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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人物:来到人间太悲催

红楼人物:来到人间太悲催

吴营洲 

那天和梅节先生在电话里闲聊时,他说道:《红楼梦》中那些从天上下来的人,到了地上后,不是死于非命,就是落荒而逃……

这句话,真的令人警省!

是啊是啊!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我恍然意识到,这是个很好的话题,不妨“探究”一番,于是便草成了如下文字——

天上下来都有谁

在《红楼梦》中,谁是从天上下来的?

贾宝玉、林黛玉自然是。他俩在天上,一个是赤瑕宫的神瑛侍者,一个是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

林黛玉的丫头紫鹃也是。因为她是林黛玉从“娘家”带来的。她的“娘家”,自然也在天上。

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也是。他俩在天上分别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只是到了人间才唤作癞头和尚、跛足道人的,甚至合二为一,唤作“情僧”。

秦可卿也是。但秦可卿有着双重身份:在天上,她是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乳名兼美。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在警幻宫中,原是个钟情的首坐,管的是风情月债……”;在人间,她乳名可卿,是营缮郎秦邦业从养生堂抱养的女儿,宁国府重孙贾蓉的原配。有论者称:“可卿、警幻及其妹是三位一体的。”(刘保忠:《兼美女子空余恨解读——〈红楼梦〉中的秦可卿》,《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3期。)又有论者称,秦可卿不是世间凡人,而是一位“仙境之客”,并解释道:“把秦可卿比喻为仙客来,是因为书中所述她的事迹疑幻重重,也暗示了她是'非常人’,所以她不可能是凡尘中人,只能是来自仙境之客。”(袁方:《连接世界的纽带:秦可卿结构意义初探》,《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

尤三姐也是。因为有论者称,尤三姐“像是警幻仙姑在人间的替身”(蒋勋:《微尘众:红楼梦小人物3》,中信出版社,2015年6月。)。既然尤三姐是,那么尤二姐自然也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能不是?

晴雯是“黛副”,是“黛玉影子”,形影是不离的,因此,林黛玉是,晴雯自然也是。

香菱也是。香菱第一次出现在贾府时,周瑞家的则称她:“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象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此处有一脂批:“一击两鸣法,二人之美,并可知矣。再忽然想到秦可卿,何玄幻之极。”何为“玄幻”?就是她俩的“像”。有论者称:“香菱确实与秦可卿具有高度的重像关系。试看秦可卿'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第五回)、'他这为人行事,那个亲戚,那个一家的长辈不喜欢他’(第十回),则不仅容貌'有些像’,连性格、为人都有其近似处,彼此的重像关系已无庸置疑。再考虑两人的身分都属于独特的贵贱综合体,如第八回说明可卿的出身是孤儿院:'他父亲秦业,现任营缮郎,年近七十,夫人早亡。因当年无儿女,便向养生堂抱了一个儿子并一个女儿。’后来嫁予宁国府的贾蓉为妻,乃是由贱升贵;香菱则是由贵沦贱,再成为贵族的侧室,双方凭借的都是非凡的才貌性情,所演绎的人生轨迹也颇为雷同,体现了环境与天赋辩证的悲剧版本。”(欧丽娟:《香菱新论:兼探〈红楼梦〉的另类爱情观》,《东华汉学》2016年第23期。)这一“玄幻”,从一个侧面就喻示着,香菱和可卿一样,也是从天上来的。

“十二官”是不是呢?感觉是。因为在“太虚幻境”,贾宝玉饮“万艳同杯”时,有十二个舞女上来,演唱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这“十二个舞女”,当是化身成了梨香院的十二个小戏子。不然的话,其数目字咋会如此巧合?

《红楼梦》中的男子,除了宝玉,有从天上下来的吗?想来想去,或许还有秦钟。除了秦钟,恐就没有第二人了。那一个个须眉浊物,当是不配吧。

天上下来究何为

这些人为什么会从天上下来呢?从天上下来要干什么呢?

贾宝玉、林黛玉从天上下来的目的书中已经交代清楚了。贾宝玉是艳羡红尘,想体验一番温柔富贵。林黛玉下来是想“还泪”,报答神瑛侍者曾经的“灌溉之恩”。

那么,其他人物呢?

