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上海书友，孔网昵称“述芜”。在孔网开店8年，店铺名称“阿啦老韩”（链接：阿啦老韩）。韩老师今年60岁，祖籍浙江绍兴。目前主要收藏方向是民国——1966年期间的电影、戏剧、戏曲节目单。据不完全统计，拥有各类藏品10000张以上，在上海收藏界小有名气（受访者谦虚说法）。
民国早期戏单 韩老师藏
80年代初，韩老师对古籍、线装书产生了兴趣，成为上海较早的一批淘书人。1996年，他从单位辞职，醉心于古旧书收藏，2000年开始收集名人信札，直到2010年才与节目单结下不解之缘。这期间也开过自己的实体古旧书店，后因非典疫情和身体原因关停，转为网上经营。他自述是个闲散的收藏人，以藏养藏，买进多，卖出少，玩的成分多，赚钱的成分少。
本文由访谈对话整理而成，从韩老师的叙述中，我们不仅可以对节目单这个收藏方向有一个大致的了解，也能够窥见民国时期电影、戏剧等艺术发展的潮起潮落。
访谈正文
孔网：
韩老师：
您一开始对古籍感兴趣，后来是怎么接触到节目单收藏的呢？
这里有个契机，大概10年前，我一个朋友卖给我一批节目单，说可以赚钱。大概有几百张，当时花了两三万块钱。我开始也是抱着赚钱的心态去买的。但买回来之后，越看越喜欢。以前我不大关注这些的，有了这一批东西，我才慢慢关注起来。
孔网：
韩老师：
节目单最吸引您的地方在哪儿呢？
一个是节目单具有地方特色。另外它也有学术价值，能为电影、话剧、戏曲研究提供参考，起到补充、修正的作用。现在有些文章和定论其实也是从别处借鉴的，并非第一手资料，拿电影来说，可能时间和人物和最初的内容是有差误的。但节目单是最原始的，电影当时放当时印的，就保存了这个戏最原始的内容。还有就是我个人对老剧场、老电影院也很感兴趣，比如大光明、大上海。有时候会抽空去跑跑原址，蛮有兴趣。
大光明电影院节目单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感觉节目单和戏单目前在国内还属于一个比较小众的收藏方向，您觉得可能的原因有哪些？
从个人层面来说，说明书（节目单、戏单）这个东西，是看电影、看戏进门发的一张单子，一般人不会重视的，出戏院可能就扔掉了。一本杂志你可能还会把它当回事，所以，某种意义上它比杂志更难留存下来。
从国家层面来说，之前也没有特别关注这方面，专门的保存、收集做得很少。不过这两年越来越多了，上海图书馆的张伟老师是这方面的专家，写了很多有关电影、戏曲、话剧的文章。
上海图书馆现在收藏的上海地方话剧类的东西，可能有六七百份，其中大概一半是我提供的（笑）。一个是年代近，一个是没有得到重视，总体来说，就是保存下来的不多，这方面的文章也不多。
中国第一部沪剧电影节目单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那您还是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很多人都是凭着个人爱好去做这个事的。所以，我觉得我这个收藏也有点意义。现在来购买的人基本都是做这方面研究的。我现在也尝试着把图像收藏下来，以后有机会或许也会写一些小文章。
孔网：
韩老师：
这确实是特别有意义的事儿，期待您的文章，我们到时也可转载（笑）。这么小众的一个收藏方向，感觉收集藏品还是有一定难度。可能要有一定的资源和途径，才能找到一些渠道去大规模收集？
对的。这七、八年因为买得多了，在上海市场上有点小名气，大家都知道我喜欢这个。现在他们有人买到或看到就会打电话给我。有时候就去看，去谈价钱。其中也有重复的，有些就挂在网上卖掉了。因为比如有一百份、两百份，他不会让你挑，要的话就是成批买下。
孔网：
韩老师：
看了咱们店里的电影节目单，觉得设计得很用心。除了演职人员表，还有写得很详细的故事梗概，即将上映电影的预告和小广告，其实特别能体现那个年代的一些特点。相比起现在的电影票，其实生活气息更浓一点。
对，你从电影说明书上能看到一些跟生活息息相关的广告，比如说医药方面的。其实也是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生活的基本状态。设计上的话，它有很多专业人士在负责。一个电影公司，比如明星电影公司，有专门写提要的，有专门设计页面的。
阮玲玉、胡蝶初次共同合演的电影《白云塔》节目单，可以看到底部的广告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话剧节目单的风格似乎和电影还不太一样，直观上电影节目单设计得更像小报、小说明册，话剧的节目单封面很艺术，看您店里人艺的《日出》的那个封面就很好看。
是会有差别，话剧里面有美工，封面可能就是话剧里面的美工设计的，很多都比较专业的。
另外从放映的角度，电影可以好几家电影院同时放映，而话剧是一个团队逐场去演。一场话剧，从排演开始，可能就演个十场、二十场，一个月就结束了。电影呢，比如上海几十家电影院——星光大戏院、美琪大戏院等，放映国产片是分等级的：首轮影院、二轮影院，三轮小影院。首轮是金城、金都、新光，因为很多国产电影公司跟它们是联营的，例如明星电影公司。
电影拷贝不多，首轮先在最好的电影院播放，过半个、一个月在二轮影院放，几个月后才轮到三轮影院。节目单作为宣传品会多印一点，所以有时同一部电影，在不同影院放映时电影说明书的设计也不同。
