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代钊教授治疗肿瘤病学术经验
容志航，花宝金
1.中医治疗重在温阳与调理脾胃
1.1癌症属久病，温阳不可妄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天地者，万物之上下也；阴阳者，血气之男女也；左右者，阴阳之道路也；水火者，阴阳之征兆也；阴阳者，万物之能始也”。中医按万物的不同特性来分属阴阳。张老认为癌肿为有形之物，属中医“积聚”“症瘕”范畴，若按阴阳理论划分，即属阴邪，治之宜温。50年代，张老喜用温阳治癌。然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张老发现温阳之品，辛温香燥，久用有耗阴伤津之弊，肿瘤未消，阴津先竭。张老遂提出“久病多阴虚”理论，认为肿瘤是长年累月的不良生活习惯所造成，病情错综复杂，属久病，无速法，维求缓图。若在阴虚的本质上妄用辛温香燥，即背“治病必求于本”之理。
1.2治癌重脾胃，寒热要分清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指出疾病的发生与正气亏虚密切相关，故张老认为扶正是治疗多种慢性病变的重要法则。脾胃乃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故扶正尤需调治脾胃。历代医家亦重视脾胃功能的重要性，《杂病源流犀烛·脾病源流》曰：“盖脾统四脏，脾有病，必波及之；四脏有病，亦必待养于脾，故脾气充，四脏亦赖煦育；脾气绝，四脏不能自生”，强调了五脏皆由脾胃煦养；《冯氏锦囊秘录·后天根本论》曰：“人之有脾胃，犹兵家之有饷道也，饷道一绝，万众立散，脾胃一败，百药难施”。指出脾胃一败，药石难宁。
脾胃在治病过程中充当重要的角色。又如《素问·吴注》曰：“胃收纳水谷，故称仓廪之官。然脾胃和则知五味，脾胃不和则诸物失味，故云五味出焉”。中医治病以药性平衡阴阳，以药味调和脏腑，若脾胃不和，诸物失味，则药效难起。故张教授治癌尤重调治脾胃，认为调护脾胃应贯穿治癌全过程。按证候寒热之不同，临床常见脾胃虚寒型，症见面色皓白，气短乏力，腹胀纳差，大便稀溏，小便清长，舌淡苔白，脉细弱。治宜健脾益气为主，方用香砂六君子汤加减，常用药有：太子参、焦白术、茯苓、陈皮、半夏、木香、鸡内金、薏苡仁、红枣等。肝胃(脾)不和型，症见心烦急躁，胸胁胀满，善太息，嗳气吐酸，口干，大便或干或溏，舌红苔黄，脉弦细。治宜疏肝和胃为主，方用逍遥散加减，常用药有：柴胡、郁金、黄芩、太子参、焦白术、茯苓、鸡内金、薏苡仁、红枣等。
张教授指出近代医家在治疗癌症时，往往只重在抗癌消瘤，忽略有无胃气对病人愈后的影响。癌症治疗周期长，故用药以平为贵，剧毒损胃之品宜慎用；滋腻碍胃之品宜适用，如血肉有情之物应适时而用；苦寒败胃之品亦要慎用，应用清热解毒类药物时，选药宜精，量不宜多。
2.中医与西医并举，贵在结合
2.1中医与西医结合
张老认为中医、西医各有所长，中医长于扶正，西医长于消瘤。癌症是一种发展迅速，致死率高的恶性病变，其预后转归，取决于早期发现与合理治疗。由于癌症发展奇速，故瘤体消长的速度极为人们关注，也是现代医学评价疗效的主要标准。张老对具有消症祛积功效的中药进行实验和临床研究，发现腐蚀生肌药物有一定的消瘤作用，但仅适用于极早期的体表癌瘤，内服或有导致消化道穿孔之弊；益气之品能明显提高机体自身的免疫力以达到抗癌效果。故张老认为中医药消瘤作用虽不及西医，但在扶助人体正气、改善不适症状方面有较好的优势。治病尤需治人，若只为消瘤而消瘤，遗忘消瘤的本意(即患者无痛苦的活着)，对肿瘤狂追猛打，最终只会瘤亡人亡。
张老通过临床观察，发现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既能延长患者的寿命，亦能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故张老认为肿瘤治疗疗效评价标准当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者，按肿瘤体积的消长来评价治疗效果；广义者，除考虑肿瘤大小这客观指标外，同时应计算患者生存期的长短和生活质量的优劣。因为临床上确有部分患者死于过度治疗而不是肿瘤本身，亦有部分晚期患者无任何症状而带瘤延年。故权衡中医、西医的利弊，取长补短，合理结合，适时消瘤，毋忘扶正，是肿瘤病最合理的治疗原则。
2.2局部与整体结合
张老认为肿瘤是全身性病变的局部反映，整体为本，局部为标，治宜相互配合，标本相移。
2.2.1中医强调整体，治病之本
