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檗禅师传心法要略说（之十四）

2022.12.14

黄檗禅师传心法要略说（之十四）

 

接上文，黄檗禅师为提问的弟子直接指示本心，所谓“若不觅即便休”，如果你不向外寻觅就到家了，此家空寂安然，宝藏无尽，不可思议。

提问的人则担心，如果不求法，本心就会陷入断灭。殊不知，此本源清净心从来空寂，如虚空一般，断无可断。所以黄檗禅师反问他：“你见目前虚空，作么生断他？”

 

接着这个话题，弟子继续提问：

 

云：此法可得便同虚空否？师云：虚空早晚向你道有同有异？我暂如此说，你便向这里生解。

 

“再问：禅宗这个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之法，是不是和虚空一样呢？”

“黄檗禅师回答：虚空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其中有相同有不同呢？我只是暂且用比喻这样来表述，你就滞留在这里生起了知解，何必呢。”

 

佛法当中多用比喻，因为实相难以言说，非言语思量可到达。说菩萨心如虚空，只是一个比喻，实际上，心和虚空不一样，虚空是空而顽空，心则是空寂灵明，具有一切作用，其内在功德无穷无尽，其空寂体性则永不断灭。

 

因此，黄檗禅师说“你见目前虚空，作么生断他”，意思是，你我眼前的虚空尚且不可断灭，何况本源清净心，彼乃万法之源，怎会断灭呢！

 

像黄檗禅师这样回答问题，是典型的禅师作风，所谓“但为人解黏去缚，终无实法与人”，只是帮你拆除情执和障碍，帮你解开束缚，其余的，让你自己去体会。

 

云：应是不与人生解耶？师云：我不曾障你，要且解属于情，情生则智隔。

 

“再问：您这样说法，意思是不让人生起对于法义的理解吗？”

“黄檗禅师回答：随你生起任何理解，我都不曾障碍你。但是，任何理解都属于情识分别的范畴，情识生起则智慧隔绝。”

 

【要且】但是、可是，表示转折的语气。

 

对于禅悟来说，明心见性不属于理解，而是现量明了。理解是第六意识的内容，仍属于情识的范畴，所谓 “情生则智隔”，凡俗之人往往陷于情识分别而不能自拔，于是，你的般若智慧反而被隔离了。

 

云：向这里莫生情是否？师云：若不生情，阿谁道是？

 

“再问：那我在这个地方不生起情识分别，这样是否正确呢？”

“黄檗禅师回答：如果你不生起情识分别，谁能够说是或不是呢？”

 

【阿谁】唐宋时期的口头语言，禅宗里面经常用，意思就是“谁”、“哪个”。

 

大家要知道，所谓的“是”或“不是”，这就是分析和判断，也就是意识心的思维分别，已经属于情识的范畴了。因此，当你纠结于是或不是的时候，纠结于对或错的时候，你就已经陷入情识分别了。

所谓“开口就错，动念即乖”，如果你尚未透达本来面目，就很难跳出思维心的怪圈儿。反之亦然，只有舍离思维心这个怪圈儿，才有可能明心见性。舍离思维分别是不容易的，明心见道之难，就难在这个地方。

 

这个提问的人还深深陷在思维心的怪圈里面，他不明白黄檗禅师为什么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问：才向和尚处发言，为什么便道话堕？师云：汝自是不解语人，有什么堕负？

 

“再问：我才向您提问，为什么您总是直接推翻我的话，让我落败呢？”

“黄檗禅师回答：你自己不理解法之真义，哪里有什么胜和败呢？”

 

【话堕】禅宗术语，自吐语而自分堕负也。意思就是自己的话不符合禅之真义了，所以在禅机交锋当中失败了。

 

问：向来如许多言说，皆是抵敌语，都未曾有实法指示于人？师云：实法无颠倒，汝今问处自生颠倒，觅什么实法？

 

“再问：前面您说的这么多话，都是抵敌语，只是破斥我的话，为什么完全没有把真实法指示给我们呢？”

“黄檗禅师回答：真实法是没有任何颠倒的，但你的问题是从颠倒的意识心里面出来的，你自己停留在颠倒妄想当中不肯出来，怎么可能找到真实法呢？”

 

【抵敌语】破斥对方谬误所在之言语。抵敌：对抗、抵挡。

 

“抵敌语”是什么意思？指出你的错谬在哪里，但并不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为什么？因为正法无可指示，本来面目无形无相无方所，难以示人。

 

云：既是问处自生颠倒，和尚答处如何？师云：你且将物照面看，莫管他人。又云：只如个痴狗相似，见物动处便吠，风吹草木也不别。

 

“再问：既然我用意识心提问是自己生起了颠倒妄想，那大和尚您用言语回答，也离不开意识心，您是不是颠倒妄想呢？”

“黄檗禅师回答：你只要从物境那边，返回头来看自己的心就是了，不要管别人。”

“接着，黄檗禅师又补充说：修行人不能像一只傻狗那样，见到有动静就狂吠，连风吹草动也分辨不出来。”

 

谈禅论道是不容易的，不能怀有丝毫的情识分别，不能有胜负心。黄檗禅师一路指出提问者的错谬之处，这不是在挑刺儿，而是把你引向当前这直下无心之不思议心，帮你走出意识心的思维分别之牢笼。

 

把你比喻为一只傻狗，是在骂你吗？不，这正是黄檗禅师的慈悲之心。

黄檗禅师老婆心切，在前文直接指示本来面目之后，不再正面回答提问者的问题，而是破妄显真，破斥你所有的虚妄分别，帮你自己呈现本来面目。

 

得闲山人经常说，讲经说法是非常困难的，要借用语言文字来阐述那离言绝虑之不思议妙心，不仅需要说法者洞达实相、极其高妙，还需要听众具有足够的智慧根机。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说法者必须是明心见道之人，否则你自己都是一头雾水，凭什么帮别人指示本源清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