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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钟书论《九歌》(一)巫一身二任

《管锥编-楚辞洪兴祖补注》札记第三则

    钱钟书论《九歌》(一)“巫之一身二任”

文/周敏       

《管锥编-楚辞洪兴祖补注》第三则《九歌》(一),副标题为“巫之一身二任” 

《九歌》 是屈原根据楚地民间祭神乐歌加工创作而成,创造了大量神的形象,屈原借神寄托自己的思想,具有浪漫主义情调。

楚国先民的祭祀活动也是一种民间表演,祭坛实际上就是“剧坛”或“文坛”。《九歌》基本上描写的都是祭神的场面和情事。

钱钟书此则讲述《九歌》中“巫”在现场扮神、降神,一身二任,既是巫师,也充当神灵。《九歌》诸篇根据叙事内容的不同,巫师和神灵有时合二而一,有时又一分为二。懂得这一点,可以更准确地疏通和解读《九歌》的诗意。

《东皇太一》:“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神灵舞姿翩翩而服装艳丽,芬芳的香气溢满大堂。

王逸《注》:“‘灵’、谓巫也”,“灵”就是巫。

洪兴祖《补注》:“古者巫以降神,‘灵偃蹇兮姣服’,言神降而托于巫也,下文亦曰‘灵连蜷兮既留’。”“灵”乃神附巫体,巫于是既是神也是巫,一身二任。

   钱钟书对洪兴祖之见予以充分肯定:“洪说甚当”。

钱钟书又说:王逸其实也是知道“灵”即为“巫”也为“神”的,只是没有像洪兴祖那样提纲挈领地明确表述出来而已。因为王逸在注释《云中君》“灵连蜷兮既留”句时称灵为巫,而在注释“灵皇皇兮既降”句时又称灵为“云神”。

一句话,王逸和洪兴祖的观点基本是一致的:

巫,一身两任,既是巫也是神。

在具体表述上,《东君》称“灵保”,《楚茨》称“神保”,《毛诗》卷论《楚茨》所谓“又做师婆又做鬼”,它既是“巫”也是“神”,一身二任。

《楚茨》以“神”和“神保”通称,《九歌》则“灵”兼巫与神二义。

巫,在降神前和降神时是巫;在降神后,神附巫体了,巫便一身两任,既是巫也是神。

在《九歌》的相关诗篇中,有时巫和神是合二而一的,有时巫和神又是分开的,一分为二,这要结合诗篇内容做具体分析。只有对诗中所称“灵”、“鬼”、“神”等究竟指什么做出了正确的分辨和判断,才能真正读懂那些诗。否则,就会出现误解。

巫、灵合二而一的情形:

《九歌》中的“吾”、“予”、“我”或为巫之自称,或为灵之自称,均出于一人之口。

1、《大司命》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纷扰扰的九州众生,为何其生死大权掌握在我的手中?

古人以为大司命是管人之生死的寿命之神。这首歌是巫在唱,“予”是巫师自称,也是代表“大司命”,巫、灵(大司命)合二而一。

2、《东君》:“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轻拍龙马将驰向何方?沉沉的夜色即将被我划亮。

这是巫师在祭祀“太阳神”时唱的歌。“余”是巫师自称,也是代表“太阳神”,巫、灵(太阳神)合二而一。

3、《湘夫人》:“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听说湘夫人啊在召唤着我,我将驾车啊与她同往。

湘夫人是湘水女神,与湘水男神湘君是配偶神。诗题虽为《湘夫人》,但诗中的主人公却是湘君。“予”是巫师自称,也是代表“湘君”,巫、灵(湘君)合二而一。

4、《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

——仿佛有人经过深山谷坳,身披薜荔啊腰束女萝。

此篇为祭祀山神的颂歌。此“有人”系女巫装扮成的山鬼模样,巫、灵(山鬼)合二为一。

巫、灵一分为二的情形:

钱钟书的表述是:

“巫与神又或作当局之对语,或为旁观之指目。”

“忽合而一,忽分而二,合为吾我,分相尔彼”。

1、以下是巫师以旁观者的口气来指认神:

如:《湘夫人》:“女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巫师说,你看,九嶷山的众神都来欢迎湘夫人,她们簇簇拥拥地象云一样。

《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

——巫师说,你看,仿佛有人经过深山谷坳,身披薜荔啊腰束女萝。

2、以下是由巫表演的神以旁观者的口气来指认巫:

《东君》:“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

——神灵说,你看,奏起竹篪啊吹起竽,这些灵保啊都是贤男靓女。(思、发语,灵保、巫师)

3、以下是由巫表演的神和巫现场对唱:

《云中君》:“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注》:“‘君’谓云神”;

——思念神君我叹息,忧心忡忡多悲伤。

《云中君》一篇按韵可分为两章,每一章都是神、巫对唱。云神来是为了下雨,以致风调雨顺。所以云神一离去,人们便怅然若失。此末尾二句,是祭巫对神灵说,你的离去使我多么惆怅和悲伤。

