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刀见红323高地

口述 王清贤 整理 川里 美篇制作 树林

（摘自原134师师长王清贤回忆录）

        解放战争为新中国的建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那场正义的战争中，数以千万的中华优秀儿女，为了劳苦大众的翻身解放奉献了自己的所有，他们抛头颅洒热血，用自己宝贵的生命换取了人民的江山，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当我们享受美好幸福生活的时候，一定不要忘记那些曾经为了祖国和人民英勇献身的革命先烈们，因为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现在的一切。

    “刺刀见红”323高地一文，主要介绍了东北民主联军8纵23师69团（402团）在解放战争初期，我军发起秋季攻势中对敌作战中的一个精彩片段。身为那场战斗的亲历者和指挥员 ，作者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感受，把一段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和场面，活灵活现的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从那硝烟弥漫、杀声四起的战场上到人民战士英勇顽强、奋力杀敌的身影中，我们看到的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精神和气概，看到了祖国美好的未来和希望。

        本文由134（161）师老师长王清贤伯伯口述，川里整理撰写，今特呈现给大家共同分享。

                                                                   树林

前排左一：王清贤（时任副连长）左二：王绍祖（时任连长）

　　 1947年我军夏季攻势的胜利，沉重打击了国民党军，迫使其不得不在北宁路和中长路的狭窄走廊地带采取“重点防御”。是年9月上旬，国民党东北“剿总司令”陈诚“为确保辽西走廊之安全，彻底解除北宁路之威胁”，调集国民党军从锦州、绥中兵分两路，向热东、辽西根据地进攻。东北民主联军为贯彻中央军委关于“举行全国性的反攻，以主力打到外线去，在外线大量歼敌”的指示，打破陈诚的计划，决定对敌发起秋季攻势。

         9月14日，8纵歼灭前出至凌南（今建昌）以东梨树沟门的国民党军暂50师1034人。敌人遭到沉重打击后，向杨家杖子方向退却。8纵23师和独立1师即分成左右两翼猛追，15日在扬家杖子抓住国民党93军暂编22师。当日晚，69团迂回到杨家杖子东南莲花山，5连以勇猛的战斗动作，一举攻占莲花山，歼敌一个排，截断了敌人由杨家杖子撤回锦州的退路。敌人为夺路而逃，向莲花山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扑。5连和69团其他连队英勇奋战，打退了敌人连续5次冲锋，毙敌400余人，从而紧紧地拖住了敌人，为围歼该敌赢得了时间。

　　16日下午14时，我军对敌22师发起总攻，至黄昏，第一次杨家杖子战斗结束，共毙伤敌1000余人，俘敌2500余人。这次战斗，5连伤亡较大，副指导员负重伤，我最喜欢的一位班长孟纪武英勇牺牲。孟纪武是在与敌人摔跤肉搏时，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的。他是我学习文化的老师，一位作战勇敢、军事技术过硬、善于带兵的优秀班长。

　　战斗中，营长彭武才也英勇牺牲了。他夜里到5连阵地视察时大意了，划火柴点烟时被敌人发现，我隐约听见对面敌人阵地传来嘭的一声，是迫击炮发射的声音，瞬间一颗炮弹落了下来，彭营长正盘腿坐在地上吸烟，炮弹就落在两腿之间，他和身边的营部通讯员当场牺牲。我距离他仅十几米远，听见炮弹的嘶鸣声，立刻扑倒在地，幸免于难。彭武才是红军，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作战失去一只胳膊，资格很老。他牺牲后也不知道埋葬在哪里了。第一次扬家杖子战斗结束后，我由二排长被提升为五连副指导员。

　　国民党暂50师和暂22师大部被歼后，陈诚急调49军主力出援，仍图实现其预定计划。20日，敌49军进至杨家杖子地区。冀热辽军区前指决心集中第8、9纵队歼灭该敌，第二次杨家杖子战斗开始。21日凌晨2时，69团在23师编成内，乘夜出发，任务是攻克杨家杖子以东敌主要制高点323高地。这座小山南北走向，俯瞰杨家杖子，敌军93军以一个加强营固守。

