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 彩 提 要
今年是中日甲午战争爆发130周年，甲午沉舰系列水下考古也迎来了收官。2023年7月至9月，在约370平方米的来远舰水下发掘面积里，考古人员共提取文物超1800件。那么，来远舰是何时、何地诞生的呢？其基本情况如何呢？在中日甲午战争中又有何表现呢？
中法战争刚刚结束的1885年（清光绪十一年）11月，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李鸿章通过驻德国公使许景澄向德国伏尔铿造船厂订造经远、来远两艘舰，派曾宗瀛等人负责监造。
▲邓世昌
▲来远号驱逐舰
这次订购在英德两国海军部之间引起一场技术上的激烈争论，这次论争引起德国首相俾斯麦关注。他指示伏尔铿船厂：“卓越地、准时地执行中国这一次订货具有重大的意义。”
经远、来远原本是后续舰，后经许景澄力争，始改为订造成小型的装甲巡洋舰。
航速快是防护巡洋舰的卖点，甚至以此牺牲了装甲防护，没有舷侧装甲，使军舰在海战中不能得到很好的保护。德国建造的经远和来远二舰，是装甲巡洋舰。这种防护形式最先在俄国巡洋舰上出现，逐渐被推广到各国。来远舰和经远舰造价共计173万两白银。
同时经远、来远二舰底部具有双层船底，两层船底相距一米，在舷侧部位以及上层建筑周围铺设相当厚度的装甲。“穹甲之中段，傅之于外以为水线带甲”，是兼有舷侧装甲和甲板装甲的船型，水平防护和垂直防护兼顾，“初拟如定镇堡式”，即与定远、镇远二舰（即战列舰）思路相仿，只不过是厚度稍薄，但防护能力也是很强的。按李鸿章的说法，是可以冒充铁甲船了，同时也注意吸取了英国的经验，将封闭炮塔改为半封闭式的炮盾避免二次杀伤。
作为小型装甲巡洋舰的来远舰，长82.4米，宽11.9米，吃水5.1米，排水量2900吨，动力采用2座往复式蒸汽机、配套使用4座圆式燃煤锅炉（每座重38吨），双轴推进，功率4400匹马力，航速为16节，载煤量320至350吨。
来远舰有14门火炮和鱼雷发射管4具（3具可转动，另外1具为固定式水下鱼雷发射管，位于舰艏撞角下方）。其武备布置较有特点，是典型的船头对敌思想的产物。主炮安装的位置与济远相近，火炮型号也相同，采用了2门1880式210毫米35倍口径克虏伯钢套箍炮，双联安装于舰首的露炮台内。副炮为2门1880式150毫米35倍口径克虏伯钢箍套炮，型号与定远、济远等舰装备的同口径火炮相同，这4门大炮可以通过电发装置实现齐射。
来远舰还配备了大量在当时可谓非常现代化的设备，全舰的照明完全实现了电气化，总共安装有250盏左右的电灯，以及2具照度为4万枝烛光的探照灯，所有电气系统的供电，由舰内的两台发电机提供。除了配备有离心式主水抽水机外，还配备了一台每小时最大抽水量120吨的辅助抽水机。
1887年3月25日，来远舰正式下水。同年底，它与经远、致远、靖远和左一号鱼雷艇一起回国，加入北洋水师。
来远舰管带邱宝仁是福建闽侯人，时为北洋海军右翼左营副将（以花翎补用游击升署）。他在1867年考入福州马尾船政学堂后学堂，学习航海驾驶，为该校第一届学生。
1871年，邱宝仁学成毕业，被派往建威练船实习。几年之内，他随船遍历新加坡、槟榔屿和北洋各港口。四年之后，他又上扬武练船为练习生，再次航行外海，南历新加坡，北至日本而还。
▲靖远号驱逐舰
▲致远号驱逐舰
▲定远号驱逐舰
1879年，邱宝仁被提拔为守备，任镇东炮船管带。1880年，镇东、镇南等四艘炮舰出游黄海，镇南不慎在海洋岛触礁，虽经各舰合力抢救而脱险，但邱宝仁等人却被加以“救援不力”的罪名，被撤职了，以示惩戒。
1887年，北洋舰队的致远、靖远、来远、经远四艘巡洋舰，分别在英国、德国建成下水。李鸿章汲取以往购舰的教训，决定派北洋舰队的官兵前往英德两国接收，不再由洋人送舰来华。这样做，一来可免“雇募资遣之烦”，二来可使接舰官兵“复得沿途练习之益”。
