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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笔下,阴间并非可怕,反倒有其可爱之处

在民俗文化的描述中,人存在于两个空间,一个是阳间,一个是阴间,二者构成平行空间。


中国先民在生活中构建了复杂的阴间世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祖先在长期生活中形成了认识世界的方法,将万物分为阴阳两极,进而形成了中国的阴阳辩证哲学。古人认为,魂为阳,魄为阴,前者构成人的灵魂,后者构成人的肉体,魂魄融合则人健康,魂魄分离则人死亡。人死后,魂归天,魄归地,这是一种灵肉二元论的观点。在此基础上,中国形成了复杂的阴间文化。后来佛教传入中国,阴间文化与佛教地狱文化逐渐融合,形成更为复杂的阴间文化。中国百姓常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生观,贪生怕死,对死亡充满恐惧。因此,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阴间的描述较为恐怖。中国民间文化认为,人死后会变成鬼,阴间的鬼也分三六九等,且多面容怪异,十分可怕。


然而在鲁迅笔下,阴间并非如此可怕,反倒有其可爱之处。中国各地皆有庙宇,其中供奉着各式各样的鬼神,这些庙宇将阴间世界具象化。人们会定期在庙里举行各类祭祀活动,庙宇因此充满神圣感。鲁迅幼时常随大人前往当地庙宇参加祭祀,对庙里的场景印象深刻,尤其是无常,令他记忆犹新。如绍兴城隍庙的“大殿后面有一间暗室,名为'阴司间’,在昏暗到仅能分辨颜色的光线中,塑有各种鬼魂:吊死鬼、跌死鬼、虎伤鬼、科场鬼……一进门就能看到那个又长又白的东西,便是无常。”(鲁迅:《朝花夕拾·无常》)而樊江东岳庙里的“阴司间”构造独特,“门口有一块活板,人一踏进门,踩在活板这头,塑在那头的他便会扑过来,铁索正好套在你的脖子上。”不同庙宇供奉的神祇各异,例如城隍庙里供奉城隍爷(守护城池之神),东岳庙里供奉东岳大帝泰山神,但其结构和功能多有相通之处,都设有阴司间,而阴司间里都有鲁迅感兴趣的“无常”。

阴间又称阴府、阴司、冥界,是指人死后所居住的地方;地狱是阴间用来囚禁和惩罚生前罪孽深重的亡灵的地方,如同阴间的监狱,罪犯会在地狱中因所犯罪行的不同而承受不同的刑罚,如拔舌、上刀山、下油锅、入蒸笼、受磔刑等,是一个令人畏惧的恐怖之地。然而,在鲁迅的笔下,地狱及其中的魔鬼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人类自身。地狱原本是美好的,“一切鬼魂们的叫唤无不低微,然有秩序,与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造成醉心的大乐,布告三界:地下太平。”地狱经历了不同的统治者,先是天神,后是魔鬼,最后是人类。地狱中的魔鬼战胜了天神,夺回天国,收服人间,占领地狱,从冷油温火中醒来的鬼魂们同时向人间发出反抗狱吏的呼号,人类闻声而起与魔鬼战斗,迫使魔鬼从地狱出逃,地狱门上竖起了人类的旌旗,可怜的鬼魂们失去了那美好的地狱,人类成为地狱的统治者,统领一切鬼众。当鬼魂们再次发出反抗狱吏的呼号时,他们却成为了人类的叛徒,受到了永劫沉沦的惩罚。人类完全掌握了主宰地狱的大权后,比魔鬼更加威风,“人类于是整顿废弛,先给牛头阿旁以最高的俸禄;并且,添柴加薪,磨砺刀山,使地狱焕然一新,一改先前颓废的气象。”(鲁迅:《野草·失掉的好地狱》)

这是人类的成功,也是鬼魂的不幸。地下比地上安宁,人类比魔鬼可怖,地狱比人间美好,此为鲁迅描写阴间传递的思想主题。鲁迅以反讽写地狱,借地狱与人间对比,讽刺与批判人间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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