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曾祖母和奶奶

文／刘惠球

年年清明，今又清明。

窗外已是百花齐放，树木一片葱茏，草地渐茵。静坐窗前，思念家乡的亲人，思念长眠在山上的父母，还有我的奶奶和曾祖母。今年又不能回乡扫墓，只能用文字寄托哀思。

我老祖宗（曾祖父的祖父）是湖南隆回县人，年轻时遇上饥荒年，从隆回一路乞讨到桃源县澄溪桥，看到该地方水田多，请人做工的也多，老祖宗就在澄溪桥落脚，帮有田人家做长工，老祖宗的勤劳和诚实打动了当时做工的东家，还给他找了一个姑娘，在东家的操持下，办了结婚仪式。

结婚后老祖宗用积攒的钱，又向主人家借了一点，修了一个小小的木屋，算是有了自己的家。老祖宗勤劳肯干，把债务还清后，老祖宗向东家提岀租他的田种，东家爽快地答应了，老祖宗租了5亩水田，披星戴月的劳作，两个人勤劳持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渐渐地有了些积蓄，就买了些水田和山地。

老祖宗生了四个儿子，土话说：“人少好过年，人多好插田。”人多家里慢慢就热闹起来了，生活也一点比一天好。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世事难料。老祖宗的一个孙子得了肺结核去世，二十年后孙子唯一的儿子也是得了肺结核去世，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和祖父，他们两个人都是只活到30多岁。曾祖母年轻时丧夫，中年又丧子，她在痛苦中振作起来，没有改嫁，含辛茹苦操持这个家。

奶奶生了四个孩子，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祖父去世时小孩都还小，奶奶也没有改嫁，和曾祖母一起照顾几个小孩。

奶奶性格温和，没有当家作主的魄力，家里都是曾祖母管事，曾祖母三寸金莲，可田间地头总能看见她的身影，不管是地里的重活还是家里的生活起居，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奶奶在家就是带孩子做饭，外面都是曾祖母来调度安排。

曾祖父刚过世没多久，到了春耕时节，家里请的一个短工，阳奉阴违，偷懒骗曾祖母说田都犁好，只等插秧了。曾祖母不相信他这么快能犁完，就自己跑到田里去看，远看过去是没什么问题，走近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中间一块田犁都没有犁到，犁过的地方也不平整，曾祖母喊短工来看，厉声问他：“这叫犁完了吗？这样的田秧插下去，有收成吗？！”短工原以为曾祖母一个女流之辈，好糊弄，被曾祖母抓了个现行，自知曾祖母不好欺负，老老实实的重新去犁地，自那以后，短工再也不敢欺骗曾祖母了。

曾祖母知道文化的重要性，从小就坚持要送几个孙子孙女上学，四个孩子都上了学，大孙子当过乡长，三孙子解放后还做过会计。

两代寡母硬是撑起了这个家，而且还把家族经营得越来越红火，方圆几十里都知道曾祖母的做事为人，我父辈们结婚，都是曾祖母操办的，娶的媳妇都是附近大户的女儿，我母亲是原来中学校长的女儿，婶婶是岩门冲大地主家千金。

我父亲是家里的长子长孙，曾祖母在我父亲能够独挡一面以后，才放权给我父亲，大家庭五世同堂，也没有分家，父亲几个兄弟们齐心协力，妯娌、姑嫂都像亲姐妹，互帮互助，家庭和睦，一直到我父亲被打成反革命抓走以后才分的家。    

这一切曾祖母功不可没，不过曾祖母重男轻女很厉害，我婶婶第一胎生的是女儿，她很不高兴，明显偏心，喜欢我母亲多一些，因为我母亲一连生的四个都是儿子。可母亲想女儿呀，和父亲在庙里求香拜佛，在我小哥八岁那年，生下了我。父亲同年被抓走，我的出生使原本充满阴霾的家庭带来了些许欢乐。奶奶知道她不喜欢女孩，就告诉曾祖母说是个胖小子，曾祖母本来还沉浸在大孙子被抓走的悲痛中，听说又添了一个重孙，高兴得眉开眼笑，连说老天有眼啦。

纸是包不住火的，没有瞒多久，还是被她知道了，曾祖母很生气的说：“我就知道你们是骗我的，只听那孩子的哭声，就知道是个女孩！”奶奶和母亲都无语。生下我四个月后，我大嫂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家里添了个长玄孙，这下曾祖母又高兴了。

曾祖母年纪大了，家里面的事也就不需要她操心了，她就在家里照看我和侄子，两个摇篮摆放在堂屋里，我和侄子一人躺一个，侄子不哭，她还一直轻轻摇着，我在旁边哭，她当做没听见，也不摇我睡的摇篮。母亲听见哭声过来看见了，哄好我以后跟曾祖母提了一下让她也摇摇我，曾祖母说女孩是喜欢哭的，她哭累了自然就不会再哭了。奶奶和母亲都无可奈何，奶奶就尽量把我带在身边，有好吃的奶奶也尽量给我。