李鸿章选派邓世昌、叶祖珪、邱宝仁、林永升担任四舰的管驾官（舰长）。同时，每舰派一名大副和两名学生，协助驾驶。著名女作家冰心的父亲谢葆璋作为学生参加了这次接舰行动，与邱宝仁等负责接收来远舰。
这年2月，接舰官兵400余人，在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的亲自率领下，乘坐招商局的轮船，从天津出发，前往欧洲。抵达英国后，部分官兵又转往德国接收来远和经远两舰。
接收完毕，两舰驶往英国，与在这里接收的致远和靖远会齐。随后，在英国举行了隆重的接舰典礼。当时，中国连一首国歌都没有，只好临时选了一首民歌曲调，作为国歌演奏。
10月，接收的4艘巡洋舰，在中国海军的驾驶下，穿越波涛汹涌的大西洋，过好望角，经印度洋，顺利抵达福建厦门。
这次接舰，全部由中国将领管驾，且“不另保险，省费数十万”。邱宝仁、谢葆璋等人谨慎驾驶，且沿途操练。历时6个月，行程几万里，于1888年4月抵达天津大沽口。
在返航途中，邱宝仁同时担任来远舰和左一号鱼雷艇管带，由来远舰拖带左一号鱼雷艇回华。
由于左一号鱼雷艇尺寸小、排水量低，漂洋过海的能力十分有限，很难想象这艘不足100吨的小艇能在人力驾驶下独自从英国航行到中国，所以必须依靠大舰搭载或者拖曳。而出于节省经费起见，中国方面并未雇佣欧洲船员驾驶，也没有按照惯例为军舰的回程购买意外保险，而是决定由中国海军人员自行驾驶回国，而这艘小小的鱼雷艇也放弃了雇外国商船搭载的稳妥方式，决定采用拖带这种在当时颇有挑战性的方式。不过，这项重任并未交给邓世昌和林永升，也没有交给稳重见长的叶祖珪，恰恰交给了邱宝仁。因此才会出现邱宝仁一人身兼装甲巡洋舰和鱼雷艇两船管带的情况。
虽然来远舰在对左一号鱼雷艇进行拖带过程中险象环生，甚至发生过拖带的钢索发生断裂这样的重大险情，均被邱宝仁一一予以化解了。
他在回程途中得当的处置给李鸿章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在这“四大一小”的军舰顺利回国后，李鸿章在给有功人员请奖的奏折中特别提到了这位表现不俗的邱宝仁。李鸿章说：“（邱宝仁）既管驾'来远’快船，又拖带新购鱼雷艇，远涉重洋数万里，一人而兼数人之事，并未用洋行保险之费，不特中国水师向未所经，亦为外洋各国所罕有。沿途叠遇风滔，异常险恶，竟能出其死力，得保无虞，实属胆智过人，较之同往接舰各员事难功倍”。
经李鸿章力请，破例给邱宝仁越级奖励，从守备越过都司直接升任为游击，并加“劲勇巴图鲁”勇号。很显然，这是对其个人能力的肯定。
1889年，邱宝仁被提拔为北洋海军右翼左营副将，委代来远舰。1892年，三年代理期满，改为实授，他正式出任来远舰管带。
谢葆璋也留在来远舰上工作。1892年，他被正式任命为北洋海军右翼左营守备、来远舰驾驶二副。
来远舰的其余军官有：帮带大副林文彬，福建闽侯人，马尾船政学堂毕业。鱼雷大副张哲荣，马尾船政学堂毕业。鱼雷大副徐希颜，江苏吴县人，天津水师学堂毕业。枪炮二副唐春桂。船械三副蔡灏元，天津水师学堂毕业，甲午战前调任广丙舰驾驶二副。船械三副邱文勋。舢板三副戴锡侯。总管轮任廷山，机匠出身。大管轮许德和，机匠出身。大管轮陈景祺，福建长乐人，学徒出身。大管轮梅萼，机匠出身。二管轮陈国珍，机匠出身。二管轮詹成泰，甲午战前调任广丙舰大管轮。二管轮陈天福，机匠出身。三管轮杨春燕，机匠出身。
1894年的黄海，战云密布。7月25日，日本海军在丰岛海面突然袭击中国舰队，挑起了中日甲午战争。
9月17日，北洋舰队在护送援朝陆军的返回途中，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在黄海大东沟海面遭遇，双方展开了一场规模空前的装甲舰队大决战。
