲感到奇怪,立即召来功曹史充兰,派他去问会占卜的人。充兰跟马下率苏永一起去卜人王长孙的住所。王长孙卜卦后,对苏永和充兰说:“这是件吉利的事情,不用多说了。”这年,在房前栽景天的地方有小米长出来,共三株,每株一根茎九个穗,比一般小米要长一二尺,真是好小米。汉哀帝初年,有凤凰飞到济阳宫,所以到今天济阳宫还有凤凰庐。光武帝开始和李通等一道起兵,到了柴界,碰到王莽的军队,感觉恐惧,惊慌逃回济阳原来的小屋。等到那里,看见光芒像火烧得正红,在原来小屋靠路的南面,光芒闪烁得直上天,可是一会儿就不见了。王莽的时候,谒者苏伯阿能望云气测吉凶,被派出差经过舂陵,看见外城的草木长得郁郁葱葱气势旺盛。等光武帝到黄河以北,跟苏伯阿见面时,便问道:“你前次经过舂陵,根据什么知道那里的气象好呢?”苏伯阿回答说:“看见那里郁郁葱葱罢了”。大概天命当兴起,圣王该出现,前前后后总有气象应验得明明白白。那继承帝位,奉行传统典章制度,凭借以前父兄基业,禀受天气的,其应验的事就不多说了,创立王业,像汉高祖、汉光武帝那样由低贱出身在战乱中兴起的人,何尝没有天、人、神、怪、光显示的应验呢!



【《论衡》·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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