　　当日，1营和3营强攻323高地，均未成功，伤亡较大。黄昏时分，上级命令2营接替攻占高地的任务。营领导决定5连担任主攻。连长王绍祖和我对此事前没有思想准备。因为按常理，5连刚打完莲花山战斗，很疲劳，应该休整一下。但当接到上级命令后，我们毫无怨言，认为既然上级把任务交给5连，说明对5连的高度信任，相信5连一定能完成任务。王绍祖和我立即进行战前动员。战士们知道要打323高地，士气高昂，求战心切，没有一人临阵畏缩。

　　傍晚时分，团政委谢稼祥亲自来到5连作战斗动员，讲话很简短，不到3分钟。他说：“白天1营和3营没有能攻下323高地，今晚这个任务就交给5连了，你们一定要坚决完成任务！要敢于刺刀见红！5连的同志牺牲在这个山顶上是光荣的！贪生怕死、停止不前的要执行战场纪律！”鉴于白天战斗的教训，我和王绍祖反复研究战术。我建议说咱们不能从正面攻，要迂回到高地后面，从后面突击敌人，打他个措手不及，王绍祖同意我的意见，战斗由王绍祖组织指挥。

　　由于副连长彭继燕因叔叔彭武才刚刚牺牲，悲痛万分，整天痛哭不止，不能参加战斗，王绍祖和我商议后决定：王绍祖带领3个班、我带领6个班组成两个突击排，从山后两侧分别行动。6班长张文治、连部通讯员王景祥（小王子）编在我带领的突击排里。突击排内编投弹、火力、刺刀三个小组，每人携带十几颗手榴弹，刺刀上枪。此外，为防止被敌人发现，每人后背缝一块白毛巾、打绑腿，严禁用语言联系。战前，营首长决定把2营所有的冲锋枪、机枪集中到5连使用，以加强火力。

　　打仗讲天时地利。那天夜里天特别黑，伸手不见5指，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这给突击队迂回到敌人侧后，出其不意地发起攻击创造了有利条件。在正面进攻部队的掩护下，两支突击队悄悄地向323高地山顶摸去。战士们靠轻拍巴掌，看前面人背上的白毛巾保持联系。王景祥领头摸索着向山上爬，很快接近敌人哨兵。敌人哨兵发现了他，哨兵是云南人，用云南话问是那一部分的？5连云南籍战士胡威机敏地用云南话反问你是那一部分的。敌哨兵答是7团的。胡威说我们是2团的。

　　问答之间，说时迟那时快，王景祥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刺刀就把哨兵解决了。我们继续往山上摸，碰到几大堆叠放起来的背包，便从背包堆的间隙中穿过。刚穿过背包堆，又被敌人哨兵发现问口令。我判断已经进至到敌人阵地前沿了，便举枪向敌人哨兵啪啪打了几枪，高喊了一声“冲上去”。刹时间，手榴弹如雨点般投向敌人，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光冲天，敌人的阵地顿时乱成一片。战士们齐声喊杀，像猛虎般扑了上去，与敌人展开近身白刃格斗。枪响声，爆炸声，刺刀撞击声，战士们的怒骂声，敌人的哭嚎声，响彻整个阵地。

      我连续刺死了3个敌人，2班长吴国路刺死4个敌人，弹药手姜有用小铁铲砍死了两个敌人。国民党兵多是南方人，个子瘦小，拼刺刀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仅用了十五六分钟就干净利落地消灭了守敌两个多连，毙敌200余人。占领高地后，王景祥兴奋地向山下连声高喊：“我们把323高地占领了！”激战过后的战场万籁寂静，王景祥的声音格外清晰。山下急切等待战斗结果的营领导及其他同志，听得清清楚楚，高兴地奔走相告：323高地打下来了，这是5连的那个小鬼在喊……