脏腑之间生克有度是人体健康的先决条件，倘若外邪或内伤令一脏过虚或过实，五脏乘侮随之而起，最终导致疾病的发生，《素问·六微旨大论》曰：“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外列盛衰，害则败乱，生化大病”。故中医治病多从整体着手，《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曰：“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提示疾病传变，治病不能只着眼于本脏的概念；又如《难经·七十五难》曰：“子能令母实，母能令子虚”。提出了“实则泻其子，虚则补其母”的治病原则，这些都是中医从整体论治的重要法则。张老认为肿瘤的发生与脏腑失衡关系密切，特别是中晚期癌症病人，虚者占大多数，故调治五脏虚实是治病的根本，亦是中医治病的特色。
2.2.2西医长于消瘤，治病之标
长年累月的不良生活习惯是导致脏腑功能紊乱生癌之根，故纠正脏腑失衡，终止肿瘤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瘤体发展势如狼虎，消瘤不及，则有侵犯周围组织，出现并发症的可能。手术、放疗、化疗以及靶向治疗均对局部病灶有高度的选择性，迅速减轻肿瘤负荷，是中药无法取代的。然而这些治疗手段均着重杀瘤，损伤人体正气，使虚者更虚，忽视了脏腑间平衡，而五脏失衡才是肿瘤致病的根本。
2.2.3标本同治，以平为期
张老认为肿瘤病属慢性病的一种，欲速则不达，治宜“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局部与整体结合论治，西医杀灭病灶，中医调治全身，标本结合，达到“以平为期”的最终目的。
2.3辨病与辨证结合
将辨病与辨证有机结合，是诊断肿瘤病的最高手段。所谓辨证，是将中医四诊所集的资料，在中医理论指导下，辨清疾病的原因、性质、部位及邪正之间的关系等，最后概括、判断为某种性质的证。辨病，即以各种现代检查技术，按西医诊断标准，诊断疾病。由于辨病与辨证建立在不同体系、不同标准的层面上，故有学者质疑二者结合的可行性。张教授认为辨病与辨证结合，是诊治肿瘤的必然之路。辨证无疑是中医最重要的诊疗手段，但癌症有别于一般疾病，恶性度高，预后欠佳，辨病能提示病情凶险，治不宜迟，亦是指导西医治疗方案的重要指征。若医者不懂预后、转归，未能给予患者最合适的治疗方案，即属延误病情。随着检查技术日新月异，体检发现了部分早期肿瘤，虽然影像学诊断中出现实性包块，但患者却无不适症状，中医无证可辨，此时辨病显得更为重要。但张老强调辨病论治不等于一派抗癌，中医治病仍以辨证为主，辨病为辅，临床立方应重视君、臣、佐、使配伍原则，随证加减。
2.4临床与实验结合
恰当运用中医药的实验研究成果是提升疗效的妙法。实验研究按现代科学客观分析药物的化学成分与作用机理，故让人更易掌握。而中医理论体系对药物的研究，不局限于药物功效本身，同样重视性味与归经。《素问·宣明五气篇》曰：“五味所入，酸入肝，辛入肺，苦入心，咸入肾，甘入脾，是谓五入”。指出五味与五脏的关系。《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云：“味归形，形归气，气归精，精归化；精食气，形食味；化生精，气生形。”认为食之气、味是充养人体，化生精气的重要内容。故利用现代实验技术分析中药的有效成分与调治阴阳虚实、表里寒热的中医治病思想结合，通过辨明药物的性味与归经，指导用药，实为治病良策。实验研究只为中医治病提供部分参考，辨证论治才遣方用药的主要法则，临证仍要“寒者热之，热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从之”。
此外，张老发现经动物实验证明有明显抑瘤功效的中药制剂，在人体应用时，却鲜见缩瘤作用，可能人与动物结构有别，药物作用机理不同相关，况且人之体质是多样性的，而现今肿瘤动物模型并无寒热，虚实之分。
3.小结
肿瘤属疑难病，化疗在肿瘤内科治疗中占主导地位，故前来寻求中医诊治的大部分患者仍处于化疗阶段，五脏失衡，正气亏虚。合理的中西医结合治疗才是延长肿瘤患者寿命，改善生活质量，治疗癌症最理想的道路。若医者不识中西医结合之道，不重整体，见癌治癌，无异于火上加油，雪上加霜，贻误治病良机。
附：张代钊，1929年6月生于四川自贡市，汉族。1958年在卫生部中医研究院主办的全国第一期西医学习中医研究班毕业，1958年—1983年在中国中医研究院内外科研究所及广安门医院工作，在此期间，张代钊重点拜段馥亭为老师。1983年调中日友好医院，是我国当代著名肿瘤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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