癞头和尚、跛足道人把甄士隐带走了,算是度化了他。但,他俩度化甄士隐一事,窃以为,属于“搂草打兔子”,并非“主差”。他俩的“主差”,当在贾宝玉身上。其一,是他俩把贾宝玉带到人间的。如果没有他俩,那么整部《红楼梦》就没了“由头”;其二,每当贾宝玉“遇难”的时候,无论是“逢五鬼”,还是“玉蒙尘”,都是他俩前来“搭救”的。

秦可卿之所以降临人间,其“使命”颇多,一是奉警幻之命,引导金陵十二钗早早归入太虚幻境,再就是,陪绛珠仙子了结她的“还泪”心愿。书中写道:“因此(指绛珠还泪)一事,就勾出多少风流冤家来,陪他们去了结此案。”秦可卿便是风流冤家之一。有论者称,秦可卿作为“情”的象征,让她在贾宝玉梦中“幻”为“情身”,还让那个也叫“可卿”的仙姬与钗、黛的形象混为一体,最后与贾宝玉一起堕入“迷津”,以自圆其“宿孽因情”之说。(马瑞芳:《马瑞芳趣话红楼梦》,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年8月。)

一部《红楼梦》,用曹雪芹的话说,就是“大旨谈情”。而秦可卿,则是“情”的化身。因此,别看秦可卿在书中戏份不多,且早早就死了,但她的寓意或象征意义,委实不可轻觑。

秦可卿死后,还曾显灵两次:一次是在大观园责问凤姐辜负了她当年的嘱托;一次是教鸳鸯自缢,并引入太虚幻境。

《红楼梦》中的“二尤故事”,看上去游离于全书,并能独立成篇。其实,二尤对作者的创作主旨而言,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富贵人家的骄奢淫逸,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认为那是天经地义的,该是那些人的生活常态,诸如常听人说,无论谁做皇帝,都会是三宫六院……然而,透过尤二姐、尤三姐的遭际,不仅使当事人意识到了自身的丑陋,同时也使读者意识到了那种丑陋……

有论者称:“尤三姐是《红楼梦》作者极力刻画的人物,她像是警幻仙姑在人间的替身,是小说里少数能够彻底勘破'淫’与'情’的先知性人物,是能够走出'淫’'情’迷障的领悟者吧。”(蒋勋:《微尘众:红楼梦小人物》,中信出版社出版,2015年6月。)

关于晴雯,我们认为她来到人间,最大的“功绩”,就是通过“撕扇子”等等行为,让贾宝玉感悟到了:世上人与人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这世上,人是最尊贵的,人的“价值”远远高于物,为人处世(乃至治国兴邦)等等,都当“以人为本”。

有论者称:“曹雪芹把中国文人的骨气投影到晴雯的身上,在晴雯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曹雪芹本人的影子,她体现出了一种中国文人的非常宝贵的品格,就是一种人格绝不能受辱的那种文化人格——这就是鲁迅讲过的'中国的脊梁’的一种表现。”(周思源:《晴雯之死与袭人之冤》,cctv-10《百家讲坛》栏目。)

关于香菱,有论者称:“小说家演绎了一个真正沦落于现实泥泞中的女性人生,遭受莫名的恐怖,没有理由地受罪,不是因为犯错所应得的惩罚,也缺乏补偿的承诺或愿景的回馈,自始至终都无法找到这些苦难的原因,以及承受这些苦难的意义。”(欧丽娟:《香菱新论:兼探〈红楼梦〉的另类爱情观》,《东华汉学》2016年第23期。)其实这不正是千千万万身处底层的中国妇女的真实写照吗?

来到人间太悲催

从天上下来的那些人,命运极其悲催。大多死了。

黛玉死了。晴雯死了。尤二姐、尤三姐死了。香菱死了。秦钟死了。秦可卿死得更早。

而且,都是“死于非命”,都无缘安享天年。

贾宝玉倒是没有死,而是“悬崖撒手”,与一僧一道飘然而去了。其实他属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种。

更为“悲催”的是,他们在死之前,都历尽了种种肉体的、精神的折磨。

悲催结局皆因谁

黛玉的死,平心而论,是她“自找的”,是“咎由自取”,人家神瑛侍者要到“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感受一番,她非要追了下来,说是要以自己的泪水来报答曾经的灌溉之恩,泪不干,恩不尽,最后自然是泪尽而逝。她的死,当算是“求仁得仁”。

