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讲人：孙立群
讲师简介：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历史系中国古代史教研室副主任，中国社会史学会理事。主要从事中国古代史的教学与研究工作。所开课程有“中国古代史”“魏晋南北朝史”“中国古代士人史”等。曾参与编写教材及专著十多部，发表论文二十余篇。
内容简介：秦始皇病故后，赵高和胡亥篡改遗诏，密谋政变，总领国政的丞相李斯被赵高挟持，面对赵高集团的恶势力，李斯是坚贞不屈还是威逼就范？一个久经锤炼的大秦帝国，最终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全文：
解说：在上一期节目当中，孙立群教授讲到，深感人生苦短，便萌发求仙长生之心的秦始皇，在第五次巡游时突然病故，客死在沙丘。秦国的政权出现了巨大的真空。赵高和胡亥篡改遗诏，密谋政变。总领国政的丞相李斯被赵高挟持。面对赵高集团的恶势力，李斯是坚贞不屈，还是威逼就范，一个久经锤炼的大秦帝国，最终将会有怎样的结局？
孙立群：我们说上一集我们介绍到公元前210年7月，秦始皇在巡游的时候,在沙丘重病，病故了。那么他死去的消息，当时没有公布，当时李斯、赵高知道这件事。那么李斯就想，赶快把秦始皇运回咸阳，然后按照秦始皇原来的遗嘱，就是让扶苏回到咸阳来主持这个丧事，最后由扶苏继位，由于赵高也知道这个事，所以，这就给赵高留下了一个空隙。那么赵高利用他自己手中的权力,就扣住了秦始皇给扶苏的遗诏，然后，他想立胡亥为帝王，但是立胡亥，必须要通过李斯。所以，他就去找李斯。李斯当时一听，就勃然大怒。他根本不同意赵高的主意。赵高也知道，李斯是一个政治经验非常丰富的老臣，他忠于秦始皇，他不会轻易地改变秦始皇的遗诏。那么怎么办呢，赵高绕了一个圈子，他用扶苏和蒙恬来和李斯做一个比照。他这样说，他说，丞相，您和蒙恬相比,您的功劳谁更大，您的本事谁更高，您的谋略谁更深远而不失误。您和蒙恬相比，谁更受老百姓的拥戴。您和蒙恬相比，你和扶苏的关系谁更好。这一连串五个问题，那么李斯就蒙了，那么为什么赵高这个时候抬出蒙恬和扶苏来呢？有两个原因。第一，蒙恬是他是秦朝的著名的将领，蒙恬的一家，从他的爷爷蒙骜，到他的父亲蒙武，都是秦朝的将领。他们对秦朝都立有战功，所以，论对秦朝的贡献，蒙恬也是很大的。尤其蒙恬率领三十万大军屯守北方，而且，还指挥修建了万里长城。所以他对国家的安全和的治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那么赵高抬出蒙恬，实际上是想用蒙恬来震慑李斯，这是第一。第二，扶苏在秦始皇坑儒之后，被派到了北方的边防先上，和蒙恬一起戍边。论扶苏和蒙恬的关系，李斯是比不了的。因为他们两个人配合得很好。所以他用扶苏和蒙恬来震慑，来把李斯的心理防线
解说：政治经验老到的李斯，这时候看出了赵高的险恶用意，他是在利用蒙恬和扶苏的关系，威逼自己就范，但是对于李斯来说，他是一个能言善辩，计高谋深的政治家。他辅佐秦始皇兼吞了六国，建立了帝业。像这样一个曾经纵横捭阖恩，权倾朝野的政治家，赵高能不能说服李斯呢。
孙立群：赵高发现对李斯如果光是一般性地劝说，还不行，还必须来点真格的。什么是真格的呀，那就是赵高知道李斯性格上的弱点，那就是这个人最怕的是死。最担心的是他的富贵不能够延续。所以，赵高又拿出了杀手锏，就告诉李斯。他说，现在是人生的关键时刻，上下齐心协力，事业才能够长久，内外表里如一，才会不出差错。如果，你听我的主意，你就会常守富贵，并永世相传。如果，你放弃这个机会，不听我的意见，肯定祸及子孙，足以令人心寒。丞相，你看看现在的时机，何去何从，你看着办吧。这时候赵高已经把他的目的全部挑明了，那就是说，我对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好言相劝，是要你和我们一起干，事成以后我们共享富贵。如果你还不答应，那么，等着你的就是死路一条。说到这儿，赵高应该是把牌全部出了。那么对于李斯来讲，就看他如何选择了。那么在赵高的软硬兼施，威胁利诱面前，李斯终于服软了。