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

母亲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一个人！

不知不觉，母亲已经去世一年零五个月了，她要是活着，今年也才六十四岁。

去年夏天母亲病重的时候，恰恰也是公司最需要我效力的时候，两件大事都碰到一起了。公司的刘总果断决定，就算公司项目开发受到损失，也给我两周假期，公司买飞机票让我火速回到母亲病床前，以尽孝道。我下了飞机，就从南阳机场连夜赶回，一进病房，姐姐，两个姨，舅，叔伯等都在，一屋子人。我小舅引我到母亲病床前。因为不能吃饭，母亲的鼻子插着导管，父亲正通过管子灌面水进入她的肚子，以维持残端的生命。母亲当时正在昏睡，姐姐俯身轻轻地叫醒了她，她睁开了眼，姐姐指指我，问她“你看谁回来了？”母亲在枕上微微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字：“波。”随即从眼角流出了一大滴眼泪。

今年下半年我从“赚钱竟赛”的跑道上退下来，回家一月有余，借此机会给自己放个假，冷静思考一下我下半生该怎么走。另外，年迈的老父亲种了很多庄稼，我怕他累着，帮他收秋。9月6号那天中午，天气炎热，跟着父亲拔了一上午的花生，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吃罢饭就在堂屋地上的席子上躺着午睡。短短的十来分钟里竟然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妈。朦朦胧胧觉得母亲走来给我盖肚子。好像时光倒转回小时候的夏夜，我那时也是睡在露天席子上，睡着后，母亲总会走故来给我盖肚子。她担心我睡着了肚子露在外面，容易着凉生病，所以就拿件毯子盖在我的肚子上。梦到这里，我就醒来了，睁眼坐起，老父亲仍然熟睡着鼾声如雷，我不惊动他，就在堂屋席子上坐着，母亲的目光从毛主席台上的遗像框里向我看着，我抬眼也碰上她的目光，恍惚觉得就是母亲的灵魂刚刚给我盖完肚子又匆忙返回阴间，钻到相框里去的。是的，一定是，母亲生前最稀奇我，就是去世了，她的在天之灵也会时时刻刻守护着她心爱的儿子呀。

母亲年轻时候活泼，爱说话，长得也美，身体好好的，吃苦耐劳，嫁给我父亲，两个人一起艰难地撑起这个贫困的家，先生我姐，后生我，后来又生了一个弟弟，但在5岁时掉河里淹死了。自从我结婚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开始，患的是高血压，致病的原因是心情不舒畅。儿媳妇跟她结了怨，再加上我当初在远方城市奔波上班，没有从中调解，积怨日深，但为了儿子的家不出乱子，总是忍耐，忍耐，但心里还是很气。后来有了孙子，儿媳妇也不让她抱孙子，剥夺老人天伦之乐的权利。母亲生前有一次曾跟我说过：“我是憋出病的”。后来又得了糖尿病，脚肿得走不成路，我从大城市买草药寄回去，让父亲睡前给她泡脚，我又接她到南去治病，当中一度好转，曾经出院坐火车回家，且能走动。母亲得的两样病她是知道的，但不相信就治不好，曾对我父亲说：“有病咱们治病，甭管它是什么！”她是顽强的，她想多活几年，她跟我爹说: ”咱们为了小波娃，一定要活着！”母亲生前很吃鱼，但生病以后食欲就减退了，有一次春节回家，我买了热气腾腾的炸鱼块给她吃，她吃得很少，只剥了一层焦鱼皮，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

母亲刚住院时，我还在上海上班，项目忙得很，走不开，家人也没人告诉我。后来才接到姐姐的电话，电话中说：“刚住院的第一天，咱妈的精神还是好的，带着从家里枕头下压着的相册，半躺在病床上不停地看着，翻翻这张，看看那张，据姐说，看你的相片看得最多。住了一周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咱妈已经吃不了饭，呼吸都有点困难，医生于是给她插了氧气瓶，鼻子上又插了灌食物的导管，咱妈病得已经昏迷了，还用手在枕边乱摸。咱爹知道咱妈在找相册，相册重得已经拿不动了，就只好用报纸叠成一个盒子放在她手里。咱妈攥着这个纸盒子，以为是相册，脸上平静下来了。咱妈病重一直惦记你，想见到你。可是你工作忙，咱爹不想让我告诉你，怕耽误公司的大事。”接到电话我紧急坐飞机回来，母亲已经昏迷了，不能跟我说话了。终于在农历4月29上午10:20，经过一个多月的病魔折磨，母亲停止呼吸，离开了人世。现在我明白了，那一大滴眼泪里含着多大的悲痛啊！

母亲活着时，对我的爱像太阳一样温暖，持久不变，母亲一走，这个世界上从此没有了对我最好、最疼爱的人，仿佛太阳落山，我的内心一片黑暗和寒冷，一下子觉得空空的，孤零零的。母亲生前对我的爱太多太厚，而我，久居大城市，成天为赚钱忙碌，心肠变得冷漠麻木，对母亲做的太少太薄。现在，阴阳相隔，想报答她都没有机会了，唉。

                                写于9月11日 老家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