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我的主业是读宋史，有时候也看看跟宋代相关的小说，比如《水浒传》。
在这部小说里，有一个很知名的店铺，就是位于孟州城外十字坡的路边酒店。酒店的主人，是母夜叉孙二娘和她的丈夫菜园子张青，幕后老板是孙二娘的爹老孙。
表面上，这是一家餐饮企业，靠卖酒、卖肉、卖馒头包子为生。但是，业内人士都知道，他们的主要营业收入来自于抢钱，抢过往客商的钱，先是蒙汗药放翻，然后把钱给人拿走不说，还要兼卖人肉：大块的好肉当成黄牛肉，零碎小肉做成包子馅。
他们的名声有多响亮呢，连河北人武松都能顺口说出：“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
这么一家店，不被官府查封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偏偏在最近，听说还被人叫做“孟州之光”。
他们的主要理由是这些：
第一，虽然孙二娘的包子铺要抢劫杀人，但是他们杀的都是外地人，尤其是外地那些有钱的客商，逮着一个杀一个，手起刀落毫不手软，一听就特别解气。关键的是，他们做生意这些年，从来没杀过孟州本地的，这么一比较，对孟州人是真的好。
第二，他们虽然是抢钱了，但是抢的是外地人的钱，没抢过孟州人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没有把这些抢来的钱转移到外地，而是就在孟州消费了，算得上是拿外地人的钱来回报孟州，刺激孟州经济。至于那些外地客商，自己不长眼睛，活该，你看人家武松多机灵，就不会上当。
第三，他们除了在城外的十字坡以外，还有好几家作坊，雇佣了不少伙计，解决了孟州不少人的就业问题。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他们，他的伙计们就没地方上班领薪水，不但一家老小的生活都成问题，而且这帮谁也管不住的青壮年流落到社会上，会变成极大的不稳定因素，对大家都不好。
第四，他们虽然是个黑店，但是还定下了江湖规矩。不杀云游僧道，因为他们没贪图享受；不杀行院妓女，因为她们挣的是低三下四的辛苦钱；不杀流配犯人，因为他们其中有不少好汉。你听听，这些规矩，那是处处与底层百姓为善，虽然不一定执行得好，但是总而言之初衷是好的。
第五，你别说，他家的包子便宜又好吃，要不是他家坚持卖这么便宜的包子，孟州人就只能吃外地人做的包子了，又贵又难吃，而且挣的钱还不给我们孟州人，都运回开封、洛阳这些大城市去了，我们孟州百姓一点福利都享受不到。
这样的论调一出来，你别说，还真有不少孟州相信，到处叫嚷着：“明天就要照顾他家的生意，一定不能让这样的孟州之光、良心企业垮了。”
但是，大家伙儿可能忽略了三个很重要的问题。
首先，孙二娘包子铺的第一桶金就是血腥而残暴的。
张青本来是在孟州光明寺种菜，因为一点小矛盾把光明寺僧众全部杀完，然后一把火烧了寺庙，随后来到十字坡拦路抢劫。抢劫的时候遇上了孙二娘的爹，也是一个打家劫舍的老前辈，随后张青才开始做大做强，从拦路抢劫的流动摊位，变成了用蒙汗药杀客商的固定门面。
可以这么说，这一家子的发家史，都是一本血淋淋的烂账。
其次，孟州人也吃过不少他家的死人肉。
张青自己都说了，他们杀人之后，把大块的好肉假装成黄牛肉，零碎的小肉做成包子馅，在饭店里卖不完的时候，也经常叫人挑到村里去卖。
孟州人以为孙二娘和张青只是害外地人，其实坏人害起人来，哪里分什么外地人和本地人，在他们的眼里，只有“害起来方便还是不方便”“害起来收益大还是收益小”的区分而已。你觉得你没受害，极大可能是他们觉得，害你没啥好处，先放一边，机会成熟了再说。
最后，孙二娘一家人的钱也没留给孟州。
孟州是个大地方，来来往往的客商不少，孙二娘一家人做这种低成本高收益的生意，收入自然不菲。
的确，他们平常在孟州也要买菜买酒。也要买绸买布，说不定还要添置一些房产，但是大家有没有发现，一旦他们遇到了风险，或者是碰上了更好的发展机会，带着资金转身就跑了，先去了二龙山，后去了梁山，跟孟州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所以呢，有些神神叨叨不知道怀着什么目的高喊“孙二娘包子铺是孟州之光”，你当个笑话听就得了，千万别跟打了鸡血一样全情投入其中。
你看，孙二娘正端着酒碗冲你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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