但是,话却不能这样说。这样说,则只是看到了事物的表象,或是没有读懂曹雪芹的那把“辛酸泪”。

试想,倘若黛玉来到人间后,所感受到的,不是“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倘若宝玉来到人间后,看到的女孩儿不是一个个都命运凄惨,看到的贾府内外不是处处肮脏、龌龊,他会感到“到头一梦,万境皆空”而萌生出出家的念头吗?倘若宝玉不是感到“万念俱灰”,而是活得潇洒惬意,并且完结了“木石前盟”,那,黛玉的泪水就慢慢地“还”吧,可以一直“还”到两个人都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本书来,慢慢地读……

印象里是钱钟书还是梁思成曾问过他女友一个问题,他的女友则回答说:这个问题,我有用一生来回答。

可是,黛玉也可以用一生来“还泪”啊!然而却不能!然而却“花落人亡两不知”!为什么呢?

晴雯的死,书中写的很清楚,就是她追求人格平等,蔑视了封建礼教,所以王夫人等才不容她。

尤二姐表面上是被王熙凤折磨死的,其实还不是那个社会的伦理所致。

尤三姐表面上是自尽的,其实也是那个社会的伦理所致。但“当事人”柳湘莲,透过尤三姐的死,照见了自身的“丑陋”,于是,羞惭不已,便“冷二郎一冷入空门”。

秦可卿的死,所揭示出来的,更多。

有论者称:“……宝玉及金陵十二钗的女儿们,他们都是天使到人间,天上的自由秩序被人间不能越位的伦理秩序代替,精神的张力就在'天上人间’的撕裂中产生了。”(王庆杰:《谁为情种——〈红楼梦〉精神生态论》,中国书籍出版社,2013年3月,第168页。)这话说的“太过学术”,我理解起来有点吃力,但那意思,我觉得和我这篇文章的主旨是相通的。

其实在我们看来,从天上下来的那些人,心里所尊奉的都是一个“情”字,而地上种种,无论是人也罢,还是人文环境也罢,皆是“无情”的,最后那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景象,真真是“'情’被'无情’无情地毁灭”了……

曹公遗梦或可追

曹雪芹的啼血之作《红楼梦》,除了追怀曾经的一些女子、讲述老曹家是如何败落的之外,更为重要的,是他在通过他的文字,阐述他对社会、对人生的认识与感悟。

在我们看来,他的《红楼梦》,其实是隐含并演示了他的一个最大的梦。这个梦,就是如何让尘世变得美好,变成天堂!

如何才能将人间变成天堂呢?历经人世沧桑,看遍滚滚红尘的曹雪芹,胸中已有了自己的方略,那就是:恪守一个“情”字。

但,《红楼梦》毕竟是部小说,它不是哲学论著,也不是“'情教’纲要”,更不是《情教宣言》,所以这部书“虽其中大旨谈情”,但还是要杜撰些人物、故事、情节、冲突的。这,或如脂砚斋所说的:“这正是作者用画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

曹雪芹在茫茫的尘世间,单单提炼出了一个“情”字,并将它如幻灯般给世人演示了一番,那么,他是想“以情治国”吗?也许是,也许不。“治国”是他人的事。对于“治国”,他是心有余、力不足,有想法、没办法。但他知道,如果人人都能恪守一个“情”字,时时处处都能“以情为本”、“以人为本”,那么这个世上,恐就没有了那么多的、人为的悲剧了。

曹雪芹不仅提出了一个“情”字,还真真切切地演绎了一番:他笔下的“大观园”,就是他设想的“理想国”,也就是所谓的“人间天堂”。

如何建构“大观园”呢?曹雪芹所主张的,既不是阶级斗争,也不是暴力革命,只是一个“情”字:一是林黛玉的“情情”,即,你对我有情,我对你也有情;二是贾宝玉的“情不情”,即,即便你对我无情,我也对你有情。用曹雪芹的长辈兼挚友脂砚斋的话来说就是:“凡世间之无知无识,彼俱有一痴情去体贴。”

不过,曹雪芹在地上建构天堂的梦想,破灭了,“女娲炼石已荒唐,又向荒唐演大荒”,到最后,只能是“渺渺茫茫,今归彼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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