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汤、张安世父子的官场人生（之三）

秦汉时期，高级官吏可以保任其子弟为官，称为任子。文献记载，二千石以上的官员（相当于省部级以上官员），任期满三年，可以保任一人为郎（宫廷侍卫官）。功勋卓著的官员，还可以保任二人、三人乃至多人为官，保任的官职也不一定限于郎。郎官虽然品级不高，但是长期在皇帝身边工作，有时还被派遣执行一些特殊使命，立功、升迁的机会比较多。张汤位列三公多年，长子张贺及次子张安世皆因父荫入仕，得以进入宫廷担任郎官。《史记.酷吏列传》记载，张汤蒙冤死后，“上惜汤，复稍进其子安世”（汉武帝怜惜张汤，慢慢提拔他的儿子张安世）。可见，张安世能比较顺利地得到升迁，是因为汉武帝（愧对张汤）的缘故。
　　张安世为人谨慎、忠厚，做事勤勉，书法很好，记忆力强，受到汉武帝的赏识。先给事尚书（相当于机要秘书），后迁尚书令（掌奏章文书，相当于秘书长），又迁光禄大夫（掌顾问应对），为光禄卿的属官。这个过程大约有三十多年（张汤死于元鼎二年，武帝崩于后元二年，中间相隔二十八年。御史大夫魏相奏称“安世事孝武皇帝三十余年”，大概张汤未败之时，张安世已经为郎），应该说虽有汉武帝的关照，张安世的升迁还是比较慢的。
　　汉昭帝元凤元年（前80年），上官杰、桑弘羊与霍光争权，勾结燕王（武帝兄）、盖长公主（昭帝姊）等人谋反不成，上官杰、桑弘羊被诛族，燕王、盖主自杀。大概当时株连太多（史载霍光“持刑罚严”），朝中除了霍氏党羽，几乎没有多少老资格大臣了。于是霍光向昭帝建议，“朝无旧臣，归用安世为右将军光禄勋”（相当于一下子从局级干部晋升为军委常委兼宫廷事务部长），作为自己的助手。不久，昭帝封安世为富平侯，食三千户。《汉书.张汤传》记载，霍光举荐张安世是因“朝无旧臣”，昭帝敕封的理由是“辅政宿卫，肃敬不怠，十有三年，咸以康宁”。也就是资历老，做事谨慎，没犯过错误，可以说没什么大的功劳。
　　让张安世登上权力之巅的是“废立之功”。汉元平元年（前74年），汉昭帝崩。“大将军光白太后，徙安世为车骑将军，与共征立昌邑王。王行淫乱，光复与安世谋废王，尊立宣帝”（《汉书》）。立昌邑王刘贺，主谋是霍光和丞相杨敞，张安世没出什么力，车骑将军可以说是白来的，或者说是霍光当人情送的（当时丞相没有实权。车骑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将军，相当于政府的二把手。但《资治通鉴》记载是先迎昌邑王刘贺，后徙张安世为车骑将军，与《汉书》所记不同）。废刘贺，立宣帝刘病己，张安世的确功不可没。《资治通鉴》记载，刘贺“行淫乱”，霍光乃与老部下大司农田延年密谋废立之事（田延年有才略，曾任大将军长史）。而后，霍光“阴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图计，遂召丞相、御史、将军、列侯、中二千石、大夫、博士会议未央宫”。当时，“群臣皆惊鄂失色，莫敢发言，但唯唯而已”。可见密谋的发起人是霍光、田延年，张安世因掌有军权，也参与了密谋，丞相杨敞事先得到过通报，其他大臣只是附议而已。但是向皇太后递交的奏章，署名第一的是有职无权的丞相杨敞，第二是霍光，第三是张安世，然后才是众臣僚。杨敞也是霍光旧人，曾任大将军司马，其行事谨慎小心，胆小怕事，受霍光赏识而至丞相。此次废立之事，杨敞被迫成了主谋，奏章称“臣敞等议”、“臣敞等谨与博士某某议”，俨然成了群臣的领袖。作为实权人物的霍光，拉上张敞、张安世等勋旧大臣共谋废立，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可谓老谋深算！定策后，张安世率领羽林军把守宫廷，收缚昌邑群臣二百余人，并奉霍光命全部诛杀之。
　　是年七月，霍光、张安世、丙吉、杜延年等人谋立流落民间的汉武帝曾孙刘病己，是为汉宣帝。宣帝即位后论功行赏，张安世以“安宗庙功”，功劳次于霍光，益封食邑一万零六百户，加上以前所封总计一万三千六百户，成了真正的万户侯。
　　汉地节二年（前68年），霍光死。宣帝随即任命张安世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继霍光位，分诸霍权（时霍光子霍禹亦官居大司马）。三年，以张安世为卫将军、两宫卫尉，城门军、北军统划归属其指挥，也就是把京城所有军队的指挥权全部划归张安世。张氏家族达到了权利顶峰，次子张延寿官居光禄勋，张千秋、张彭祖皆任中郎将，随侍皇帝身边。而霍氏家族的成员，则被消夺了军权，淡出权力中心，直至最终以谋反罪被族灭。
　　观张安世的一生，可谓顺风顺水，波澜不惊。我以为，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是吸取了其父张汤的教训，少结怨，少生事，低调做人。大将军霍光大权独揽，张安世以老成持重、做事勤勉、笃行内敛的处事风格，受到霍光的敬重。关键时刻，霍光借助张安世的威望，可以领袖群臣，获得广泛的拥护。汉宣帝之所以倚重张安世，打压霍氏集团，其原因也是如此。霍光死后，御史大夫魏相举荐张安世为大将军，未始不是受了宣帝的旨意。当时，张安世免冠顿首，自称“诚自量不足以居大位”，实非自谦。宣帝多忌，张安世有“安宗庙，定社稷”之功，自然是心惊胆颤，极力谦退以求免灾。是年六月，魏相升任丞相，丙吉为御史大夫，23岁的汉宣帝亲政，执政权遂由大将军府回归皇帝手中。
　　张安世薨于元康四年（前62年）。汉宣帝给了他非同一般的礼遇，“赠印绶，送以轻车介士，谥曰敬候，赐莹杜陵东，将作穿复土，起冢祠堂”，这是汉代诸侯王的墓葬规格。近日张氏西汉大墓的考古发现，已经证实了史料记载的真实性。
　　值得一提的是，张安世一生处事低调，但是在敛财方面却很高调。张安世食邑万户，位高禄众，封邑每年租税收入千余万。此外，张家还蓄养家僮七百多人，都懂得劳动技巧，从事手工业生产，这在当时绝对算得上世界上最大的手工作坊。其家族拥有的财富，超过了大将军霍光。大权在握，求田问舍，前有王翦，后有萧何。张安世这样做，是不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