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板桥杂记』与秦淮八艳》

秦淮河畔 Pure Music - 小提琴演奏(3)

       关于秦淮八艳是个有点貌是心非或者貌非心是的话题，在有些场合提到甚至有些暧昧。字面上，这个“艳”字有“画龙点睛”之意。而群之“八艳”，就连秦淮这个地名都带歪了。自然，秦淮河畔本来也与烟花柳巷纠缠不清，怨不得别人。

        既然是暧昧，既然是进不了正史，怎又扯了三百多年？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余怀的《板桥杂记》第一次描述了秦淮八艳。自那时开始，后世文人墨客按照自己的需求，连考证带杜撰，终于成就了“秦淮八艳”。今天我们知道的秦淮八艳，更多的是历史人物流传迄今的文学现象。

       余怀，字澹心，号曼翁。他的《板桥杂记》作于康熙三十二年，全书虽分上卷、中卷、下卷，但字数仅万余字。上卷【雅游】描写明末清初金陵秦淮河畔的梨园，秦淮河灯船，妓院和江南贡院。中卷【丽品】描写包括顾媚、董小宛、李香、寇媚、卞赛等秦淮群艳。下卷【佚事】描写金陵、瓜洲、嘉兴等地方的佚事。

        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写道：“唐人登科之后，多作冶游，习俗相沿，以为佳话……自明至清，作者尤伙，清余怀之《板桥杂记》尤有名。”

        余怀据考祖籍福建，但生于南京长于南京。书香门第，早期家境殷实，时常参与旧院等地青楼欢宴，结识许多名妓。三十岁清军破城，家遂破产，颇似曹雪芹。余曼翁坚守明朝遗民身份，从未出仕，晚年穷困潦倒。

       余怀写到：金陵，古称佳丽之地，衣冠文物，盛于江南，文采风流，甲于海内。白下青溪，桃叶团扇，其为艳冶也多矣。洪武初年，建十六楼以处官妓，淡烟、轻粉、重译、来宾、称一时之韵事。

        细读《板桥杂记》，余怀老翁叙述的人物是真实可信的。首先他们是同时代人，没有杜撰的空间。其次余怀一直在炫耀他与“名姬”们相识往来并互赠诗词。在那个时代，狎邪章台是文人名人风流的事，也是夸耀的事，容不得别人诋毁，自是不能胡编。就如同现今有人说与某某女星熟络并共局欢宴，结果是吹的，那也丢人。

       余怀不愧为清代著名文学家，文笔了得。写人物，写场景，写细节，读来如同目睹。更沾了文言文的光，十分精炼，且留有许多遐想空间。寥寥数语，已是满眼生辉。

        在他笔下，“秦淮灯船之盛，天下所无。两岸河房，雕栏画槛，绮窗丝障，十里珠帘。主称既醉，客曰未晞。游楫往来，指目曰：某名姬在某河房，以得魁首者为胜。薄暮须臾，灯船毕集，火龙蜿蜒，光耀天地，扬槌击鼓，蹋顿波心。自聚宝门水关至通济门水关，喧阗达旦。桃叶渡口，争渡者喧声不绝。”

        细读细想，这不就跟大都市的夜场一般。

      老余头起首，文人骚客接力，浪淘沙剩了八位。其实余怀在书中提到二十六人，写了二十三人。余怀在中卷【丽品】开始就说明，朱斗儿、徐翩翩、马湘兰因在他前，仰慕但无缘相见。后面依次是：尹春、李十娘、葛嫩、李大娘、顾媚（顾横波）、董白（董小宛）、卞赛（卞玉京）、卞敏（卞赛之妹）、范珏、顿文、沙才、马娇、顾喜、朱小大、王小大、张元、刘元、崔科、董年（董白之妹）、李香（李香君），【珠市名姬附见】里还有王月、王节、寇湄（寇白门）三人。其中并没有陈圆圆和柳如是，他也未说明原因。

        三百年间，秦淮八艳名额也是互有进出的，现在比较统一的说法是陈圆圆、李香君、顾横波、卞玉京、寇白门、董小宛、马湘兰、柳如是。这样选秀，可不知余怀怎么想的。他最中意顾湄，人家在书中都只有一段，唯独顾横波有两大段。

