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描写纯粹的自然界中的蛇的地方众多,而蛇生存的地域环境比较复杂,有的地方草木丛生,有的地方又无草木,有的地方水量充沛,有的地方则又严重缺水。据笔者初步统计,蛇生活的自然环境中“无草木”的地方所占比例是最多的。《北山经》中对蛇所居之处所做的描述,多为“无草木”。这一点可以从原始初民的神话思维中得到解释。北方象征的是冬天,冬天大地一片萧条,草木寥寥,自然可以用“无草木”替代[1]。这又可以说明蛇适应自然的能力极强。《山海经》中众多对蛇的描述,可以看出人们对它采取的是一种仰视的恐惧心理。在《山海经》中对蛇所居之处大多是这样描写的:“多怪蛇,多怪木,不可以上”、“其广千里,鸟兽莫居”、“是山也,多木无草。鸟兽莫居”、“是山也,四方,不可以上”、“广圆二百里,无草木,有蛇”、“三桑生之,其树皆无枝,其高百仞,白果树生之,其下多怪兽”,等等。这“不可以上”、“鸟兽莫居”以及蛇所居之处的荒僻,以及树的奇异形态,就有意无意地制造了一种鬼魅的氛围,也就或多或少地给了人一种暗示:蛇是一种危险的动物,在它面前不可造次,否则后患无穷。
原始初民生存和繁衍的自然环境是相当恶虐的。就像刘向在《上山海经表》里说的那样:“昔洪水洋溢,漫衍中国,民人失据,崎岖于丘陵,巢于树木。鲧既无功,而帝尧使禹继之。禹乘四载,随山刊木,定高山大川。益与伯翳等主驱禽兽,命山川,类草木,别水土。四岳佐之,以周四方,逮人迹之所希至,及舟舆之所罕到。内别五方之山,外分八方之海,纪其珍宝奇物,异方之所生,水土草木禽兽昆虫麟凤之所止,祯祥之所隐,及四海之外,绝域之国,殊类之人。禹别九州,任土作贡,而益等类物善恶,著《山海经》[3]477。”可以想见原始初民在如此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希望获得强大的生存力,他们总结日常生活的经验,认为蛇的力量是强大的,希望借助蛇的力量去应付生活中遇到的种种难题,这样蛇图腾的观念便产生了。
原始初民丰富瑰丽的想象力不仅让自己的祖先带有蛇元素,连伟大的开辟神在他们眼里也具有蛇的某些特征。如《海外北经》:“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腎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钟山之神烛阴仅凭自己呼、吸、醒、眠的基本生理现象,就可以支配人世间的时间和天气。它伟大的造物本领,不正像后世传说中开天辟地的盘古吗?而盘古的作为是让自己的身体幻化为世间万象,比起烛阴来,他的威力就大打折扣了。袁珂先生在《山海经校注》里说烛阴为开辟神[3],笔者认为是有道理的。而且在某些方面讲,烛阴作为开辟神的时间要比盘古早。最早的盘古神话出现于三国时徐整的《三五历纪》,而《山海经》最晚的篇目也在东汉以前。
另外《山海经》中原始初民还把自己的最高统治者也描述成具有蛇特征的人。如《大荒西经》:“东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耳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歌。”夏后开就是夏启,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的开国君主,《山海经》说他耳朵上挂两条蛇,乍一看不免觉得有些荒唐,但荒唐的现象背后却揭示了了某些真相。这是因为“中国文明的起源,其关键是政治权威的兴起与发展。而政治权力的取得,主要依靠道德、宗教、垄断稀有资源等手段,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天地人神沟通手段的独占。上天和祖先是知识和权力的源泉。天地之间的沟通,必须以特定的人物和工具为中介,这就是巫师和巫术。三代的统治带有强烈的巫术色彩,这正是中国古代文明的一个主要特征”[6]。中国古代的帝王就是群巫的首领,夏启也不能例外,他是一个发力强大的巫师。他通过借助蛇的神秘力量,与祖先进行了某种灵魂上的交流,从而获得了以《九歌》、《九辩》为代表的文化控制了人民的思想,从而也就理所应当获得统治人民的权力。
不仅如此在《山海经》中大多具有神奇力量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和蛇有一定的联系。比如那个与日逐走的夸父,《大荒北经》就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成都载天。有人耳两黄蛇,把两黄蛇,名曰夸父。”《海外北经》又说:“博父之国在聂耳东,其为人大,右手操青蛇,左手操黄蛇。”叶舒宪说夸父是水神,在中国的神话观念中,水处于幽深之地,代表的是黑暗,夸父的与日逐走代表的是光明与黑暗的竞争。姑且不论夸父具不具备这样深刻的文化内涵,但他能如此从容的面对凶恶的蛇,就说明他非比寻常。再如《海外北经》所说的水神禺强是“珥两青蛇,践两黄蛇”,《海外南经》中的金神蓐的“左耳有蛇,乘两龙”,无一不带有蛇的元素。当然《山海经》中还记载了不少与蛇有关的神,如《海外东经》的奢比尸,《海内北经》的贰负神,《大荒东经》的禺虎,《大荒西经》的不廷胡余等等。这一切与蛇有关的神,他们都具有各种非凡的超能力,让人禁不住想他们是不是就是马克思·韦伯所说的卡里斯马型人物?他们的身上具有超能力,能借助某些神秘幽幻的力量沟通天人之际,从而取得万众的景仰。而《山海经》中的这类神借助蛇这一充满种种危机与魅惑的生灵,创造了各种不同寻常的壮举。
另外补充一点。上文已经说明《山海经》记录某些蛇可以治疗各种疾病,而有的学者说“巫者最早使用药物,并把医术传授给了古代的君主与圣贤”[7],而在《山海经》里明显记载的巫和蛇也有关系。如《海内西经》“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蝮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者,蛇身人面,贰负臣所杀。”这里准确说明了,巫者具有医生的性质,而他们又带有蛇元素,从而说明了蛇的神秘。
在《山海经》中出现的自然界中纯粹的蛇,以及异体合构的带有蛇元素的蛇,构成了光怪陆离的蛇的世界,而这些蛇身上都具有非凡的威力。它们的种种特性,通过原始先民瑰丽的想象,衍生到具有蛇元素的神上,从而在某种层面上揭示了原始社会的某些真相。【作者宋志玛(1983-),女(藏族),四川九龙人,西北师大文学院06级在读硕士研究生】
【参考文献】
[1] 叶舒宪.中国神话哲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3-12.
[2] 孙作云.天问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1989:143.
[3] 袁珂.山海经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
[4] 李传江,叶如田.唐前志怪小说中“拟兽化”蛇意象解读
[J].重庆师范大学学报,2006(1):101-105.
[5] 闻一多.神话与诗[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7.
[6] 张光直.美术、神话与祭祀[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5.
[7] 周策纵.中国古代的巫医与祭祀、历史、乐舞与诗的关系
[J].清华学报,1979(1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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