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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晓芒:哲学有什么用?
邓晓芒:哲学有什么用?
 
文/丁晓洁
<<新周刊>>第362期
(邓晓芒,学者,被称为“国内研究康德第一人”)

“很多人说现代社会因为诱惑太多,所以人们坐不下来,我倒是觉得不一定是诱惑太多,主要是兴趣太少。我不是个圣人,很多诱惑在跟前,我也想要,但是有更想要的东西。”

有人说,邓晓芒和易中天,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20多年前,两人一起在武汉大学教授中国美学,合著的《走出美学的迷惘》(后更名为《黄与蓝的交响》)中,邓晓芒是第一作者。20多年后,易中天已成“学术超男”,出版了十六卷本的《易中天文集》,邓晓芒则一头扎进自己的德国古典哲学研究中,在康德与黑格尔的世界里走到了人迹罕见之处。

对照易中天的入世,邓晓芒显得像一个隐士。这中间有性格原因,“他擅长的那一面,恰好是我缺乏的”,但邓晓芒确实更愿意站在世俗背后发言:“搞哲学的人,不要太多站到聚光灯下去发表这发表那,有时候我实在看不过了,就写几篇时评的文章,但那只是一种情绪化的东西,我还是想做一些更本质性的工作。”

中国学术界盛行的观念是:判断一种理论是否“有用”,标准是看它能不能马上用到现实中,经济效益立竿见影得到实现。“我们活的这一辈子,只是历史上的一瞬间,很快就成过眼烟云。为当下的利益寝食难安,那是不值得的,我们的眼光应该放到更永恒的事情上去,也许并非立刻就能判断出价值。”世俗观念中的“无用”哲学对邓晓芒来说,不再是冷门的研究对象,俨然已成一种生活方式:“哲学不是学出来的,是活出来的,它是一个人的生活和生命。刚开始也许很痛苦,因为进不去,但如果你悟到了某些东西,就会很享受,你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生命,以前那些生命都白活了。”

中国人最讲实用,其实最不实用

说邓晓芒是中国研究康德最牛逼的人也不为过,有人称他是“国内研究康德第一人”。如果有兴趣去看一看豆瓣上的“康德小组”,你会看到这个小组里置顶帖的第一位是:本组禁止吹捧邓晓芒。

当邓晓芒试着用康德的动机论来分析现代社会过分追求“有用的事”,一切就好解释得多:“人类最初目的当然是追求自己的利益,这是人作为动物的本能所要求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会发现,当你像动物一样去追求利益,在这个社会中是追求不到的。你追求,别人也在追求,你想的东西,恰好也是别人要的,你跟别人就会产生冲突。如果不超越你的目的,那人类就只有同归于尽,就互相厮杀,人跟人之间就像狼一样。”

功利主义作为康德哲学的对立理论,邓晓芒却觉得人们普遍存在着误解:“康德提出的是,每个人都要按照道德律去办事,这其中掺杂不得一点功利主义。但他也认为,这种情况只是一种理想,现实的人都是很功利的,都是很虚伪的。现实社会要达到道德理想,必须要经过漫长的进化,逐渐觉醒,在这个过程中,你不能否认功利主义。”康德对功利主义最终选择了容忍态度:功利主义是进入到理想社会的必经之路,它最开始可能是虚伪的,但随着历史、文化和教养的提升,就会演变成一种自然习惯。

“有用”当然是人们应该考虑的问题,在哲学家看来:人跟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的行为有目的性。某种程度上,邓晓芒甚至认同实用主义:“老百姓再不相信那些虚的东西,回到了人的原始本能,相信功利,相信金钱,相信能够到手的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方面我倒觉得是一个进步。”但问题在于,这种进步的起点极低,人们对行为目的中的“有用”历来理解得太单一,束缚在物质层面上。“中国人最讲实用,其实最不实用。实用主义实际上是最不实用的,促进人类发展的,都是那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各种各样的发明创造和生活方式,都是在吃饱了没事干以后,突发奇想的稀奇古怪念头。”

那些倡导“无用”观念的哲学家,又能提供怎样的借鉴意义?老庄的“无用之用,乃为大用”,兴许值得一说。“老庄的无为,不是说你真的要去达到一个更高的目的,而是大自然会实现它本来自然的规律,实现它的作为。如果你意识到一切都是无用的,那么你就有大用。什么样的大用呢?你就心气平和,你就驱除烦恼,你就长命百岁,你就一生都干干净净,你没做任何亏心事,就能达到一种快乐的境界,逍遥的境界——这就是大用。”

