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原文】文公在狄十二年，狐偃曰：“日¹，吾来此也，非以狄为荣，可以成事也。吾曰：‘奔而易达，困而有资，休以择利，可以戾²也。’今戾久矣，戾久将底³。底著滞淫⁴，谁能兴之？盍速行乎！吾不适齐、楚，避其远也。蓄力一纪，可以远矣。齐侯长矣，而欲亲晋。管仲殁⁵矣，多谗在侧。谋而无正，衷而思始。夫必追择前言，求善以终，餍迩逐远，远人入服，不为邮⁶矣。会其季年可也，兹可以亲。”皆以为然。

乃行，过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举块以与之，公子怒，将鞭之。子犯曰：“天赐也。民以土服，又何求焉！天事必象，十有二年，必获此土。二三子志之。岁在寿星及鹑尾，其有此土乎？天以命矣，复于寿星，必获诸侯。天之道也，由是始之。有此，其以戊申乎！所以申土也。”再拜稽首，受而载之。遂适齐。

【译文】晋文公在狄国呆了十二个年头，狐偃说：“往日，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以来狄国为荣耀，而是以为可以完成回国的事业。我说：‘出走容易到达，穷困而有资财可用。在此休养选择有利时机返国，可以到达目的。’现在到达目的已久，到达目的久了就将止息，止息持续滞留过份，谁能使他兴起？何不快走呢？我们前时不去齐、楚，是回避道路遥远。积蓄力量一十二年，可以远行了。齐侯年老了，想要与晋国亲近。管仲已死，君主左右多有谗言，谋划没有定准，因而想念当初的中正之道。一定会追念并选择以前管仲的话，求得善始善终。已使邻近国家满意，现在追求远方国家的友好，远方人来亲附，就不责怪了。当桓公晚年时到齐国去没有错，这个国家可以亲近。”大家都以为对。

于是出发，经过五鹿，向种田人乞求饮食，种田人拿一块土给他，公子发怒，打算鞭打他，子犯说：“这是天的赐与，人民捧土服事公子，还要求什么呢？天决定的事一定先有迹象，十二年之后，一定能获得这块土地。同行的各位记住，岁星在寿星和鹑尾，将拥有这块土地吧！天已告知我们了。再到寿星，一定可获得诸侯的拥护，那就是天的道路，从这里得土块开始，拥有这块土地，大概在戊申日吧。戊申，就是用来扩展领土的。”公子再拜稽首，接受土块载在车上，于是上路到齐国去。

【说明】本节记录的是公子重耳逃奔到狄国去后的故事，他们去到狄国呆了十二年，许多人都坐不住了，想要挪动一下，于是决定去齐国。途经卫国五鹿时，他们由于饥贫向农民乞求饮食，农民却给了他们一块土。公子重耳认为这是侮辱他，狐偃却认为这是天意，上天要把这片土地给他们，因此通过一个农民的手送给他们。狐偃的说法坚定了他们继续前进的决心。这就象《论语》上所记载的：“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个意思是说，孔子在陈国时断绝了粮食，跟随的人患了疾病，不能起来了。子路满是怨气地来见孔子说：“君子难道会有这样的穷困吗？”孔子说：“君子固然是有穷困，但小人穷困以后就漫无准则了。”什么是君子？是说一个人具有良好的品质，能够用最佳行方式，遵守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能与人建立起相互亲爱的关系的，就可以称为是君子。而不是说君子就必须是富贵的，有许多金钱和物资。富有与贫穷并不是衡量一个君子的标准，只有品质才是衡量君子的标准。君子虽然会有贫穷，然而君子永远会遵守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不会超出这个规范的原则。而小人贫穷了，就不会遵守一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就会漫无准则，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也就是说，为了自身的利益，小人们是可以杀人放火、偷盗窃抢而不顾一切的。因此，尽管卫灵公问陈兵布政之事于孔子，甚至可能许诺以高官厚禄，但孔子不为利益所动而离开，就说明君子的准则是在于与人为善，和平共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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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日：往日。

2. 戾(li力)《书·洛诰》：“彼裕我民，无远用戾。”《诗·小雅·采芑》：“鴥彼飞隼，其飞戾天。”《诗·大雅·旱麓》：“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诗·周颂·振鹭》：“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国语·鲁语上》：“戾于敝邑。”《国语·周语下》：“古者天灾降戾。”这里用为至、到达之意。

3.底：(dǐ诋)《诗·小雅·小旻》：“我视谋犹，伊于胡底。”《左传·昭公元年》：“勿使有壅蔽湫底。”《左传·昭公十三年》：“盟以底信。”《左传·宣公三年》：“有所底止。”《国语·晋语》：“戾久将底。”《说文》：“底，止居也。”这里用为止住、停滞之意。

4.淫：(yín银)《书·汤诰》：“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管子·五辅》：“诘诈伪，屏谗慝，而毋听淫辞，毋作淫巧。”《左传·隐公三年》：“骄奢淫泆。”孔颖达疏：“淫，谓耆欲过度。”《论语·八佾》：“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荀子·不苟》：“小心则淫而倾。”《韩非子·爱臣》：“赦死宥刑，是谓威淫。”《礼记·王制》：“齐八政以防淫。”孔颖达疏：“淫，谓过奢侈。”这里用为过度之意。

5.殁：(mò没)亦作“没”。《管子·心术下》：“援而用之，殁世不亡。”《楚辞·九叹》：“嘉皇既殁，终不返兮。山中幽险，郢路远兮。”《国语·晋语四》：“管仲殁矣。”《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伯乐既殁兮。”《广雅·释诂四》：“殁，终也。”这里用为“死”之意。

6.邮：(yóu由)古通“尤”。《诗·小雅·宾之初筵》：“不知其邮。”《国语·晋语四》：“邮又甚焉。”《荀子·议兵》：“罪人不邮其上。”《荀子·成相》：“己无邮人。”这里用为责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