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考辩】李贺《示弟》尾联“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为何被称为“朴诗浓结”
《示弟》
唐 李贺
别弟三年后，还家一日余。
醁醽今夕酒，湘帙去时书。
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
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
这首诗被擅长评论中唐诗的清代学者方扶南称为“朴诗深结”。这个评价中的“朴诗”是相对于李贺惯用神话典故和复杂意象内涵，本诗相对语质情直，前三联几乎没有什么难解的典故，可“结浓”该作何解呢？这就要看尾联的用意了。
这里有两个词要训诂，“牛马”“枭卢”这是古代玩樗蒲打马博戏术语，这四个字是一字一义。“牛马”和今天网络上的用意不同，“牛”是在打马博戏中所投掷的“五木”，类似于今天两面骰子。五木中有两个图案，正面白色刻鸟，反面黑色刻牛，其余只分黑白色无图案，当五黑和五白为最大，所以李白会“连呼五白行六博”。然后根据获得点数大的，再通过弹棋的玩法击打对方阵营的棋子，被称为“打马”这就是就是诗中的“马”。能不能打到除了靠运气，更主要是打马时候手法与技术。
枭和卢又是什么意思呢？打马本来是一个技术优先于运气的活动，后来就被用作纯博戏了，玩家不再用棋子，单拿出来拼点的“五木”来博彩。根据玩家所押的点数赔率不同，其中五个黑色为“五玄”被称为“卢”，为最高彩头，16倍的赔率同时还可以连庄，两鸟三黑，两牛三白和全白分别为14，10，8倍赔率也可以连庄。其他的图案也根据比例高低彩头不同，但不能连庄，其中“枭”为一牛一鸟一黑两白，为两倍彩头这是最小的赔率。
李贺在因父亲名讳被进士科考试拒之门外后，以牛马和枭卢来比中晚唐的科场现实。本来科举考试虽然要靠一点运气，比如考试出题现场发挥等（牛的含义）；但主要还是要靠学识能力（打马技术），可现在这些都不用看了。科举就像现在大家玩的游戏，早就不再用打马技术了，就是单纯比谁投掷的点数大（寓意背景和关系）。“任”字则是李贺本人特殊情况。他连还不如其他人，因为被人排挤和嫉妒，就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牌桌上投掷的无论是好彩头的“卢”，还是小彩头的“枭”那都与我无关。王琦《李长吉歌诗》 ：“此讥有司不能分别真材，而随意去取。”姚文燮 《昌谷集注》 ：“主司去取，一任其意，又何异于抛掷枭卢。”这些解释皆未考虑李贺没有录取资格的一面。
“抛掷任枭卢”中李贺还暗暗的反用了一个北朝典故，西魏北周名将王思政的故事。在王思政随独孤信投宇文泰后，一直不得重用，心情很郁闷。在一次丞相府宴饮时，大丞相宇文泰与众将宴饮博戏，他拿出一条金带作为彩头，用五木抛出“卢”的才能得到金带。西魏上柱国和开府大将军们几十个人抛掷下来，都没有掷出卢。到了王思政的抛掷时，他拔刀起誓：自归丞相之后得到了国士待遇，发誓要尽心竭力报答您的恩情。如果我的发誓是真的，那就一定会掷出五个黑色的“卢”，如果所言为虚神灵不佑我自戕以谢丞相。于是横刀膝前，以待天裁，幸运的是所掷五木皆为黑色，宇文泰不但把金带赐给他，从此以后非常重用。王思政也不负所托，亲筑玉璧城以寡敌众，逼得齐神武带病出来唱敕勒歌以抚慰三军，败走后病亡。李白诗也曾用过此典“六博争雄好彩来 金盘一掷万人开。丈夫赌命报天子，当斩胡头衣锦回”。
李贺反用王思政典故意为即便我如王思政忠心可鉴，能力过人，赌咒发誓后苍天佑我，朝廷不会像宇文泰一样爱惜人才……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对/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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