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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力红:伤寒论六经辨证的眼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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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清楚了这些之后,就可以在少阳上面大做文章。我们经常讲辨证。我们有种种辨证的方法,最先有六经辨证,六经辨证是最简洁、最简单、最明了的,而且是包含了一切辨证的,当然后来又衍生出脏腑辨证、八纲辨证。八纲辨证实际就在六经辨证里面,只不过是六经辨证另外一个说法,没有必要再去分八纲。还有卫气营血辨证、气血津液辨证……很多很多辨证方法。


这个脏腑辨证主要指的是五脏六腑的辨证,没有牵涉到奇恒之腑的辨证。读《伤寒论》之后,我就觉得奇恒之腑在《伤寒论》里面很重要,只是没有被人发现。奇恒之腑里面,有脑、髓、骨、脉、胆、女子胞。我们的脑,西医把它作为中枢神经系统指挥部,主生命的决断。但是中医显然没有把它放在那么重要的位置。中医的重要位置在心,“君主之官”。而脑仅仅是一个奇恒之腑,这是中西医之间的一个差别。值得大家去细细品味。

 


我在读太阳、阳明两篇的时候,发现张仲景提出了一个“热入血室”的概念,就是月经前后,如果出现中风、出现伤寒,那么通过什么去解决呢?柴胡剂,当然也可以刺期门。这一笔如果大家没有重视就很可惜。就在这一笔里面,引出了奇恒之腑纳入六经体系的说明。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张仲景对于奇恒之腑的描述。血室就是女子胞,是奇恒之腑。在女子胞出了问题的时候,张仲景是从少阳思考的,是用柴胡剂来解决的。那么为什么不从其他方面呢?这个我们就要考虑到它们之间的联系。因为胆是奇恒之腑里的一腑,我们说六腑相通,那奇恒之腑相不相通呢?

 

大家要思考这个问题。这要从少阳去考虑,有没有考虑到胆和女子胞的关系,少阳跟女子胞,跟奇恒之腑的关系。关于这个问题,我一直在思考,我就自然联想到少阳跟骨、脉、髓、脑之间有没有关系呢?终于有一次机会来了。我记得是2004年,我有幸成为邓老(邓铁涛)的学生,邓老就派我去参加香山会议。大家知道这香山会议是科学界里面顶级的一个会议。这个会议一期、二期、三期都在讨论科学界最高端的问题,但很少有中医的议题。


因为邓老的影响,那一次会议就专门有一期是讨论中医的问题,我很幸运地参加了。正好在去这个会议之前,有一个山东的病人打听到我。这是一位女性病人,她得了什么病呢?股骨头的巨细胞瘤。大家知道,这是一个大病,在开会的时候,我接手机,她说她已经到了香山。我们会议是在香山饭店开,她的哥哥带她来的,我就在香山饭店的大厅里面给她看病。说老实话股骨头的巨细胞瘤我也没治过,要怎么入手?西医是手术,但手术以后告诉她很可能复发。

 

手术的意义有多大呢?所以,她们就毅然决然地要用中医来治疗。我当时体悟仲景少阳的时候也有所延伸,我想骨也是奇恒之腑,我能不能通过少阳去解决呢?我想尝试,确确实实,只能尝试,这是一个大症,对西医来说也是一个大症,也是世界性的一个难题。她疼痛在少阳的位置,股骨头以上这个区域,这个地方正是少阳循行的地方,更何况,《内经》还说除了肾主骨以外,胆也主骨。这就加深了少阳跟奇恒之腑的联系,我就选了柴胡桂枝干姜汤。

 


昨天访谈的时候我说很惭愧,我很少用经方。我们在学习仲景学问的时候,某一个阶段一定要守住这个经方,但是如果永远在经方里面,那么我们又有违了圣意。张仲景说:“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若能寻余所集,思过半矣。”他的《伤寒论》主要是要让我们见到病以后,知道根源,主要是教我们一个方法。所以,我们学习经方目的是为了超越经方。我们开始要知方,后来就要破方。这样才有可能获得自在。所以我实际上非常少用经方,但是一步都不离经方的法,一步都没有离开张仲景的六经,一步都没有离开十二经传。

 

如果说用呢,我偶尔会用的就是柴胡桂枝干姜汤。我觉得这个方很妙。我读刘渡舟老的伤寒,他有一本书叫做《伤寒论临证指要》,那里面就讲到柴胡桂枝干姜汤。这个方子不好解的,又黄芩,又花粉,又牡蛎,好像乱七八糟,刘老当年也不明白这个方子,但发现他师父陈慎吾老先生很喜欢用这个方子,就问陈老这个方子怎么用。陈老就回答他,柴胡桂枝干姜汤就是少阳转到太阴,入阴转机的时候就用它了。我记住了,后来经常运用这个方,确实获得良效。所以我当时毅然选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汤。但这还不行,有些时候我们一定要法无定法,不拘一格,中医在治病的时候没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完全是灵机闪现。这位病人股骨头的巨细胞瘤已经很大了,西医要手术。

 

中医有没有手术啊?中医也有手术,中医也有外科。所以我建议大家很好地去读一读《外科全生集》。这本书里面有个很好的方子,阳和汤。阳和汤是一张非常好的方子,是治疗阴疽的,治疗一切的阴证,实际上我认为阳和汤就是中医不用手术的“手术刀”。一切的阴证问题,要想剔除它,你就可以用阳和,慢慢就把阴证化掉了。所以说我要开方,真正用古人的成方,这里面有深意啊!我就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汤跟阳和汤合方,一味不增一味不减,这里我很规矩。