        我告诫王景祥：“小王子你要注意隐蔽，敌人会打炮的，赶快加固工事。”我走到王绍祖跟前，报告说任务完成了。他坐在一块大石上，吸着烟，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不要说了，咱俩都没有被打死，都还活着，这就很不简单了。”我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战斗太激烈了，亲密的战友很可能在转瞬间就阴阳两隔了。我审问一名被俘的敌人尉官，他对我们夜间突袭的战术，很不服气，狂妄地说：“你们不地道，要是白天打，你们根本攻上不来，不是对手。”我怒喝道：“你他妈的都当俘虏了，还这样狂妄，混蛋，我杀了你。”

　　本来是一句气话，谁知话音刚落，王景祥手起一枪，就将这名军官击毙了。之所以会出现杀俘虏的情况，一是白天1、3营苦战一天没能拿下高地，伤亡较大，5连的指战员都憋着一口气；二是因为敌人很凶残，把白天俘获的我军几名战士头朝下脚朝上活埋在阵地上。指战员们看到烈士牺牲的悲惨场面，愤怒至极，无法控制情绪。一位排长两眼冒火，疯了一般用铁锹连续砍死了两名俘虏。我急忙命令几名战士夺下铁锹，把他死死抱住，才阻止住他继续杀俘虏。战后，我为杀俘虏的事作了检讨。

　　占领323高地后，王绍祖和我抓紧时间布署好兵力、火力，督促战士加固工事。战士们又饥又累，但因没有带干粮、饮水，只好喝地上的雨水解渴。我喝了水后，累得趴在地上就起不来。王景祥关切地对我说：“副指导员，你吃点什么？”我说在这个荒山头上，哪里会有吃的东西？他说山下的山沟里有一小块玉米地，说完就转身下山去了。过了约二三十分钟，他返回山上，手里捧着几株很小的、刚结了几粒籽的嫩玉米。我剥开玉米皮，狼吞虎咽，连籽带芯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感觉好受些。王景祥那时不到20岁，机敏、精干，办事干净利落，连里的领导都很喜欢他。

　　我军攻占了323高地后，居高临下，直接威胁到毛祁屯敌49军军部，因此，敌人在22日拂晓前，对323高地发起了疯狂反扑。5连和2营其他连队坚决抗击，敌人的两次反扑都被击退，毙敌营长以下200余人。22日上午10时，8纵在9纵协同下，向毛祁屯敌军发起总攻，战至黄昏，敌人全线溃退。除49军军长王铁汉及200余人化装潜逃，其余均被歼灭，俘敌105师师长于泽霖。5连攻占323高地，为我军全歼敌49军军部等部，起了决定性作用。

　　整个杨杖子战斗，8纵共歼灭国民党军1.6万余人，打乱了东北敌军的部属，粉碎了陈诚“打通锦承线，确保北宁县”的计划，迫使敌人龟缩在北宁线上的各个孤立据点之内，为我军各个击破创造了有利条件。战后，连长王绍祖因指挥战斗得力，荣立3大功，八纵授予“毛泽东奖章”一枚；我荣立三大功，本来也被授予“毛泽东奖章”，因奖章只有一枚，就用另外两枚奖章代替了。5连获八纵“刺刀见红”锦旗一面。《铁拳报》记者专门给刺刀见红的战士照了一张集体照。12月，我改任5连副连长。

　　此战例后，东北野战军主要首长在论述部队的战斗作风时曾经说道：“光荣的部队是刺刀上见过红的部队，只有用刺刀杀出威风的部队，才是最勇敢的部队，才是最历害的部队”。5连是当之无愧的这样一支部队。 现在的作家称军人在强敌面前敢于搏杀为'亮剑'，而对于亲历战争的人来说，“刺刀见红”更具血性、杀气。我们的军队现在太需要血性和杀气了。

王清贤
王清贤，男，1925年11月15日生。河南滑县人。1942年7月参加八路军。1944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班长、排长、连长、营长、副团长，团长、副师长、师长等职。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参加了木池、白玉沟、清泉、花山、祁县、解放左权县、东北民主联军夏季攻势、秋季攻势、辽沈战役、平津战役、衡宝战役、广西剿匪等战役战斗。新中国成立后，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青海、西藏平叛。曾两次立三大功，一次立两大功，获毛泽东奖章、独立自由勋章、三级解放勋章、独立功勋荣誉章、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纪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