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太极的方法研习太极拳(三)

李新方

三、有别和无别

任何一门武术，要想适应实战要求，就不能不研究本门武术与其他武术，以及其他武术与其他武术之间的关系问题。太极拳以“人不知我，我独知人”(王宗岳《太极拳论》)为最基本的技击战略原则，对这个问题尤为重视，把比较研究作为太极拳学术的重要组成部分。有人说，太极拳的“知”是通过双方肢体接触听劲来实现的，这当然也没错，但只是最低层次的听劲，如果你对其他武术一无所知，何以听劲？况且许多武术在有效地击中对方之前，是要尽最大可能避免肢体接触的，你怎么听劲？而那些也讲究听劲的武术，虽允许对方肢体接触，在实战中是听劲还是被听劲仍是问题。真正善听劲者，肢体虽不接触也能听劲，并能预知胜负，未战已经决胜，是“胜兵先胜而后求战”(《孙子兵法·形篇》)，故能做到英雄所向无敌。

中国武术广大精微，门派众多，归纳起来，有所谓长拳短打，南拳北腿，武当少林，内家外家等多种多样的不同说法，又以踢打摔跌拿为五击，并有专练其中某种技法的拳派。后来又有一些外国武术传入。特别是近几十年来，又出现了散打、自由搏击、自选套路、规定套路等所谓现代武术，“斯技旁门甚多”(王宗岳《太极拳论》)的问题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突出。但最令习武之人困惑的，仍是长期以来就存在的所谓内家和外家问题。

然而，各家武术不胜其繁，这是“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庄子·德充符》)，“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庄子·齐物论》)。也就是如前所述，用有者观之，则内外有别；用无者观之，则内外无别。太极拳家看一切武术都是太极拳，也就是要用太极这个绝对真理来对各家武术进行比较研究，任何武术都是太极，都是一阴一阳。

就武术的作用而言，现在的武术只有两种，一种是技击的，一种是表演的，或两者兼顾，或两者侧重不同而已，技击与表演也是一阴一阳。就习武者个人的实际情况而言，无非是功夫高和低的问题，技击功夫用起来好使，表演功夫练出来好看，都是真功夫、高功夫。就技击而言，无非是人体的进攻和防守问题。不论习练哪家武术，人体的要害部位都是一样的，无非是头、面、喉、心、肋、裆、膝、胫而已，所谓“上打咽喉下打阴，中间两肋并当心。下部两臁并两膝，脑后一掌要真魂”。同时，用作进攻武器的人体部位也是一样的，无非是手、足、肘、膝、肩、胯、头而已，叫做“七星”。至于器械，不论长短、锐钝、软硬、单双，冷兵器还是火器，无非是把手臂接长了而已。就技击的实战结果而言，无非是输和赢而已，当然所追求的目标也是一样的，就是都想赢，不想输。要想赢人都要加强训练，而训练的方法也只有两种，无非是个人单独训练和双人或多人的模拟实战对抗训练而已。就个人训练的内容而言，无非是练内和练外两个方面而已，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

有人说，内家练内而主柔，外家练外而主刚。实际上，不论内家外家，到了高级境界都是内外兼修，刚柔相济。如《少林拳术秘诀》一书，第一章便是《气功阐微》，强调“以柔而刚为主旨，以刚而柔为极致……此所谓刚柔相济，虚实同进者也”，还具体介绍了柔术的练法，谓“柔术之功用，多在于取敌制胜之中，故于养气之中，不可缓也”。再如《苌氏武技书》，内容与太极拳有更多的相近相通之处。反观今之太极拳习练者队伍，倒是练外者多，练内者少，甚至有人主张太极拳只能柔，不能刚，实际上没有刚的柔决不是真正的柔，更不是太极拳的柔，不懂劲刚柔皆误。

还有人说，太极拳是圆的运动，非圆即弧，所谓“善圆能走化，抢角占上风”，但这只是就修习进程中的某一阶段而言。在实战中，如果让对方一望而知自己是练什么拳的，就决非高手，所谓“打人不露形，露形非为能”。圆大了是圈，而缩小了只是一个点，功夫越高的人这个点越小。“往复须有折叠，进退须有转换”(武禹襄《十三势行功要解》)，讲的就是在一个点上完成因敌变化，化和打在同一瞬间完成，而这个点是看不见的，“粘即是走，走即是粘”(王宗岳《太极拳论》)，“蓄劲如张弓，发劲如放箭”，“运劲如百炼钢，何坚不摧”(武禹襄《太极拳解》)，如果从表面上看，太极拳与外家拳的抗击打(硬功)、格挡、直来直去的打法，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而且越是高手，越不容易被对方看出来是练太极拳的，更不容易被看明白是怎么打的。

由是观之，各家武术并无严格界限，所谓“法门平等，无有高下”，而每个习武之人所处的境界自有高下，因为在实战中的双方必有输赢，实战中的双方也是一阴一阳。“引进落空合即出”(王宗岳《打手歌》)，不论对方练的是什么拳，都要看成是太极拳，这样才能够合人，能合人才能赢人，这也是太极拳的一大秘密，至于怎么合，下面还要接着讲。相反，如果一定要强调内外有别，就难以适应与其他武术实战的要求，就难以合人，当然也就难以赢人，那就无异于作茧自缚了。(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