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
1
在乡下，竹子的死，只与爷爷手上的刀有关
而不是，东西南北风。虽然
我常把比喻它们比成刀子，北边的是大刀
西边是刺刀，还有南边的，是原来不知道的刀
要远远地，藏在心里割，才够味儿的锋利
在乡下，看到筷子，就让我想起竹子
也总让我想起，与鬼神有关的东西
想起舅妈难产死，送葬的夜里，我吃饭，吃断一支红色的
吓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起放牛时无意站上一座坟，回到家就头疼
奶奶又用筷子，立起来，用菜刀，一通乱砍
仿佛，两根棍子上就是，那些孤魂野鬼寻找的宫殿
想起过年给老人们上灯的时候，也用筷子撑起来
仿佛只有这样，在那夜，它才永远不会熄灭
但我知道，总是会灭的，现在
已经越来越少地亮过
2
他们总说：你要学会生活，总有一个人的时候
现在我想，学会生活
应该是从母亲第一次递来一双筷子开始
我接过来，扔掉勺子，接着
用右手，握住
盯着
学它
笔直的姿势
3
那时
看筷子不像木头，也不是铁
我就以为它们都是竹子做的
直到家里有了铁的，塑料的，还有只能用一次的
还有一次
和父亲去地里拔草，忘记带了
第一次用了一双
草做的
百年之后
终有这一天
我从你脸中倒退，关上时间打造的门
我成了你的漫漫长夜，偶尔是你
从心里打开的灯
我是你口中围火取暖的冬天
把死亡，用生的皮屑层层包裹
我们站在不同的屋顶，仰望同一片星
用睡前的歌谣
比喻着同一次夜行
不要问火上盘坐的人
为什么还要去爱一个诗人
风仍然在翻译
碘钨灯的的抒情
夜中·给一位诗人
此夜应有灯。行至深处，偶然碰到了你的坟墓
如果还要在秋夜说起诗，那么，你死亡的天空
推下的雨滴太美
雨扫过的陷阱，也太美，我差点掉入
其中深暗的一个
我是转身离开凝固的自己，才看到你的
那么多白色日子上插着的肋骨，发着黑。我走过去
直接擦掉草丛上的寒暄
阅读的动作，成为抚摸你的棺柩
我和你斧子砍下的玫瑰，成为朋友，心想
这场绝望焚烧的人，曾经一定是个好人
来，来。站起来，我们活下去
这些笔凿出的深渊，并不是，你沉睡的理由
你们给我这样的感觉
春天，你们害怕，秋天，你们也害怕
你们害怕，青黄不接。在冬天般的静止中
虚度一生，似乎，真是安全极了
你们害怕起了城市，害怕起，宽大的街道
空旷的土地，寸草不生，堆满沉默
你发现，你爱的人，容颜已变
脸上的吻痕，已经消失
你发现，你的身体，正在被填满柴火
仿佛什么都会，随时，付之一炬
你发现对错，站换了位置，你发现此时，有人在叫你
叫你，叫你跟他一起喊：回来，回来！
纵使，此刻你发现，什么都不会再回来……
你的认知障碍
是这样的，爱，已经在你身上发生了
你却无法，将其命名
人们都睡了
只有我们醒着，凉夜漫长，风醒着
终于，你又说到了分离，……
刹那间，我想起所有痛苦的事情
也是刹那间，我被自己，撕成了两半
一半沉默，如枕边上无力滑落的半颗泪水
一半，继续教授，你爱他的本领
而你，也这样默认了
他是那里唯一的神
他俯下身，就可以扫视一切
风吹来，一片草木枯黄，都向他朝拜
他手持利刀，坐在石头上，像这里唯一的神
当然，在丛林中做响的羊不算，牛不算
他是这里唯一的神，孤傲，无所不能
他掰下花椒的刺，把那些年老的蚱蜢，串起来
一边问他们，是不是做过坏事，看到那些没用的铠甲
他觉得他们，都是敌人，就又刺进去一根
接着，对着蚂蚁们的巢穴，他撒了泡尿
它们就仓皇出逃，洞太深了，他懒得计算生死
就随手圈起一个石牢，将活着的赶进去
他接着将一株马尾上两只正在交苒的螳螂分开
撕掉他们的翅膀，扔进牢中
时间整整一下午了
两只螳螂，都已经所剩无几
天黑时，他又站起来，伸了伸懒腰
四处依然无人，他的眼睛，放出网
像这里，唯一的神
访壶记
1
杂草埋过井，我们只当它已干枯
不再用刀掀开，看个究竟
我想，外公也当它干枯了，把自己坟上的草
黄了，又黄
一个水壶的葬礼，正在院子的废墟里举行着
西风念着悼词，大个大个的南瓜，从庄稼地里
风尘而来
我们都知道：它不再装盛任何液体，不再
用泪水淘米，做饭
也不再把冬天身子的一个角落，含进嘴里
反复吮吸。那些岌岌欲化的日子
那些，它坐在火炉上，吞声吐气的的夜晚
河流经过此地后，不再有残缺的悔恨
2
你们唱你们的，我写我的
我对一个壶上响起的歌谣说道。既然
铁石成金的故事只是谣言
我来到此地，就是为了分走你身体上的，一点儿黑
火焰留下的痕迹，包括我被不小心烧掉的眉毛
所以我深入黑里，拽起诗的手
往石头外面拉，为了保你一个魂魄完整
我希望你洗掉那些黑
某一天，我再站在此地
看到天上的月亮，会以为是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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