金城大剧院放映的《永远的微笑》节目单及主演蝴蝶的照片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节目单后面的故事梗概都写得很具体，大家进戏院之后看了这张单子，不会被剧透吗？
通常大家不会预留太多的时间，一般去看电影也就提前个五分钟到一刻钟，单子发给你，只能在开映前大致看看，不大可能去仔细阅读。
孔网：
韩老师：
上海是民国时期电影发展的重镇，是否一定程度上也给您的收藏提供了土壤。
是的。电影和话剧都是西方传入的嘛，上海比较开放，受西方影响多，电影和戏剧发展也比较繁荣。另外，上海是一个大都市，商业文化比较发达，它的生活水平也要比其他地区高一些，民众对精神生活的丰富有所要求，也是给电影等行业的发展提供了一个经济基础。
民国时期上海汇集了很多电影公司，像天一影片公司（香港邵氏电影公司的前身）、明星电影公司、联华电影公司，最早的就是这三大公司。
左右滑动查看更多图片
《联华画报》中的联华群星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民国时期有名的电影公司，像是明星、联华、国华、新华这些，基本上在抗日战争爆发后就停办了，明星电影公司算是时间比较长的了，但也只有六年。不过这期间还是出了不少优秀的电影作品，像《小城之春》、《渔光曲》、《马路天使》等。您如何评价民国电影或它对那个年代人文化生活的影响呢？
确实抗战爆发大部分公司就停了，例如明星电影公司。有的去了香港或海外发展，比如天一。还有一部分1938-1939年还能在租界生存。1941年日本人占领租界后就彻底改了，很多电影工作者向西到重庆去了。
民国电影在整个中国电影史上也是很有分量的。最繁荣的时间应该就是二几年到三几年，对应的就是民国那十年辉煌，1927-1937吧。中国早期是无声电影，从1931年开始才是有声电影。
文化生活的话，电影其实更多还是中产阶级的一种消费。三十年代，一张票要一两个大洋，一般人是负担不起的。像大光明影院，票价是一块五，包厢两块，那个时候上海的一般工人一个月可能就赚几块大洋，一张电影票相当于十天的工资。
《渔光曲》节目单及主演王人美照片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感觉您对电影和戏剧很感兴趣，您有特别喜欢的导演或演员吗？
我以前就蛮喜欢这些，接触得多了，有时也经常看看这方面的书。话剧导演喜欢黄佐临，他在抗战孤岛时期导演了很多比较有名的作品。早期电影导演，喜欢石挥，可惜他英年早逝。文艺一点的还有费穆和桑弧。桑弧导演、张爱玲编剧的那个《太太万岁》，原稿改编的剧稿现在还在我一个朋友这里，十几年前买的，现在市值很高了。
费穆导演《长恨歌》节目单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看到您也收藏越剧和沪剧的节目单，像沪剧和越剧这样的地方传统戏曲的传承，您是怎么看的？
越剧其实在全国展开了。五十年代初，上海的越剧团大概有几十家吧，那时文化氛围相对收紧了，很多剧团要生活，都挤在上海这个地方僧多粥少。后来公私合营多了，1957、1958年正好赶上文化支援，一方面为了文化传播，一方面为了生计，上海很多越剧团就走出去了。所以越剧的传播比沪剧广得多。兰州、新疆、天津、北京的越剧团都是从上海支援出去的。沪剧的话基本上还是局限在江浙沪一代。
越剧《双珠凤》节目单及主演袁美云照片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原来是这样，一开始在您的店里看到兰州越剧团的节目单，还有点惊讶。
类似的例子，1957年江西庐山有个京剧团，当时因为中央领导干部经常到那里开会，休息时候要有一些文化活动嘛，后来上海新华京剧团就整体迁过去了。
孔网：
韩老师：
您有没有自己留着舍不得卖出的藏品？
之前就是全收然后卖出，但后来通过看书、和人接触，比如张老师，自己的认识提高了以后，会有意识地留下自己觉得好或喜欢的东西。
比如，我现在收到一张1947年越剧十姐妹《山河恋》义演的戏单，演出的有袁雪芬、徐玉兰，傅全香等人。这个义演是为筹款创建越剧实验剧场和越剧学校而办的，在当时引起很大轰动。这戏单我就舍不得卖了，另外还有一张十姐妹的照片。
《太太万岁》的戏单我以前卖掉过，这两年我觉得这个东西不错，我又收到就不卖了，加上《太太万岁》试映的电影票，这两个我就放在一起，暂时作为私藏。
《太太万岁》特刊 韩老师藏
孔网：
韩老师：
在您这么多年的收藏过程当中，有没有遇到过让您印象深刻的人或事？
这几年来在收藏过程中学到不少东西，认识了很多朋友，有搞话剧研究的，有搞电影研究的，比如之前提到的张伟老师，开始我们不认识，现在经常一起交流。这些都是对我比较有启发的。
孔网：
韩老师：
最后一个问题，您觉得节目单和戏单，之后依旧会是一个小众的，以个人爱好为主的收藏方向，还是说也可能会比较市场化一些。
市场化比较难一点。因为现在玩的人不多，市场热点主要还是在古籍、字画这一块。其实节目单这个门类升值空间并不小，但由于比较小众，作为买卖来说转手太慢了，需要等待。我有时候是卖掉一点以前买的书啊，信札啊，回过头来全力买这些东西。
采编丨迩东
点击查看戏曲戏剧主题藏书单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