人人都羡慕这种状态,邓晓芒却认为:现代社会中,这种境界是不够的。“从整个民族的发展来说,那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些化外之人,你逃到大自然中去,你就心境平和了,你就淡定了?淡定创造不出什么东西来的。现代社会发展,要求要有创造性、要有创新性。我坚决反对逃世、隐藏起来避世。人的自由只有在社会中才能实现,你跑到大自然中去哪里实现呢?而且也不可能。现代社会哪有那样的大自然?你跑到南极去都不行。”

“如果我不去做的话,就没人去做了”

与世俗保持合理的距离感,对邓晓芒来说,最好的平衡点是在珞珈山下。

从1982年任教起,但凡邓晓芒的讲座,公开课教室必挤个水泄不通。他在武大是个充满传说的存在,“淡泊名利”是被谈论得最多的标签。他的学生曾写道:“他常常边走边和学生探讨学术问题,学生们的论文常被他改得密密麻麻,面目全非,甚至还列出文章中每个句子的出处。有些研究生抱怨:他把我们的论文改了一遍又一遍,但还是发表不出去。这是为什么啊?他是个康德式的人物,只纯粹地做学问,压根没有和出版单位搞关系。当学生身上出现浮躁的学风,这位教授会严厉地批评他们,并有意疏远他们,直到他们再次认真起来。”

从出道之初,邓晓芒似乎就不会拉关系。1987年写成的《灵之舞》,到了1995年才出版,后来的《人之境》,也搁置了5年多。那些年的状态,邓晓芒安心在珞珈山下做教书匠,每天上课、做学问、爬格子,他从来不着急:既然是这个时代需要的思想,肯定是让天下人都会知道的。

直到现在,邓晓芒也很抗拒那些需要他抛头露面的事情,讲学、开会、接受采访,能回避的他都要躲闪。“我并不想要那些表面的成功,各人有各人的志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成为一个公众所关注的人物。”在邓晓芒的理想中,如果有人在看过他的书以后,觉得说出了从来没人说过的话,这就是最大的成功。“很多人说现代社会因为诱惑太多,所以人们坐不下来,我倒是觉得不一定是诱惑太多吧,主要是兴趣太少。我不是个圣人,很多诱惑在跟前,我也想要,但是有更想要的东西。我着迷于某一件事情,我把它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事业来干,这就会造成我现在这样子,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需要,没什么要求。其实不是的,我的兴趣很广泛,但是有一个最强烈的兴趣,而且越来越强烈,就是要把我现在做的这个学目做出来。”

2009年,因为家庭原因,62岁的邓晓芒离开工作了27年的武汉大学,转投华中科技大学。有人哀叹:“武汉大学学生是不幸的,他们终于失去一个在路上为他们擎灯的人。”但在邓晓芒看来,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到哪里都差不多:“武大的环境非常适合做学问,倒不是说武大对我有多么好,而是因为武大不管我,我们这些搞西哲的人是不被看好的,我们也乐得这样,只要你不来干涉我就好了。现在呢?华中科技大学是个工科学校,它管不着我,我也是爱怎么搞就怎么搞。”

现在,邓晓芒在研究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他的听众不多,一个班上只有四五十人,一周只讲一上午的课。这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力:“每周一次课,只能讲三四页,就这几页的东西,我一个星期大部分的时间都泡在里面,其他时间就很少了,干其他事情就很少了。”邓晓芒计划用5年把黑格尔讲完,他有野心:“现在黑格尔是没人理的,是冷门,但我觉得经过我解释后,黑格尔可能要恢复他的生机。”讲完黑格尔,邓晓芒想把自己的哲学系统整理出来,结集成几部著作。“如果我不去做的话,就没人去做了。” 

如果说哲学是冷门的,邓晓芒没有异议:“哲学本来就应该备受冷落,不是说人人都要来关心哲学——那对哲学不是个好事。哲学顶多就是几个朋友待在一间屋子里相互讨论,甚至讨论都没有,就是你一个人冥思苦想做出来的。”但哲学却并不是“无用”的:“哲学有什么用?哲学用在思想上。在思想上它是有大用的,它可以训练你的思维,它可以提高你的境界。”在这个哲学教授的眼里:“我们现在这个时代,当然,对某些人来说,是一个干事情的时代,是一个发财的时代,是一个赚钱的时代。但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反思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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