三年自然灾害，农村都实行了集体制，成立了食堂，曾祖母的饭量大，根本吃不饱，奶奶就在家照顾她，家里的劳动力是没有时间在家的，都是出集体工，吃集体饭。曾祖母85岁那年，很少生病的她，有一天刚吃完饭没多久就突然与世长辞了，她去世的时候我和母亲、大哥大嫂都在湘西钨矿，听到消息，看到母亲和大哥大嫂流泪，我也忍不住泪流满面。那个时候由于交通不便，加上我在念书，只有母亲和大哥回了老家为曾祖母办理后事。一生要强的曾祖母就这样走了，我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奶奶与世无争，温柔善良，我是母亲的小棉袄，也是奶奶的小棉袄。奶奶孙子多，特别喜欢我，别人给她买的糖有好吃的，她舍不得吃，都留着，每次从钨矿回老家奶奶都拿岀来给我，

  16岁那年我下放到农村，奶奶的担心不比母亲少，经常催留在老家的哥哥抽时间去看看我。有次听哥哥说，奶奶身体不大好，我连忙请假回澄溪桥看奶奶，奶奶看见我，感觉一下有精神了，还从床上起来给我做爱吃的南瓜花饼。下午我要回知青下放点了，奶奶送了我好远，在我说了几遍后才不送了，奶奶就站在原地看着我走，走了好远，我回头看看，奶奶还坐在那里望着我。

1969年，知青点的桃子结得特别多，又好吃，因为下雨天请假方便，我就趁一个雨天请了个假，从别人家摘了几斤桃子给奶奶送去，上次回家拿的是小哥的伞，可我给弄丢了，就借了一把别人的伞，到家了我不敢把伞打回家，就藏到离家有一点距离的柴禾堆里。奶奶见我身上都是雨水，心疼的问我：“你淋雨回来的？”我支支吾吾，不敢说，赶紧把手上的桃子递给奶奶。

在家陪奶奶吃了午饭，我要赶回知青点了，这次奶奶送我，话特别多：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和人起冲突、女孩子要自重等等……我有些奇怪，奶奶以前没有这么爱讲话的，今天说个不停，奶奶陪着我边走边说，不知不觉送了我几里地，我说了好几次让奶奶不要送了，不然回去还要走好久，奶奶说我再送送你，你难得回来一趟，最后还是我把奶奶硬推着往回走，奶奶才没送我了，奶奶往回走也是一步三回头，边走还边回头望着我，我朝奶奶挥挥手，冲奶奶喊道：“奶奶保重身体，我下次再来看您！”奶奶望着我笑了，奶奶那天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了我脑海里，如果知道这是和奶奶的最后一面，我会陪奶奶永远走下去啊！

八月份正是双抢季节，有一天我吃了早饭刚到田里，正准备插秧，老家同村的一个叔叔岀现在田埂上，冲我喊：“么妹，你奶奶生病了，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奶奶。”奶奶身体一向很好，我有点懵，呆呆地望着他，还是他拉着我的手去找的队长，我站在一边，他去向队长请假，说话声很轻，隐约中好像听见叔叔在说奶奶过世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管他们了，拔腿就跑，疯了一般向老家的方向狂奔，我不相信奶奶就这么走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他们一定是骗我的！叔叔从后面叫我，么妹你慢点呀……我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就一个劲地往家跑。平时需要三个小时的路程，我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跑回来了，远远的看到老家搭起了灵堂，我的腿感到一阵阵发软，跑到灵堂前面，看到奶奶静静地躺在那里，我大口喘着气，眼泪早已夺眶而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腿一软跪在奶奶面前，抱住奶奶大哭大喊：我要奶奶！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妈妈抱住我，我已经嗓子都嘶哑了，我抱着妈妈，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刷刷地流，我最亲爱的奶奶就这样离开了我们……

又是一年清明节，曾祖母和奶奶虽然已经离开我们快五十年了，但是对你们的思念没有随着时间而变淡，曾祖母的精明强干、奶奶的善良贤惠，深深地影响了我们晚辈！在这个致敬祖先的日子里，以一首《清明的思念》缅怀我的曾祖母、奶奶和所有逝去的亲人们。

一年一度春花红

岁岁清明 今又清明

相思渐远渐无穷

常常独自徘徊在飘飞的柳絮中

静静的等待着

花开花落 云卷云舒  遥望那天边的流云

泪眼婆娑 深深地思念我的祖先

这一天

叫我如何不泪流满面

这一天

双膝跪地 双手合十

把思念打成包

寄给天堂最牵挂的亲人

祝愿亲人在幸福的天国一切安好

作者简介：刘惠球，1952年9月出生于湖南桃源县，1968年11月从湖南湘西钨矿下乡到桃源县剪市区，1979年招工回城，在食品公司先后从事出纳、会计、分站主任直至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