中午12点50分，海战打响后，北洋舰队以“人”字形阵奋勇直进，把日本舰队截为两段。来远、定远（管带刘步蟾，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亦在舰）两舰抓住战机，立即向敌比睿舰发起猛攻。来远舰首炮命中，炸死4个日兵，定远也放一巨炮，比睿舰下甲板全部毁坏，19人被炸死。比睿舰连遭重创，拼命逃跑，虽然侥幸逃出了北洋舰队的火力网，但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狼狈退出了战列。
接着来远又和镇远（管带林泰曾）等舰合力进攻敌舰赤城号。北洋舰队的炮火多次命中赤城舰，致其后桅折断、舰体重创，舰长坂元八太郎脑浆迸裂而死，舰上军官几乎全部伤亡。赤城号航海长佐藤见势不妙，急忙代舰长下令转舵南逃。邱宝仁立即指挥来远舰快驶，紧追逃敌，舰上炮手也连续发炮，先击倒赤城号的大樯，又击中其舰桥，代理舰长佐藤也被击重伤。直到下午2点35分，赤城号才逃出作战海域，落荒而去。
然而赤城舰表现得异常凶悍，尽管遭到北洋舰队的围攻，它先是在800米距离上，以右舷炮击碎来远舰舰桥甲板，之后于下午2点多，用舰尾火炮击中来远舰后甲板，引爆堆积在那里的小口径火炮炮弹，燃起灾难性的大火，而此时日本吉野舰等新锐巡洋舰赶来支援，来远舰被迫停止了追击。
赤城舰使用的烈性火药使来远舰舰尾燃起大火，火势一直蔓延到了锅炉舱附近，顿时，来远舰被浑身的烈火所包裹，几乎无法收拾。其舱内中弹过多，延烧房舱数十间。它此时就犹如一条火龙，同时也如同一只浑身扎满火矛的猛兽，可是它一直不曾停止抵抗。
来远舰同靖远舰（管带叶祖珪）结成姊妹舰，两舰保持300百米的距离相互掩护，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缠斗，成功地引开了第一游击队，分散了日军兵力，减轻了定远、镇远二舰的压力，也保存了自己。
日本联合舰队初战失利，便改变战术，凭借其舰多势众、炮火精良、速力快捷的优势，对北洋舰队实行分队夹击。北洋舰队腹背受敌，陷入非常困难的境地，损失惨重。
到了下午3点的时候，英勇的致远（管带邓世昌）、经远（管带林永升）等舰相继沉没，广甲（管带为刘恩荣、帮带为程壁光）、济远（管带方伯谦）两舰先后撤出战斗。北洋舰队只剩下来远、靖远、定远、镇远4艘军舰还在与10艘敌舰殊死搏斗。
敌以松岛等6舰，缠住定远、镇远两舰，而以号称精锐的第一游击队吉野等4艘主力舰专攻来远、靖远两舰，企图先将此两较弱的小型巡洋舰击沉，然后合攻铁甲战列舰——定远、镇远。敌人死死咬住来远、靖远舰，气势汹汹，步步紧逼，炮火猛烈，弹如雨至。来远管带邱宝仁和靖远管带叶祖珪毫无惧色，指挥两舰临时结成姊妹船，互相依持，共同御敌。苦战良久，终因寡不敌众，两舰相继被敌重创。
来远舰在黄海大战中前后中弹225发，军舰的上层建筑被毁，舰身进水，舰舷几经倾斜，只剩下前主炮还能射击。在熊熊的猛火中，来远舰首的炮位上的双联装210毫米克虏伯主炮依然在以最大的射速不停地发射，全舰官兵齐心奋力救火。
在驾驶二副谢葆璋等率领下，全舰官兵奋力救火。为防止上甲板的火灾引向底舱，来远舰上通风管的上部风斗全部被紧急拆除，以至锅炉舱被大火包围而不能通风，温度上升至华氏200度（93摄氏度左右），俨若地狱，谢葆璋亲自督率在其中工作的官兵努力工作。虽然大火不断吞噬着这艘2900吨的小型装甲巡洋舰的躯体，但是在全舰官兵的奋力扑救下终于将火扑灭。
身处在装甲司令塔内的邱宝仁本身也承受着巨大的生命威胁，由于经远级装甲巡洋舰的司令塔结构设计存在缺陷，司令塔本体和顶盖之间除了几根支柱之外再无防护，一旦弹片侵入，司令塔内的人员势必受到严重的伤害（经远舰管带林永升就死在这种有缺陷的装甲司令塔中）。不久，邱宝仁也不幸负伤了。
