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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首位出使日本的浒山人亲历琉球亡国 文/陈科杰

  近来,日本琉球独立运动此起彼伏,琉球群岛成为全世界的热点。琉球群岛有460多个岛屿,南北长度1000公里。面积4644平方公里,约为上海市的73%。虽然面积不大,但却是日本的海上生命咽喉,位置十分重要。

【琉球王国覆灭简史】

琉球王国最初是指在琉球群岛建立的山南、中山、山北三个国家。

1372年明洪武五年正月明太祖朱元璋遣行人杨载向琉球三国发布诏谕,此后琉球诸国成为中国明王朝的藩属国。

1429年,三国统一为琉球王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东北亚和东南亚贸易的中转站著称,贸易发达,号称“万国津梁”。

明亡后,琉球继续向清政府朝贡。

1663年,琉球正式被清王朝册封,从此琉球使用清朝年号,向清朝纳贡,历代琉球王都向中国皇帝请求册封,从未间断。

琉球王国1609年后,后逐渐被萨摩藩实际控制,成为萨摩藩的附庸形成“两属”状态

1872年,日本政府借明治天皇亲政之机,削琉球国号设为“琉球藩”。

1875年7月,日本内务大丞松田道之令琉球王国停止对清政府的朝贡,并改用日本年号。对此,琉球方面反复与松田道之交涉,不肯断绝与中国的关系,要求保持琉球国体、政体。

1877年6月24日,何璟、丁日昌联名将此事上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请求由即将出任日本公使的何如璋在赴任时予以交涉。此建议得到清政府的支持。

1877年10月,日本政府又将琉球的司法权,纳入大阪高等法院的管辖之内。日本在琉球强制实行“海外旅行券制度”,凡是琉球人前往中国,必须向日本政府申请护照,以此控制中琉往来。

1878年,琉球王国在无奈情况下,亦开始向国际社会求援。派遣琉球司法官毛凤来和马兼才抵达东京,向西方驻日各国公使,递交投诉。

1879年日本宣布琉球废藩置县,完成所谓的“琉球处分”,将琉球强行并入日本,设“冲绳”县,尚泰王被迫抱病前往东京,琉球王国灭亡。

     1877年,清政府派出第一批驻日公使,何如璋为正使,张斯桂为副使。随行人员有:参赞黄遵宪,正理事范锡明,副理事余瓗(中书)、西学翻译洋员麦加谛及沈鼎钟、张宗良,东学翻译潘任邦(郎中)、冯昭炜,随员沈文荧、陈文史(郎中)、寥锡恩、李郁阶、吴广霈、张鸿祺、陈行范、何定求,供事任敬和、刘坤,共二十人。

沈文荧何人也?

       沈文荧(1833-1886),字心灿,号敬轩,又号梅史,清末余姚县浒山城南门外(今属慈溪市浒山街道)人。咸丰二年(1852)副贡,咸丰九年(1859)举人。沈文荧曾招集乡勇抗击太平军,兵败后,加入漕运总督邵灿、宁绍台道张景渠幕僚中,参与镇压太平军、捻军。同治四年(1865),赴陕,先后入陕西提督雷正绾、刑部侍郎袁保恒军幕,官至陕西商州知州。常年转战关外,跋涉于天山、葱岭之间。光绪二年,以战功授正五品陕西省候补直隶知州。

       光绪三年至五年(1877-1879),沈文荧为驻日本公使随员。在日期间,参与了多种场合的笔谈,与东瀛众多文人学士广结文缘,时常聚会赋诗唱和,同汉学家大河内辉声、石川英、宫岛诚一郎、冈千仞、增田贡等交谊深厚。还应不少日本文人之请题扇写匾、绘画作词,为他们的著作题写序跋,删文作评,在当时日本文化界颇具声名

      187931日,沈文荧与黄遵宪一同拜访久病初愈的宫岛诚一郎。(宫岛诚一郎,字栗香,号养浩堂,精通汉诗汉文,明治维新后在宫内左院、宫内省任职,属政治上的“闲人”。)因何如璋在1878107日抗议日本政府阻止琉球向中国进贡,何向日本外务提出照会:“今忽闻贵国禁止琉球进攻我国,我政府闻之,以为日本堂堂大国,谅不肯背邻交、欺弱国,为此不信不义、无情无理之事。”日本政府故意回避琉球事实,指责何如璋照会是“暴言”,要求向日方做出道歉,一时中日交涉陷入僵局。1979226日,何如璋再次照会日本外务省,要求重开交涉,但日方不予理睬。何如璋一方面向李鸿章及总理衙门报告,一方面利用宫岛的特殊身份,希望打开日方政府重开交涉的一个窗口。