方子开出去了,病人就开始吃。实际上这个病人我只见过她一次,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都是她哥哥用短信跟我联系,隔一段时间跟我汇报一次,然后我再回一个短信,要不要加减、要不要增损。这个病人很有意思。就在这样的反馈过程中,她的疼痛逐步减轻,行动逐渐灵活,不过偶尔疼痛会有增加。我最多加过一点制乳香、制没药用来活血化瘀止痛,就这样来来回回,一直守前方。

 


这个病人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就痊愈了。不但是症状痊愈,最后拍片、做检查也完全正常。后来她的哥哥给我发了短信,说非常感谢,他说这是世界性的一个大难题,而你解决了,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这是个不容易的事情,可是中医做到了。这个治疗指导思想从哪里来?就从《伤寒论》里来,从少阳来,从六经的“眼目”里面来。这是一个很成功的病例。

 

我再举一个例子,这个例子现在还在治疗中。深圳的一位病人,女性,60岁,这是个宫颈癌病人,宫颈的肿瘤。小腹疼痛,阴道流血,流黄水,做西医检查确定是肿瘤。对这一类病人,我没有说一定不要她手术,或者不放、化疗。因为很多病人这样问的时候,是很难抉择的。

 

肿瘤的病人确确实实很难治,哪怕刚才那样一个股骨头肿瘤的病人治好了,都不能够说是很轻松地治好的,有些时候,我们不能够排斥西医的方法。所以昨天我讲到刑礼的问题,中医尚礼,西医尚刑,刑礼互用。正好今天张主任到,张主任是政法委的,政法委的这条线是主刑,一个国家一个社会离开刑法它没办法长治久安,它需要刑,需要公检法。但一个社会更需要礼啊,没有道德、没有文明,那就彻底地完蛋了。

 

如果我们做好了道德文明,那么公检法就可以摆在那里看,可以不用。但现实中我们很难达到这样的道德水准,所以要刑礼互用,对于社会的安定,对于人生的健康,是需要刑礼互用的。在肿瘤这个问题上,我也同意我师父的观点,不排斥西医,有手术指征的,需要放化疗的,未必完全拒绝,但中医是第一选择,中医自始至终是要选择的。

 

如果肿瘤病人不选择中医,那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所以对这个病人,我并没有说你一定留在我这里治疗。但是她本人拒绝做西医的任何治疗,包括手术,包括放、化疗。这无形中也给了我一种压力,都押在我身上了,如果我有闪失,生命的责任,我很难负担起,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办法复制。所以我只能说不选择中医是错误,是你自己放弃生命的保障,选不选择西医是另外一回事情,但中医是必须要选择的。

 

这个病人我仍然从少阳去考虑,我照葫芦画瓢,用了柴胡桂枝干姜汤原方和阳和汤,两个方子,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有增损、有加减,那么最重要的是加了2味药,其一是浙贝,另一味药是卷柏,这是我自己的经验。

 


浙贝和卷柏,在叶天士的医案里面有记载,叶天士治肿瘤,尤其是乳腺癌的患者是擅用大贝母、土贝母的。我一般喜欢用浙贝,浙贝就是大贝母。还用卷柏,卷柏这味药也是我过去的师父李阳波很喜欢用的,卷柏这味药又叫还魂草,还魂草的意思就是起死回生。它也可散结、活血化瘀等等,有很多作用。另外卷柏这味药辛平,它不伤正。

 

曾经在若干年前,我用阳和汤加上这2味药治疗一个肺肿瘤的病人,他脖子上有个肿块,先是在桂林做了很长时间西医的治疗,但疗效不显著。最开始医生怀疑结核,但患者抗结核治疗不行,最后确定是肿瘤,就到广西医科大去排队手术。因为那个时候床位很紧张,要排队手术。排到一个多月之后,他找到我,我说从今天开始你一天都不能停中医,我就给他开这个方。结果吃了一个多月,手术前说再拍一个片子,看炎症消除了没有,然后手术。结果一看片子肿瘤没了,这一刀免了。所以卷柏跟浙贝是我比较喜欢用的,这2味药我用量比较大,浙贝90g、卷柏90g。

 

这个病人是用柴胡桂枝干姜汤和阳和汤,再加卷柏和浙贝各90g,柴胡桂枝干姜汤都是常规的用量,10g、20g,阳和汤也是常规的用量,就这2味药剂量特别大。经过治疗到现在,应该不到半年的时间,疗效上看首先是阻断了病情的进一步发展,然后是机体整个情况大大改善了。

 

血已经没有了,黄水也越来越少,疼痛、下坠、腹痛的感觉基本上消除,自觉症状有些是大大地缓解,有些是基本消除。1个月前,她在我那里住院,她做了一次B超检查,肿瘤不但没有增大,反而缩小。所以从阶段性治疗来说,在没有任何一种西医治疗方法、全部是中医治疗的情况下,取得了很好的疗效,这个病人的病情得到了全面的控制。

 

我凭什么对中医有信心?因为我看到中医不但能够解决西医能够解决的问题,而且还能够解决它不能解决的问题。西医认为不可以逆转的,我们可以。比如说肾衰,比如说肝纤维化,比如说双肾萎缩后中医双肾复原。

 

这些都是我亲身经历的病案,难我会我不相信中医?不拍胸膛?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中医确确实实是一门神奇的学问,仲景的东西是宝贵的。我们拿到了它,千万不要丢掉。我们进了这座宝山,千万不要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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