负伤的邱宝仁依然指挥将士们驾舰猛冲，发炮不止，屡中敌舰。在熊熊的烈焰包围中，邱宝仁仍寸步不退，指挥将士们拼死抗敌。
全舰将士们“坚守岗位，恪尽职守”，无一人畏怯退缩。这种艰苦卓绝的战斗精神，连在作战海域观战的西方人士也惊叹不已，赞之为“奇迹”。
在来远起火的同时，叶祖珪的靖远舰也中弹100多枚，水线被洞穿进水，情况十分危急。在两舰都已经严重毁伤，濒临沉没的危急关头，邱宝仁、叶祖珪当机立断，决定冲出阵外，占据有利的地理位置，暂避敌弹，以抢修战舰，再与敌拼杀。
于是，来远舰在前面，靖远舰随后，冲开敌阵，驶向大鹿岛附近浅滩，以舰首重炮对准敌舰。日舰虽然尾追而至，但已失地利，又害怕搁浅，终不敢靠近。来远舰大管轮陈景祺抓紧时机，采取应急措施，以最快的速度，将漏洞堵塞。
主要部件修复后，两舰又立即冲向敌舰群，展开了更猛烈的搏战。来远舰、靖远舰的重新参战，让北洋舰队声势复振。各舰将士们上下一心，以与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越战越奋，将敌旗舰松岛号上的设施摧毁殆尽，舰上官兵死亡、受伤的有100多人，完全丧失了指挥和作战能力。
吉野舰在海战中多次被洞穿船体，北洋舰队发射的150毫米、210毫米口径炮弹击穿其装甲甲板和其他舱室，一直落到轮机舱里去；日本其余各快速巡洋舰也受创累累，只因北洋军舰的火炮射速不快，且使用的黑火药爆炸强度不够才免于沉没。来远和北洋诸舰将士们英勇顽强地搏战，终于让不可一世的日本联合舰队势穷力尽，仓皇遁逃。
战斗结束后，来远舰随着北洋海军残部返回了旅顺，当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出现在旅顺的修船工们的眼前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惊呆了：上层甲板及军官舱木制部分全部烧光，甲板尽毁，钢梁暴露钢铁变形，整艘军舰只剩下骨架，舰身水线以上部分虽经烈焰熊熊，但机舱内机器仍运转如常，居然还能不需拖带自航返回。
人们为之惊讶，惊讶于这艘近乎烧成骨架子的小型装甲巡洋舰居然也能安全驶回旅顺，在惊叹于其顽强生命力的同时，也惊叹于邱宝仁管带下的全体官兵为抢救军舰所付出的巨大努力。“来远驶回旅顺之际，中西各人见其伤势沉重，而竟安然返旆，无不大奇之”。
由于旅顺船坞的工人、技术人员大都逃散，幸存的北洋军舰维修工作相当艰巨，迫于时局，重伤的来远只被草草修补。
1894年10月18日，来远在旅顺船坞修复后，同北洋诸舰驶回山东威海卫基地。
1895年1月底，日军由山东荣成登陆，水陆合击威海卫。邱宝仁指挥来远舰奋力抵抗，多次击退日军进犯。1月30日，来远随定远驶至日岛附近，发炮支援南帮摩天岭炮台守军，击毙日第六师团第十一旅团陆军少将大寺安纯，卓立战功。
根据参加过大东沟海战和威海卫保卫战的北洋海军军官卢毓英战后所著《卢氏甲午前后杂记》手稿影印本所记。1895年2月6日凌晨4：00，漫天大雾，日本鱼雷艇队进威海卫港偷袭。当时，来远舰停泊在刘公岛装煤。
日军鱼雷艇施放的鱼雷击中了受伤的来远舰。随着一声巨响，来远舰庞大的身躯急速地翻转，露出了红色的舰底，不久即沉入海底，舰上官兵30多人遇难。邱宝仁和谢葆璋在军舰爆炸的刹那间，纵身跳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凭着一身好水性，他们拼命游上了刘公岛，得以死里逃生。几天后，北洋舰队在刘公岛全军覆没。
《团结报》2024年4月4日文史周刊5版
作者：赖浩然
编辑：王富聪 赵昕
审核：鲍家树
监制：邵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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