他的贪生怕死的思想被激活了。这时候他想到，扶苏继位肯定重用蒙恬。因为他们两个人一起在北方指挥三十万大军，两个人配合得不错。而且，扶苏的治国思想，和李斯不一样。扶苏更偏重于儒家。所以治国思想不同，和蒙恬的关系又有一些不同，所以，李斯在扶苏当皇帝以后，能不能当丞相，还是个未知数。所以到那时候一旦被免职，那么他真是连回家都不可能了。李斯又想到，赵高和胡亥这段师徒也不好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非常密切，尤其赵高心狠手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果我不服从他，不跟他们一起干，肯定是死路一条,这时候李斯是左右为难。前思后想，那么最后他自己决定，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就跟赵高一起干吧。《史记》在这里面记载了李斯的一句话，李斯当时是仰天长叹，老泪纵横，叹曰，嗟乎，独造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这句话的意思是，嗟乎，就是哎呀，我现在赶上这个乱世，既然不能以死来尽忠，那么我这条老命到何处去寄托呢？那就是说，他为了让他的晚年还有一个圆满的结束，就想，我和你赵高一起干吧。其实，这是李斯的一个错误的抉择。他在赵高的威胁利诱下，低下了头。走上了人生的悲剧的一个结局。
解说：在赵高的威逼利诱下，在“仓鼠哲学”的思想引导下，李斯终于向恶势力低下了头，迈出他人生中最丑陋的一步，面对李斯人生的扭曲，我们始终不能理解的是，一个入秦三十多年来，无不得心应手的超级政治家，为什么在赵高、胡亥策划的宫廷政变中，会成为一个处处挨打、事事被动的庸人。李斯被赵高挟持利诱后，他们将怎样实施政变计划呢？
孙立群：那么，李斯被赵高说服了，那么他们怎么样实行他们的政变计划呢？他们分两步走。第一步，改遗诏。原来秦始皇向扶苏发出的诏令是让扶苏回咸阳主持丧事。那就意味着主持丧事者就是当然的继承人。他们把这个遗诏改为立胡亥为帝，而且，由丞相李斯来宣布。这就完全不是秦始皇的原意了，这是第一。第二，又伪造了一份给扶苏和蒙恬的诏令。在这个诏令里，他们效仿秦始皇的口气，是这样说的。他说现在扶苏和蒙恬带领着几十万士兵，驻守北部边疆已经十几年。可是，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面，你们不能够向前进军，军事进展缓慢，士兵损耗很多，没有立下半点功劳。而且，你们还多次上疏对我诽谤，我还听说，扶苏对自己不能回咸阳当太子非常地抱怨。所以，扶苏你作为公子不孝顺，令我愤怒，我现在命令你持剑自杀。这就是赐你死。而蒙恬，你和扶苏一同在外，治军不力，作为人臣，你不忠，我命令你和扶苏一起自杀,把你的军队的权力交给副将王离。这份诏书是伪造的。通篇是瞎话，那么瞎话之一就是扶苏到蒙恬那儿，和蒙恬一起治军不过两年多，不是十几年。因为公元前212年，秦始皇坑儒，坑儒之后，扶苏提出了对秦始皇的一些意见，所以秦始皇一怒之下，把他派到了北方。那么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所以这是第一个谎话。第二个，蒙恬全家人从他的爷爷，到他的父亲，都是秦朝的忠臣。他们都立有赫赫战功，闻名遐尔。那么他们怎么能说是没有功劳呢，所以，李斯、赵高他们为了篡夺大权，不顾事实，颠倒黑白。他们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就是想治扶苏和蒙恬死罪。
解说：当这份虚假诏书起草之后，一份诏书留在赵高手里，等待回到咸阳后，由李斯宣布胡亥继位。另一份诏书批使者日夜兼程，送往扶苏、蒙恬戍边的上郡，上郡的治所在今陕西省榆林东南。当镇守边疆的扶苏、蒙恬接到这份诏书后，他们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他们是力主抗争，还是威逼就范，扶苏和蒙恬的命运将会怎样呢？