《湘夫人》:“女嶷缤兮并迎,灵之来兮如云。”

——九嶷山的众神都来欢迎湘夫人,她们簇簇拥拥的象云一样。

《湘夫人》是湘水之男神“湘君”和女神“湘夫人”约会,等待湘夫人的来临。主人公为湘君,赞叹湘夫人。巫师扮演男神湘君,此句是巫师即湘君在一旁演唱,说看见众神如云纷纷飘来迎接湘夫人。

巫“一身二任”,既是巫也是神,巫与神有时合二而一,有时又一分为二。不知其理,对《九歌》数篇就无法弄清,容易眼花缭乱,莫衷一是。

 “巫之一身二任”,欣赏和研究楚辞,尤其是《九歌》不可不知。

二〇二〇年三月二十七日

(注:篇中红字引自《管锥编-楚辞洪兴祖补注》第三则)

附录:《管锥编-楚辞洪兴祖补注》第三则《九歌》(一)巫之一身二任

三九歌(一)巫一身二任

《东皇太一》:“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注》:“‘灵’、谓巫也”;《补注》:“古者巫以降神,‘灵偃蹇兮姣服’,言神降而托于巫也,下文亦曰‘灵连蜷兮既留’。”按洪说甚当。《云中君》:“灵连蜷兮既留”,王注:“灵’、巫也,楚人名巫为‘灵子’”;又:“灵皇皇兮既降”,王注:“‘灵’谓云神也。”是王亦识“灵”之为神而亦为巫,一身而二任者,特未能团辞提挈如洪耳。“灵子”即《东君》“思灵保兮贤姱”之“灵保”,王注“巫也”,洪注并引“诏灵保,召方相”;亦即《诗·小雅·楚茨》之“神保”。《楚茨》以“神”与“神保”通称,《九歌》则“灵”兼巫与神二义;《毛诗》卷论《楚茨》已说其理,所谓“又做师婆又做鬼”。蒋骥《楚辞余论》卷上谓“言‘灵’者皆指神,无所谓巫者”,而“灵保”即主祭之“尸”;盖未解此理。故《九歌》中之“吾”、“予”、“我”或为巫之自称,或为灵之自称,要均出于一人之口。如《大司命》:“何寿天兮在予”,《注》:“‘予’谓司命”;《东君》:“抚余马兮安驱”,《注》:“‘余’谓日也”;即降于巫之神自道。《湘夫人》:“闻佳人兮召予”,《注》:“‘予’、屈原自谓也”;《湘君》:“目眇眇兮愁予”,《注》:“‘予’、屈原自谓也。”;则请神之巫自道,王注误会,此例不少。巫舆神又或作当局之对语,或为旁观之指目。《湘夫人》:“灵之来兮如云”,《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巫以旁观口吻称神;《东君》:“思灵保兮贤姱”,神以旁观口吻称巫。《云中君》:“思夫君兮太息”,《注》:“君’谓云神”;《湘君》:“君不行兮夷犹”,《注》:“‘君’谓湘君”;是类亦巫称神。《大司命》:“逾空桑兮从汝”,《注》:“屈原将诉神,陈己之怨结”;非也,乃巫语神。《山鬼》:“子慕予兮善窈窕”,《注》:“‘子’谓山鬼也”;非也,乃神语巫。作者假神或巫之口吻,以抒一己之胸臆。忽合而一,忽分而二,合为吾我,分相尔彼,而隐约参乎神与巫之离坐离立者,又有屈子在,如玉之烟,如剑之气。胥出一口,宛若多身(monopolylogue),叙述搬演,杂用并施,其法当类后世之“说话”、“说书”。时而巫语称“灵”,时而灵语称“予”,交错以出,《旧约全书》先知诸《书》可以连类。天帝降谕先知,先知传示邦人,一篇之中称“我”者,或即天帝,或即先知:读之尚堪揣摩天人贯注、神我流通之情状。如圣经公会官话译本《阿摩司书》第三章第一节阿摩司告诫云“以色列人哪!你们全家是我从埃及地领上来的,当听耶和华攻击你们的话”;“我”、耶和华自称也,“当听”云云则阿摩司之言也。又《弥迦书》第二章第七节:“岂可说耶和华的心肠狭窄么?这些事是他所行的么?我耶和华的言语岂不是与行动正直的人有益么?”;“他”、弥迦称耶和华也,“我”、耶和华自道也,字下黑点、译者示此三字原文无而译文所增以免误会也。参之《毛诗》卷论《楚茨》所引《汉书·武五子传》载巫降神语,触类隅反,索解《九歌》,或有小补焉。一身两任,双簧独演,后世小说记言亦有之,如《十日谈》中写一男求欢,女默不言,男因代女对而己复答之,同口而异“我”,其揆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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