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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12月12日,晚上护理我奶娘时,磨面没钱,换存问我,给他8元。”


『时光捡漏』您生活的笔记本

父亲的手账“1986年9月”

“1986年9月12日,去六冢买卷烟四盒0.8元,称月饼1斤0.95元,给我奶娘送节礼。”

父亲是1951年生人,未足满月,我婆患产后风不治而亡。曾祖父、祖父两代单传,眼看着第三代有了希望,娘却撒手人寰,把不足月的娃娃留在了人世间。

我婆走了,悲痛的气氛久久盘桓在楼房里。不足月的父亲张大嘴巴,饿得哇哇叫唤。曾祖母抱着孙子在村子里乱窜,只要有坐月子的媳妇,她不顾辈分、不顾脸面,乞求人家给自己的孙娃喝两口奶。

这可以缓解燃眉之急,可天天去求人家,这就不讲道理了,人家娃娃还等着喝奶呢!

曾祖父发动人脉关系,在周边村子找寻愿意经管娃娃的奶娘。当然,报酬也不低,别人一个月给两斗麦子,他可以给三斗,只要孙子有奶喝,付出再多他也愿意。

经人介绍,一位二十出头的媳妇来到家里,给我的父亲做奶娘。这可不是来了一会会就能回去,必须常住家里,把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娃娃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哺养。

奶娘在这边用奶水换粮食,自己的娃娃没有奶喝,家里只能用稀面糊糊凑合。每每想起这些,看到怀里别人家的孩子,奶娘由不得想起自己嗷嗷待哺的娃娃,悲苦不断从心底涌出。既然自己做不了主,她就把所有的气出在了这户老财东家孙子的身上。

半夜三更,东房的曾祖母时不时听见孙子急促的哭声。起初,她没有在意,谁家的月娃还不会叫唤几声?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开始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既然奶娘看着娃娃,奶水足,又没有啥病症,为什么半夜哭的频率越来越高?

终有一天,曾祖母在给孙子换尿布时候,在娃娃的大腿和屁股上发现了一团一团的青紫色。很明显,这是拧的!

曾祖母按捺住怒火,悄悄给曾祖父告诉了这一情况。曾祖父长长叹了口气,“让自己的娃娃饿着喝拌汤,却要喂养别人家的娃娃,当母亲的,哪个心里能好受?罢了,今天就送人家回去,尽管来了不足一月,还是给三斗麦子,起码孙子没有挨饿!”

第一个奶娘干了20天时间,中午送走,下午又从堡子接来了新奶娘。

堡子位于现在的六冢村,奶娘家紧靠大路,房子基础要高出路面一人多。房子东北都是低洼地,常年积水,苇子长得像树林。奶娘之所以能给别人家哺养娃娃,自己刚出生的第三个娃是女子,经不住家里人劝说,这个娃娃没有吃几天奶就送给别人了。没有娃娃,还能坐什么月子?刚好,曾祖父托人打听到了堡子这家情况,在一个月3斗麦子的高额报酬吸引下,奶娘欣然答应了。自己在哺养别人家娃娃的同时,每月还能给家里赚回3斗麦子,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情!

奶娘来了,看着白白净净的儿子娃,她心里莫名地喜欢。曾祖母把家里好吃的东西一股脑拿出来,让这个新奶娘敞开吃喝。她心里比谁都算得清,奶娘吃好了,奶水才够,自己的小孙孙才能吃饱,才能快快长身体,老辛家后继才会有人啊!

第2个奶娘到来的第一个晚上,曾祖母和曾祖父支棱着耳朵,一直细细听着,坚持到后院的公鸡第一遍打鸣,他们没有听到娃娃一声叫唤,这才放心地睡了个好觉。

全家人对奶娘掏心掏肺的好,奶娘也越发喜欢怀里的娃娃,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1986年时候,父亲已经35岁,有了妻子,有了四个孩子。为人父母之后,才会愈发理解亲情和血脉。父亲把奶娘认作了自己的娘,逢年过节,他从来都不会忘记奶娘的好。这不,1986年中秋节将近,他和往常一样,称月饼、买茶叶,去堡子看奶娘。

“1986年12月7日,晚上我去六冢我奶娘家,我奶娘有病,给换存送去款10元。”

“1986年12月12日,晚上护理我奶娘时,磨面没钱,换存问我,给他8元。”

换存是父亲奶娘的儿子。86年12月份,奶娘已患病多日,父亲白天忙着家里的一大摊事情,晚上还要时不时去堡子探望奶娘。

入冬以来,奶娘的身体日况愈下,已经发展到不能自理的阶段。在奶娘临去世的一周内,父亲白天晚上都守在炕头,精心伺候奶娘的吃喝拉撒。

奶娘或许想不到,当年为了每个月3斗麦子的报酬,她给别人家奶孩子,做了一年多的奶娘,结果成了这个娃娃一辈子的奶娘。

父亲是没娘的孩子,他从心底里把奶娘认同为自己的亲娘,他的身体里流淌着奶娘的血脉。

“1986年12月17日,下午给我奶娘扯铺褥子的里子和面子各5尺,合付3.86元。20号待客拉礼10元,花圈烛蜡3.5元,扯孝布3丈(每尺0.37元)11.1元。21号送埋下葬。”

奶娘走了。父亲穿白戴孝,和奶娘的儿子们一样,履行着自己作为“儿子”的义务。母亲在代销店里买了上好的里子和面子,一针一线缝好褥子,赶在奶娘入殓前,铺在棺材里面。

从去世前陪护经管,到老人入土为安,近二十天时间,父亲基本上是在堡子的奶娘家度过的。

陪着奶娘走完最后一程,这条从家里到堡子走了35年的路,他以后走的次数只能是越来越少了。相对于和几个兄弟的关系,他最牵挂的还是奶娘,堡子再没有奶娘这个人,他去了又给谁能说心里话呢?

1986年,我满四岁,头脑里记得最清晰的场景,是父亲的奶娘家东侧的一片沼泽地。夏季是长得郁郁葱葱、浓密挺拔的芦苇林,冬季则是被割完苇子后的旱涝池。父亲的奶娘肯定见过我,但我已经对她——父亲的奶娘没有任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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