孙立群：那么当使者达到以后，向扶苏、蒙恬宣布了这份诏书，当时蒙恬扶苏都愣了。他们万没想到，是这么一篇荒唐的诏书，根本不是真实的情况。扶苏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当时听完以后，掩面哭泣，拔剑就要自刎。蒙恬是一位很有心计的一位将领，他当时就觉得，这个事不这么简单，马上摁住了扶苏,大声喊，扶苏，你不要轻易下手，那么蒙恬是什么意思，蒙恬说，皇上现在在外地，并没有明确立谁为太子，现在你我领三十万大军镇守边疆，关系非常重大，现在只有一个使者来，仅仅宣布皇帝的诏书，就轻易自杀。难道这里面没有伪诈吗？我希望你再请示一下，问请情况再死也不迟。所以，蒙恬持怀疑态度，他不让扶苏轻易自杀。那么，蒙恬他实际上是这样认为的，秦始皇可能有时候不讲道理，可能有时候很粗暴，但是，论他对扶苏，对蒙恬的基本态度，他心里是有底的。那么使者就一个劲地催促，说已经宣布诏令了，你们赶快下手。这时候，扶苏自己感觉到，还是相信父亲。所以他说，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那就是说，父亲已经让我去死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去请示呢。说完这句话，趁着蒙恬不注意，拿起剑就自刎了。那么我们现在看，扶苏太有点愚忠愚孝了，太有点轻生了。蒙恬还坚持，我不死。于是使者派人就把蒙恬抓起来,关押在上郡的一个叫阳周的地方。这个时候蒙恬自己反复思考，他琢磨不出来我究竟犯了什么罪，我为什么遭至于这么大的仇恨呢？《史记·蒙恬列传》记载，蒙恬说，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他说，我究竟什么地儿得罪了老天，让我无罪就要去死。他实在想不通。后来他自己终于想通了，史书记载，“良久徐曰”。那就是过了一段时间，自己慢慢地说，他说，哎，我蒙恬也是罪该当死。那么为什么罪该当死，他说，我修建万里长城，西起临洮，东到辽东，延绵万余里，这么长的万里长城，是不是我把地脉给割断了。如果论罪，我可能就是犯了这个罪。所以蒙恬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也没有想通究竟我是为什么被杀。其实，蒙恬他不知真相，他不知当时政治上已经出现了逆转。赵高李斯已经把胡亥要立为皇帝了。我想，如果蒙恬知道赵高、李斯的所作所为，以他控制的三十万大军，用军事来阻挡李斯、赵高是完全可能的。可惜，蒙恬到最后也没有察觉到问题的真相。所以，扶苏之死，蒙恬之死全是冤案，千古奇冤。
解说：一位时代对大秦王朝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名将，一位曾经率兵三十万大军击退匈奴，收复河南，奉命修筑万里长城的蒙恬，就这样在赵高集团的阴谋篡位下含冤而死。蒙恬死后，具有三十万人的军队，落入了胡亥的亲信王离的手中。当赵高、李斯、胡亥三人得知蒙恬杀的消息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赵高集团除掉心腹之患之后，下一步他们还要做什么呢？
孙立群：使者把蒙恬自杀的消息带回给赵高、李斯、胡亥。《史记》记载,胡亥、李斯、赵高大喜。大喜，是指三个人共同的表情。可是我们看，胡亥大喜，是因为本应该当皇帝的哥哥扶苏被杀了，他名正言顺地当了皇帝，所以，他大喜。赵高大喜，是因为领兵三十万的蒙恬被他杀了，他可以毫无阻拦地独掌朝廷大权了，所以他大喜。李斯大喜，最令人不解。你是丞相，你和扶苏，和蒙恬无冤无仇，你喜从何来呢。你为什么对他们下如此的毒手。所以，李斯大喜告诉我们，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政治立场和道德的底线。他和赵高已经同流合污，他成为历史的罪人。赵高的帮凶，所以这场政变，就在他们三个人的合谋下完成了。那么，对于李斯而言，这场政变的完成，是喜是忧，我觉得对于他来讲，不是什么好事。而是更大的灾难的开始。那么，蒙恬、扶苏这些人都被他们杀了，他们扫除了心腹之患。于是，就带着秦始皇的尸体日夜兼程回到咸阳。回到咸阳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秦始皇所谓的“遗诏”，是他们伪造的，由李斯宣布胡亥为帝。这个诏令宣布以后，满朝大臣先是一片愕然,都惊讶了。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然后又赶忙高喊万岁。因为他们知道，政治形势已经变了，如果有不从，如果有异议，就会招致杀身之祸。那么，接着就进行了对秦始皇的丧礼。这个丧礼可以说是在中国古代空前绝后的。
