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与审丑

审美的意思不必多说，无非对美的识别鉴赏水平，对美好的敏感程度，以及将其转化为精神营养的消化能力。正因为审美高低直接关乎人生品质和生活态度，也就有大把人将此视为跟生命等级相当的存在，不可或缺。

懂行的人从对方言谈举止穿戴打扮上，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的审美档次对应之下的情趣与爱好以及内涵的份量。有审美习惯的人，善于窥视被忽略的生活零碎，一棵摇动的小草，一朵孤独的野花，猫狗的眼神，鸡鸭的步态，都能夸张地拟人化，洞悉其背后意义，比一般人更多更宽泛地感受到大自然的神奇。

照这个路数下去，生活想不丰彩都不行，生命鲜活是必须的。类似于微言大义这四个字，并非狭隘的政治口号，而是一种放大的审美，在不经意的细微之处，抒发人间弘大情怀。

审美两个字常被挂在嘴边，可审丑这个词却很少有人提起。它本是一事两面，若不把人家当盘硬菜，还附加道德歧视，只能说我们有点愚蠢，对丑理解有误，极端地不公平。

拿生理结构说事，人的大脑里有一个快感中心，接受到刺激的话，就会带来快乐之情。这种感受来得快去得也快，上手轻松便捷，只要有这份心情即可。像打球打牌美餐泡妞刷视频诸如此类，无论哪一款随你任性玩耍，都会有此感觉。

但大脑里同样还有另外一个与快乐相对立的痛苦中心，人所有深刻体验都来自于它的参与。这里所说的痛苦，是先难受后爽快的那种。比如巧克力、苦瓜是苦的，白酒、辣椒是辣的、榴莲臭豆腐是臭的，先哭天喊地，随后又喜极而泣的。

也就是说只要刺激了痛苦中心，就进入了审丑程序。审丑这个生理机制，虽然开始会痛苦，只要能挺过去，接下来就会有兴奋喜悦之感。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痛苦中心和快感中心挨得很近，彼此介于相通与不通的关系中间。但凡其中一个放电，必会影响到另一个，也就有了先苦后甜或先甜后苦的双向体验。

审美疲劳属于后者，刺激的是快感中心。那些大红大绿带来的色彩冲击，让人瞬间觉得这东西很厉害，牛逼有力度，由此而产生审美语言，审美感觉。但也会很快厌倦，一把一利索，再不想回头。我们常常说这个家伙俗或媚俗什么的，都是这么来的。

反之，由于认知的局限，有些东西一打眼无感，甚至倒胃口，这是触碰到了痛苦中心。可越看越顺眼，越品鉴内涵越厚重，越嚼越有滋味，以至于难以割舍，不能忘怀，幸福冲动跟着冒了出来。这种现象在恋爱男女中会时常体验到，斯德哥尔摩症也可归类其中。

不管咋样，我们还是要感叹造物主的水平相当了得。高山峻岭，江河湖海那种大美自不必说，所有植物生物几乎没有难看的。能感受到丑陋，大都是我们同类的长相和行为，以及经由人的手弄成来的东西。可能是因为相互太熟悉或利益纠结过密的缘故，偏见让我们都带着眼镜审视评价对方，无论是美还是丑，都成为你我骄傲和歧视的标尺，戕害的棍棒。再怎么地动山摇或遭遇猛兽威胁，其强度都赶不上同类给我们带来的恐惧。最狠的呕吐厌恶，均来自于人类自己。

世间上没有绝对的美，也不存在绝对的丑，美丑是相伴而生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存在的合理性决定了美也是丑，丑也是美，彼此陪衬，相互映射。

有白天就有黑夜，胆小的人怕黑，满打满算也就活明白一半。有美就有丑，乐于审美拒绝审丑，那就不是生命的全部。只吃不拉，谁都知道这事不灵。你要是喝了路易十三，过期茅台，花十万元吃顿大餐，第二天还没能从马桶里的黄屎中悟出人生荣华富贵不过就是一坨大便，那就既不懂美，也不知丑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