       宫岛诚一郎的《养浩堂私记》卷二记载:'三月一日,清使馆黄参赞遵宪、沈知州文荧来访,笔话颇剧谈球事,余答辩太苦。'笔话”,又称“笔谈”,指中日双方不借助翻译,直接在纸上写下汉文进行对话。由此可见当时的紧张气氛。

梅史:春光明媚,天气温和,正是艳阳时候。惜乎将作归计,心绪怅,故偕公度兄来访,与阁下畅谈破闷耳。近因贵邦必欲郡县琉球,故公使与弟辈皆将返国也。

宫岛:琉球事情,弟辈不谙得。朝议若果欲郡县之,必当与贵政府协议之。不知贵公使以彼事告外务省否?

梅史:此事公使已告贵邦外务省。而外务省来文妆聋做哑,亦不论理之曲直,但言此事贵公使不必与闻之意。我国政府奉皇帝之命,令何公使就近与贵邦理论。今贵邦既不论是非曲直,则当归国复命。但该国(琉球)朝贡已久,我国政府必不能漠然视之也。

公度:郡县之说,新闻纸所言不足尽凭。然贵政府若有事于球,非蔑球也,是轻我也。我两国修好条规第一条即言:'两国所属邦土,务各以礼相待,不可互有侵越。'条规可废,何必修好?故必绝聘问,罢互市。吾辈不得不归也。

宫岛:新年来频于新闻纸上见琉球处分之议。我辈于球之事未有所见,且非职务之所关。但此事关涉两国,以破交欢,不堪慨叹。必当有理论明白之说,不知可得闻乎?

公度:凡事须彼此计较。若吾为此事,贵政府宁默尔乎?不能默尔,而又不从吾言,尚何理论?吾辈且归,至于后事,未可知。或万一,当执鞭弭与君周旋也。

梅史:贵邦当局之意,以谓此事必球人在此控诸公使,故公使为言。故令人恐吓琉球,使球人无复言,则我公使必不复论,所以遣松田前往。其实不然。我公使之来,受命于皇帝,政府力主其事。若非朝命及政府之意,则公使必不管也。至球人虽为贵邦挟制无后复言,而我政府必不能漠然置之。盖球为我藩,欺球即欺我。虽与贵邦和好,其势不能得也。即贵邦已取其地,亦必力图返其地、立其君而后安。前之所以不张扬之,而令公使理论者,以贵邦前已误于人言,轻举妄动。今既和好,可以翻然改图。因公使之言而答曰:前者未有和约,故我欲取之。今既和好,自当舍之。如此转图,则泯然无迹,不失两国体面也。今贵邦政府贪其地,而不顾理之是非,将来用兵而致祸患,仆甚不解其惑也。且仆为贵邦筹大局,亦不宜与我国失好。今西人收取日本金银,以致有纸无银。他日倘责国债,势必以地偿之,其居心甚不可问。而贵国不忧此,乃欲失好于我国,一不可解也。中国之地大于贵国数倍,其富亦数倍,人民又多,兵饷之多于贵国,不问可知也。新平大乱,将帅士卒皆经百战。贵国与我国失好,能保必胜否?此二不可解也。贵国财竭于府藏,民贫于昔日,反侧之徒尚未安。苟有事于外,则变必生于内。不求自治,而欲启外患以召内乱,此三不可解也。

      沈文荧开门见山指出因日本将要实行'废琉置县'因此公使馆成员都准备撤出日本,返回本国。进而黄遵宪指出:'贵政府若有事于球,非蔑球也,是轻我也。我两国《修好条规》第一条即言:两国所属邦土,务各以礼相让,不可互有侵越。条规可废,何必修好,故必绝聘问,罢互市,吾辈不得不归。'沈文荧又进一步暗示不排除付诸武力'今贵邦政府贪其地而不顾理之是非,将来用兵而致祸患,仆不解其惑也。'

      宫岛诚一郎在310日将此笔谈呈递给右大臣岩仓具视,岩仓告之:“庙堂之议,今日已定。”311日,日本政府派遣松田道之率领警察和军队奔赴琉球,27日,松田抵达琉球,宣布废除琉球蕃,设冲绳县。44日,通告全国实行“废琉置县”。527日,琉球国王尚泰被迫移居东京,琉球王国灭亡。

     这时,美国前总统格兰特正周游世界,途经中国前往日本,李鸿章委托其居中调停。62日其从北京出发,621日到达长崎,73日抵达横滨。

      宫岛诚一郎则在718日到公使馆拜访沈文荧“刺探”消息。

宫岛:仄闻贵政府更派人来办理球事,未知果然乎?

