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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莽篡汉,儒家理想国度的实践与破灭

王莽是历史上第一个通过禅让取得皇位的开国皇帝,他将西汉和平演变成他自己的“新朝”的手法,成为日后包括魏晋隋唐宋在内的多个王朝导演禅让皇位戏码的模板。

但其实王莽就是个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他即位后的许多政策都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脱离实际,既没有战略布局,也不会审时度势,最后新政的结果与初衷背道而驰,搞得民怨沸腾,身死国灭。

可以说,王莽并没有治国的实际才能。

但就是这样一个空谈误国的书生,又如何能够得到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帝国的最高统治权呢?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儒生!

是西汉后期儒学大兴浪潮带动的儒学思想极端化,从而催生狂热的儒生,从而成就了王莽。

这一切,得从汉武帝独尊儒术说起。

1.“霸王道”的成功与变数

所谓霸王道,就是“霸道”和“王道”的糅合,霸道是法家思想,王道是儒家思想,霸王道,通俗来说,就是我们常说的“外儒内法”。

汉武帝时期,汉朝初期坚持的黄老思想已经不能满足统治的需要了,于是汉武帝转而独尊儒术,用儒学的教化作用来稳定臣民的思想,使其忠于王朝;又用法家的严刑酷法,对危害皇权的行为进行严厉的打击,保证统治长治久安,从而奠定了“外儒内法”的治国思想基础,并被后代绝大多数王朝所沿袭。

儒家的弊端是理想主义过甚,但教化作用明显;法家的弊端是太易激化统治矛盾,但稳定秩序的作用显著。所以儒家可说可宣扬但不好落实,而法家却好落实却不好说也不好宣传。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二者结合。

汉武帝之后的昭帝和宣帝,基本上都沿袭了汉武帝这种外儒内法的治国思想,但是,就跟趣味传话游戏一样,开始的思想,越往后传,变数就越大,也与最初的意思大相径庭。

变数出现在汉元帝刘奭身上。

汉元帝影视剧形象

汉元帝,班固汉书对其的评价是“柔仁好儒”。元帝从小受到的就是正规的儒学教育,对法家的霸道思想嗤之以鼻。其还是太子时就多次因崇尚儒学,反对法家严刑酷法而顶撞宣帝,以至于汉宣帝大为不满,甚至发出了“乱我家者,太子也!”的感叹。但宣帝终究不忍废掉太子,元帝顺利登基。

2.儒学大兴,狂热的儒生集团催生“道德楷模”

元帝一登基,便抛弃法家之道,彻底独尊儒学,着手进行太学扩招。

京城的太学始设于武帝时期,开始只有博士弟子五十名,汉元帝登基后,大肆扩招,博士弟子达到上千,此后一发不可收拾,连年扩招,到了成帝时期,已经达到三千人!

这还只是在读学生的规模,还不算已经毕业的。在太学就读的学生,只要考试合格,即予授官,导致儒生充斥政府各级部门,排斥法家官吏,也同时导致在朝廷内外都形成了了庞大的儒生群体。儒生遂成为当时极为重要的政治力量,甚至可以左右朝廷政策走向。

王莽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巅峰的背后,都少不了这些儒生们狂热的支持,他们无官无爵,人数又庞大,于是他们的请求便披上了“民意”的外衣,朝廷内又多是他们的儒生同志,他们对王莽的崇拜,有意或无意地推动了王莽走上了权力的最顶端。

而他们之所以崇拜王莽,也是源于对儒家经典的盲信和对儒家所宣扬的“圣人”的向往。

儒学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道德的要求极高。以至于信奉儒学的儒生们对这种能够达到儒家要求的能够“修齐治平”的完美道德楷模充满了崇拜和向往,加上西汉后期政治腐败,统治阶层生活糜烂,百姓生活困苦,使儒生们都相信,只有儒家经典中描述的这种达到“修齐治平”境界的“圣人”,才能拯国家于危难,救百姓于水火。

在这种对“道德楷模”的极致追求的舆论氛围之下,“王莽”的诞生便不可避免。即使没有王莽此人,也必将出现“张莽”、“李莽”之类的道德楷模被推上权力中枢。

3、西汉后期的政治格局决定了只有王莽才是历史选中的那个人

西汉自元帝之后,外戚专权严重,汉成帝耽于美色,与赵飞燕赵合德姐妹打的火热,大权旁落外戚王氏一族。王氏甚至出现了“五将十侯”,权势熏天。

当时儒生们从政,最多只能做官,但要进入权力中枢基本上是凤毛麟角,因为权力中枢基本上都被外戚所把持,因此,只有外戚,才能真正进入权力中枢,改变这个国家。

而当时的外戚大多糜烂不堪,而王莽的横空出世,让儒生们看到了希望。

在一堆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又尸位素餐的外戚中,王莽这么一个道德洁癖鹤立鸡群,这个衬托太明显了,一对比,这王莽哪是什么堪比古代圣贤啊,那简直就是当代圣贤!