解说：公元前210年，秦始皇驾崩，大秦帝国最高权力发生巨大裂变。李斯为了保全自己的既得利益，附和赵高伪造遗诏，使胡亥顺利登上皇帝的宝座。胡亥继位后，李斯丞相的位置保住了。赵高的职位也由原来的中车府令升为郎中令。当赵高扫平了他掌政的一切障碍后，他还将要做什么呢。与他的同谋李斯能逃脱赵高的魔掌吗？广告之后，继续讲述。
孙立群：我们前面说过，赵高是个野心家。他政变的目的，第一步是立胡亥为帝。第二步是杀掉，他认为阻碍他掌权的人，包括扶苏、蒙恬。那么，这些都实现了，下一步干什么呀，我们看到有一天秦二世在宫里面没事，找赵高闲聊。秦二世这样说，他说，人活在世上，就如同六匹骏马在门前飞驰过一样,非常短暂。我想，在我现在有生之年，充分享受人生的快乐。而且，还想让天下安定，永保天年。这样能行得通吗。他用这个话问赵高，问李斯，不断地问,这个人是既昏庸又无知，我们看，赵高怎么说的，赵高这时候正想利用机会把自己下一步计划和盘托出，他一看秦二世有这个话，马上说，皇帝，您想享受人间的一切乐趣，这没有错。人就应该如此，可是，我冒昧地说一句话，咱们一起在沙丘密谋策划要杀扶苏，杀蒙恬，可是，朝廷中的各位公子和大臣对这件事可一直存有怀疑。我们现在看到这些大臣都是先帝安排的。您现在刚刚继位，他们这些人心怀不满，如果你不把他们除掉，你又怎么能够享受荣华富贵呢，你又怎么能够高枕无忧呢。所以这里，赵高又把他的新的计划说出了。那就是，你应该把先帝安置的那些老臣和先帝的公子都杀掉。秦二世说，好，我现在下命令，由你去办。具体怎么做，你说一个方案。赵高说，灭大臣而远骨肉，贫者富之，贱着贵之。尽除去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所亲信者近之。这里面是两个主意，第一，杀掉那些老臣，尤其是秦始皇安置的一些老臣。第二,将胡亥的兄弟姐妹能杀的全部杀死。再提拔一批他们认为可利用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贫者富之，贱者贵之”。秦二世一听，有道理。于是就下了一道命令,由赵高去处置这件事。那么我们看到，赵高就把许多老臣，以各种名目杀掉了,然后，又把胡亥的兄弟姐妹，其中有十个兄弟，十二个姐妹全部杀掉。那么，杀掉之后，把他们的财产全部没收。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考古工作者在陕西临潼的上焦村发现了十七座秦墓，打开一看，里面埋的人尸骨分离。有的人放在箱子上，尸体放在一边，一就看知道，这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罚。如果光看尸骨，一定以为不是罪人，就是战俘。因为头都割下来了。可是，一看陪葬品,非常豪华。许多珍贵的东西，于是，考古工作者结合史实进行分析，认为这很可能就是秦始皇的宗亲或大臣，其中不排除胡亥的兄弟和姐妹，就是被赵高杀死的那些人。那么说到这儿，赵高把他的政变计划已经一步一步全部完成，那么下面一个事就是李斯。李斯是这个过程的亲历者和目睹者，李斯看到这里，不由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赵高杀了这么多人，下一步他要再干什么呀，他似乎感觉到，赵高的屠刀开始向他砍来。那么李斯究竟如何对应这个局面，李斯的结局究竟如何呢？请听下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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