梅史:若我一行归,则李(鸿章)、沈(宝桢)、丁(汝昌)必帅三军而来,不必以玉帛来也。今观贵邦操练兵卒,颇善学西法,虽然兵饷诚少,非吾国之敌也。余在军中十年,能识吾国之兵气。今贵邦杂兵十万,国内必生变,一败之后,政府当梦始醒,而后修睦,未为晚也。

宫岛:贵邦若果帅三军而来,则如仆与君等富士绝顶,而应瞰两军战斗之状,亦是暑中之一大壮观也。

梅史:俄国有贤且知己者,顷知敝邦之不可侮,返还伊黎,想不延期。伊黎者,我新疆向者叛人献之俄国。今英国破阿汗,而益与我亲睦,一旦东方有变,则英国以军舰巨炮供我用者,贵政府不之察而傲慢无礼以对,遇我不可言知,所以治国之道也。

宫岛:米旧统来我邦,此人到处,各邦敬重,破极宠待,盖地球上之一大豪杰也。

梅史:彼驻北京一月,我政府托球事于彼,彼来贵邦,为我作排解,仆辈望之。

       有史学家以此指责沈文荧透露了格兰特受中国之托斡旋琉球一事。其实此等谋略岂能瞒得过伊藤博文等人。在712日,伊藤博文等人陪同格兰特参观日光、箱根等地其间,伊藤博文等人就劝说格兰特放弃支持中国的立场,表明日方对琉球问题的态度。从笔谈中我们可以看到有十年军旅生涯的沈文荧义正言辞,大有“犯我疆土者,虽远必诛”之决心。可惜此时的清廷自鸦片战争后,无力自保,何谈远在千里的弹丸之地琉球国。难怪何如璋公使在1882216日应召回国时,同宫岛坦言:“两国绝不因此小事开大争端,我政府亦是此意。”

      沈文荧在187912月因丁忧归国,我们已无从得知沈文荧对琉球灭国后的态度,因其诗稿著作皆未能流传下来。

沈文荧著作等身,流传下来的皆在他人书中

       沈文荧一生著作颇丰,有《春萍馆诗钞》《古文钞》《磨盾草》《栈车草》《塞垣日记》《西北行程记》《东槎诗文》《东瀛日记》《西斾录》《眠琴榭词》《名石稿文集》《眠琴榭学乐录》,今皆未见。据慈溪地方志学者王孙荣《沈文荧和他的笔记小说》一文考证,王韬的《淞滨琐话》中有三则小说《红豆蔻轩薄幸诗》《朱素芳》《燕台评春录》,皆沈文荧所著。

       沈文荧其他文字,如诗词跋序、题识点评,尚可从日人著作中窥探一二,笔者初步统计序跋类如下:《法兰西志序》《纂评笺注蒙求校本序》《众教论略序》《省轩文稿序》《鸿斋文钞序》《日本文章轨范序》《日本名家经史论存序》《江户将军外史序》《芝山一笑序》《跋七七滩书帖》《题扶桑奇文》《补春天传奇序》《养浩堂诗集序》。(笔者专文有录,限于篇幅,此处仅举书目)

      另翻译《日本神字考》,题识《彤管生辉帖》,点评《海南遗稿》,《养浩堂诗集》《省轩诗稿》《新文诗百集》《三余堂诗钞》《春山楼文远》《树堂遗稿二卷》《成斋文集》《明治诗文》等日人著作。

 沈文荧精书法善绘画好金石通音律

      王韬《扶桑游记》载:“梅史邀余小饮,集于楠亭……楠亭主人小园,苦爱文墨,举止如姚江老名士,亭中匾额,皆乞梅史所题也。”据日本刻本看沈文荧书法,遒健洒脱,神闲意浓,取法晋唐,兼有苏轼、黄庭坚遗风。

       清咸丰二年(1852年)6月,余姚乡绅周世熊得浙东第一碑——《三老碑》于余姚客星山(今属慈溪市横河镇子陵村境内),沈文荧曾在同治戊辰年(1868)在三老碑拓本上留下跋文一则:“(前缺)……贵洛阳矣。农部属予辨定,遂略识臆说,不揣梼昧,知为通人所诃,然景仰前嶶,又乌得以无言?客星山盖汉严子陵故里也。同治戊辰姚江沈文荧跋。