　　秦淮八艳中，李香君、顾横波、卞玉京、寇白门、马湘兰、董小宛是南京人，陈圆圆是苏州人，柳如是是嘉兴人。

        她们共同的特点是情商高，想来还在才艺之上。陈圆圆和李香君是歌伎，陈圆圆更是善舞。《桃花扇》讲的就是李香君。董小宛是画女，且有佳作传世。卞玉京歌伎出身，诗琴书画无所不能，善画兰，擅长小楷，还通文史。寇白门豪爽有女汉子之风，跌宕风流，能做曲，放在今天那就是唱作人。马湘兰是纯正的女诗人、女画家，绘画造诣极高，还能写剧本。顾横波曾经最风光，诰封一品夫人，通晓文史、共于诗画，南曲第一人。柳如是则是传世诗词最多，自然最受后世诗人词人追捧。

        余怀最是仰慕顾横波，吴梅村差一点娶了卞玉京。陈圆圆最是凄惨，无辜牵扯进五角关系误了终生。

　　中国自古不乏才女，秦淮八艳以群体形式广为流传，是有一些特殊的原因。

        八艳各有故事。每个故事至少涉及一个男人，而且都是名人名士。故事结构也雷同，都是女有才貌双全、且高风亮节，男也学富五车风流倜傥，但卖国求荣贪生怕死。当然，不全是这样，大梗如此吧。吴三桂衬了陈圆圆；侯方域衬了李香君，还捎带了个阮大铖；钱谦益衬了柳如是；冒辟疆衬了董小宛；龚鼎孶衬了顾横波；吴梅村衬了卞玉京；朱国弼衬了寇白门；王稚登衬了马湘兰，还扯上了曹雪芹的祖父大人。

        中国文人自古气节第一。六朝士大夫精神开创了士为名死的荣辱观。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朝廷的更替就是明清两朝。这正是秦淮八艳的生活年代。是反清复明，还是弃明降清。最现实的问题是性命打紧，何况清庭还怀柔的劝说明朝遗老遗少做官。结果是绝绝大部分降了。命保住了，招人唾弃难免。中国汉族文化中，说一个男人还不如他的女人，颇有份量。于是，八艳们脱颖而出，直上青云。这不是说八艳无才，只是她们更有节操，哪怕青楼出身。

        还有，自古男尊女卑，女子有才也都是淹没在深闺，没有出头之日。像李清照那样狂饮狂写，什么都不吝的只是个案。不然，哪来那么多女扮男装的故事，哪来女驸马之说。偏是才女先入风尘，再展示才艺，男界皆大欢喜，实实在在的悖论。

　　明末清初南京的在籍高级官妓的确代表着当时女子的最高才艺。管理衙门就是教坊司，有点类似现在管理出租汽车的客管处（这个比喻极不恰当）。

        不管秦淮八艳的故事是如何来的，她们现存传世之作令人钦佩。

        柳如是号称文学艺术的八艳之首，留下了《戊寅草》、《柳如是诗》、《尺续》等诗集。董小宛的《彩蝶图》为于无锡博物馆馆藏。马湘兰遗有《湘兰子集》诗集和《三生传》剧本。她的《墨兰图》现今收藏在日本东京博物馆。

        桨声灯影的秦淮河畔，十里浮华，灯红酒绿上千年，没有留下秦淮八艳这样的名片，那也太没名气了。

柳如是【江城子·忆梦】

梦中本是伤心路。

芙蓉泪，樱桃语。

满帘花片，都受人心误。

遮莫今宵风雨话，

要他来，来得么。

安排无限销魂事。

砑红笺，青绫被。

留他无计，去便随他去。

算来还有许多时，

人近也，愁回处。

民间如是说：

倾国名姬陈圆圆        侠肝义胆李香君

侠骨芳心顾眉生        长斋绣佛卞玉京

风流女侠寇白门        艳艳风尘董小宛

灵秀多才马湘兰       风骨嶒峻柳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