王莽其本质也是个儒生,他的言行,他的理想都符合那个时代的儒生们的道德标准和追求,关键是他还是外戚,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人,还这么洁身自好,自然圈到了无数的粉丝。

就是这样,王莽模范遵守儒家道德要求,被当时儒生集团奉为核心和代表人物,奠定了其坚实的人脉基础。

儒生、外戚、道德楷模,这几个关键点王莽全部具备,于是王莽便成了儒生们的唯一希望。

4、不是王莽篡汉,而是儒生篡国

许多人只看到了王莽篡汉,却没有看到王莽的背后其所代表的儒生集团,与其说是王莽篡汉,不如说是儒生集团推动其代表人王莽最终夺取西汉最高权力。

王莽一步一步走上权力巅峰的过程中,都少不了儒生的影子。

王莽在其家族的提携之下步入政坛,一路顺风顺水,但是其并没有得意忘形,仍然保持着一贯谦虚和礼貌的作风,不耍官僚主义,不兴奢靡之风,拒绝享乐主义。富贵之后,并没有把钱用来改善生活,而是把自己的财富都拿出来救济宾客,接济那些在社会上声望卓著的名士和底层贫民。

后来汉成帝意外去世,汉哀帝继位,王莽被排斥出朝廷。过了几年,天上突然出现了日蚀,这在当时可是大事,于是哀帝慌忙叫找贤良来问天意是要如何。

贤良是什么人?就是郡国下面推举上来的品行才学兼优的人,不用说,当然是儒生。这些儒生自然都是王莽的死忠铁杆粉,有机会当然是不遗余力地推荐王莽。于是王莽便又回到京城,不久之后便联合王政君王太后发动政变,掌握大权。

掌握大权之后,儒生并不满意,他们要王莽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力!

比如强烈要求朝廷封王莽为“安汉公”,王莽拼死拒绝,但仍无济于事。接着又强烈推荐王莽的女儿作为皇后人选。

其实王莽并不想女儿成为皇后,除了疼爱女儿,更重要的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以德行上位,拼命想撇清外戚这个身份,现在又让其当外戚,当然不愿意了。但其越是推辞,儒生们就越认为其在谦让,越是要强加于他,无奈,王莽又成了国丈。

在此期间,王莽推行了一系列国家福利制度,比如官员退休金制度,国家赔偿制度等等,总体而言,政策都是倾向于民生。这让儒生们更加坚信王莽就是那个救世主。

之后的事情也是越发不可收拾,王莽被逐渐神化。之后大臣和民众又强烈要求的给王莽“宰衡”称号和“加九锡”,经过“安汉公”一事,王莽和太后都已经无力拒绝了。

有人说王莽这些都是作秀,那些大臣和所谓“民意”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我倒觉得,这些拥戴都是真实的。

举个例子,王莽被加封宰衡后,觉得群众给了这么大的信任,不做点实事确实对不住人民的期望,于是决定把那些只存在于儒家经典的神圣礼制建筑搬到现实中来,于是建议朝廷兴建明堂、辟雍、灵台三座建筑。这下群众都沸腾了,激动啊!十万儒生和百姓自发参与施工,只用了20天,这些建筑就都建成了。

这种场面可谓是千古难得一见。十万是个什么概念?20天又是什么概念?即使是当今十几亿人口,想让群众自发聚集10万人,那也是极为困难的,更何况在两千年前的汉朝?20天的工期就完成了,谁能想象这是个什么速度?要不是群众自发的行为,行政命令又如何能够凑够这么多人而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强迫的蛛丝马迹?

可见,这些儒生是真心拥戴王莽的。他们就是要把王莽推向权力巅峰,然后让儒家理想蓝图搬到现实中来。

而王莽,也是这么想的!

明堂辟雍复原图

5、生搬硬套,理想破灭,大同理想自此绝迹

王莽登上帝位之后,便着手实施改革,而其改革,并非针对时事弊端,而是将儒家经典所描绘的理想社会给搬到现实中来。

儒家认为西周时期的“礼治”社会是完美的,所以他认为只要恢复到孔子所说的“礼治”时代,恢复周礼,就可以解决问题,比如他恢复“井田制”,屡次改变币制,甚至连官制地名都要与古代的一致。

他的目的与其说是解决社会问题,不如说是一厢情愿地想把周代的制度搬到当代。加上其急功近利,在政策推行前也不事前调研可行性,推行之后遇到困难又朝令夕改,加剧了其统治矛盾。

加上其不懂变通,对外关系上又妄自尊大,把匈奴单于改成“降奴单于”,把高句丽改成“下句丽”,把西域和西南夷诸王都降为“侯”,几乎把周边少数民族得罪光了,边疆连年战争,虚耗国力。

最终,王莽被推翻。但是,在其最后时刻,仍然还有一千多名公卿大臣放弃逃跑,自愿守护在王莽身边,这其中还有特地从家乡跑来与王莽共生死的孔休。在他们眼里,王莽还是那个胸怀天下苍生的贤德君主,他们以书生之躯,与王莽一起战斗到了最后。他们守护的不仅是王莽,还有自己的理想。随着新朝覆灭,他们的理想也随之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新朝覆灭代表儒家理想国度的尝试的彻底失败,从此之后,儒学思想的主要作用基本停留在自我的道德修养层面,也就是修身齐家的阶段,到了治国平天下的层面,这些饱学儒家经典之士也断然不敢再一味坚持儒学的思想治国。

从此,再也没有人在权力的中枢宣扬“大同理想”,“外儒内法”遂成了中国古代治国的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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