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寒深处：庄稼地里飘来的味道（组诗）
我生活在水一样的村庄
从十七岁到四十八岁
从1987到2018
我写了三十一年的诗歌
这些诗歌
像一根根闪烁的骨头
一棵棵飘摇的野草
说来可笑
我生活在水一样的村庄
却大半生火一样地燃烧
给自己写诗的人
给自己写诗的人
写着写着自己就变成一首诗
多味多情的一首诗
而这首诗却无处投寄无处发表
生活这本杂志
给了他太多次的退稿信
人生这条邮路
给了他太多次的地址不祥
手机视频
母亲说她想父亲了
于是，我和大妹夫接通了手机视频
视频里挂着滴管和氧气的母亲
吃力地对眼前的老伴说
没事，我死不了，我还得伺候你呢
再有几天我就回家了
父亲用白内障的眼紧贴着镜头里的母亲
一个劲儿地傻笑
一个劲儿地点头
一个劲儿地说:嗯
父亲显然很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手机视频
老父亲突然说:行了
我不知道说啥！
接着就把瘦得骷髅一样的头
猛地扭向一边
庄稼地里飘来的味道
低压线上落满麻雀
像是有什么喜事又像在争辩什么
初秋的风轻抚
有庄稼地里飘来的味道
薛三叔晃着麻杆的个子
提着一条硬伤腿一瘸一拐地来了
薛三叔冲着我笑
那笑容就像院子里
堆满的阳光
我说你忙啥呢三叔
三叔说我刚才听那些鸟说话了
我问你能听懂那些鸟说话
薛三叔说:嗯
我好奇地问那些鸟都在说些什么
薛三叔说还能说什么
家长里短苦辣酸甜呗
和人一样
喜欢
喜欢雪
就默默地看着
喜欢山村
就静静地守着
喜欢诗歌
就尽情地写着
喜欢这个世界
就好好地活着
爱与不爱都是春风
风雪模糊视线
我却无法走进那风雪
我和那风雪隔着一层玻璃
一层薄薄的玻璃
一层透明的玻璃
一层挂满水汽的玻璃
一层冷暖自知的玻璃
此时，我很想走进窗外那个风雪世界
可我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是一棵完全被注满水的朽木
再怎么强烈都不能点燃一腔怒火
我是一个心脏病患者
已在生活的路上晕厥几次
我早已没有恐惧
遗憾也越来越少
我把我身体里所有的有机质
都宝藏一样挖出来
捧在手心
我就要变成一条空巷
一生深情——
爱与不爱都是春风
愿望
快五十岁了还能一天天地活下去
能为古稀之年的父母送终
能把八岁的小女儿石榴养大
最好能亲眼看到她结婚
结婚典礼上
我会把我最放不下的那颗心
亲手捧给深爱着她的那个男人
如果身体可以
我还会回到民主村种几年水稻
虽然国家一再下调水稻收购价格
能吃饱能穿暖能看病的时候
不欠医院的钱
我的愿望很简单
无论死相多么难堪
干瘪的双眼闭上就好
我积攒一生的胆汁
也会毫无遗憾地涂满火焰
旷野
不知是夜太长还是我醒得太早
每天都要在夜晚和黎明之间
经过一片旷野
旷野里的死寂山高林密杂草丛生
岩下的溪流听不出是山雀的歌呼还是田鼠的哀鸣
总之，旷野的尽头不是灯红酒绿的城市
而是香火缭绕米香荡漾的村庄
我是这个旷野中养心的病人
我与这个深谙的世界
一直隔着一个我深爱的寂寞
我就要把自己洗干净了
我就要把自己洗干净了
不信你看
我弄脏了那么多河水
我一直不解
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用土
要是用沙子都不会这遍地尘埃
作者简介：
晓寒深处原名 刘涛，男，七零后农民。爱诗写诗三十余年，还会依然尽情地写下去。偶有习作在省内外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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