      1879年,沈文荧从日本回国时,带回了日本安政四年成斋居士摹申本《会稽刻石》。会稽刻石,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巡行登会稽山而立。小篆,传李斯书。石在唐时已佚。元至正元年(1341年申屠驹以摹本重刻于浙江绍兴学宫。清康熙时被人磨灭。清乾隆五十五年(1790年)钱梅溪又重刻。沈文荧的儿子沈康民多年后还把此事特意写入诗中:“乾鹊填桥志愿虚,忆父乘槎归有石。(先君前使日本,得会稽刻石)”可见此《会稽刻石》拓本之弥足珍贵。

       荷兰学者高罗佩在其著作《琴道》一书引述了沈文荧的抄本《眠琴榭学乐录》中的观点: 

      把琴在古代乐器中的地位特殊化是错误的,因为它并不比琵琶好。而且,琴至少有五点缺陷,尤其它的演奏指法繁复,以至于无法为歌唱伴奏;它的音色不够纯净;它的节奏混乱。尽管在传统的古琴鉴赏家们看来,这些论述不啻是可怕的异端,但是这部书包含大量宝贵的信息,特别是作者详细地研究和探讨了关于一些流行的中国乐器(比如月琴)调弦、指法和记谱方面的问题。我只有这部书的一个很好的抄本,不知道这部书是否出版过?”

沈文荧不回国,或许就没杨守敬什么事了!

当沈文荧回国后,大河内辉声和龟谷行均感叹“梅史去,惆怅欠一良友!”于是,何如璋提出了欲招杨守敬来日:

如璋:有一杨友在北京,书法极佳,学问亦博,欲招其来署,未知来否?

桂阁:阁下请察其情。有杨翁者,才学宏博,仆自今延颈而待杨翁来署。请问杨翁名字、官职?

如璋:杨名守敬,字惺吾,湖北人,辛酉举人。顷寄我《楷法溯源》数十本,钩刻考据俱精详,暇日呈君一览。惺吾古君子,非好色之徒。

桂阁:仆初学楷法于东京市川孔阳,字米庵,以颜真卿为书祖。仆腕弱笔钝,不能窥其蕴奥,惭恼惭恼!

如璋:惺吾之书法,古雅之极。若杨、梅合之,则成毒矣。

可见,沈文荧的辞职归国,使馆随员的编制出现缺额,提供了杨守敬“进编”的条件,成就和“近代日本书道之祖”的千古美名。

沈文荧无意中推动了《红楼梦》在日本的传播

     18775月6日,学海(依田朝宗)应邀到大河内辉声的桂林庄赏花,被介绍与沈文荧相识,沈与学海谈论小说,沈文荧表示最喜欢红楼梦》,当时学海尚未读过红楼梦》,而后来学海成为“红迷”与沈文荧交谈之后受到鼓动和启发而购买研读红楼梦》有关。沈文荧“日本红学”奠基人森槐南的《补春天传奇》题词

沈文荧把上林湖越窑瓷器作伴手礼赠日本友人

      沈文荧赴日时,随身带上了上林湖的越窑瓷器,把一个瓷瓶送给了日本汉学家石川鸿斋,石川有诗赞颂上林湖越窑瓷器:

     上林之窑盛天下,宋社已屋陶亦罢。遗珍谁得雉鸡山,久埋土中犹未化。余姚沈君藏一瓶,釉色莹澈凝貌青。相携万里来扶桑,割爱贻我何厚情。

    沈文荧自己也有诗赞岳父宋怡山赠送秘色瓷,谢外舅宋怡山先生以上林窑秘色磁见赠》(《六研斋笔记》,南宋时,余姚有秘色瓷,麄朴而耐久,今人率以官窑目之,不能白也。案:窑在今上林湖。):

      越磁珍秘柴周古颜色翠青天过雨汁梁罢贡此种绝南渡新窑重堪数亭市大乌泥粗章家碎器白芨补定汝莹洁差堪称脆薄难贞多上林朴素传耐久釉水苹黄质完厚世人浇薄争巧奇弃掷空山同青山寂寂水潺潺元明几代藏林阜瑰特天生难掩藏近年出土人手赠我一盌一军持中闳能容数升酒光芒内敛炯精神郑重何殊青玉斗得气能开折枝花回纹露同心藕闻窑变玉龙从局脚胡云彩滃今此器亦不凡四座传观皆色动博物存六研斋压倒前朝毕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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