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古琴之玄机（二）
作者｜杨世珍
古琴的形制体现了古人对外部世界的认知。古琴上圆下方，象征天圆地方，古琴有额、颈、肩、腰，象征人体，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理念。古人把琴体长度定为三尺六寸六分，象征一年三百六十日而有余和一个周天。宽六寸象征六合，即天地四方（上下东西南北）。琴徽有十三个，象征一年有十二个月加一个闰月。中间一徽为元气之统，象征一阴一阳谓之道。早期古琴有五弦，和五音宫、商、角、徵、羽，应五行金、木、水、火、土。传说周文王、周武王分别又加一弦，谓之少宫、少商。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音各有所主。琴面上有过弦的岳山、龙龈，象征崇山峻岭、高山流水。琴底有出音孔龙池、凤沼，象征江河大泽。可见，一床古琴就是一个微缩的世界。
琴弦的长短粗细各有定数。春秋计算乐律是以“三分损益法”，其要旨是以弦长（或管长）为计算基础。《管子》中记载：“凡将起五音，先主一而三之，四开以合九九，以是生黄钟小素之音，以成宫。三分而益之以一，为百有八，为徵。不无由三分而去其乘，适足以是生商。有三分而复于其所，以是生羽。有三分而去乘，以是生角。”计算得到：宫弦长81丝，徵弦长108丝，商弦长72丝，羽弦长96丝，角弦长64丝。弦越长音越低，若各琴弦在岳山到龙龈的有效长度相同，把弦的长短转化成粗细，弦长或者粗音低，弦短或者细音高。由此确定出了五弦音高的顺序：角、商、宫、羽、徵依次降低。
明代冷谦概括古琴有九德：“一曰'奇’，谓轻、松、脆、滑者乃可称奇。二曰'古’，谓淳淡中有金石韵，盖缘桐之所产地而然也。有淳淡声而无金石韵，则近乎浊，有金石韵而无淳淡声，则止乎清。二者备，乃谓之古。三曰'透’，谓岁月绵远，胶漆干匮，发越响亮而不咽塞。四曰'静’，谓之无杀飒以乱正声。五曰'润’谓发声不燥，韵长不绝，清远可爱。六曰'圆’，谓声韵浑然而不破散。七曰'清’，谓发声犹风中之铎。八曰'匀’，谓七弦俱清圆而无三实四虚之病。九曰'芳’，谓愈弹而声愈出，而无弹久声乏之病。”在冷谦之前的很长时间里，古人对琴的声音的概括大多集中于一个“清”字，这几乎是对琴、对琴人、对琴乐的最高也最基本的要求。俗语：弹琴音不清，不如去弹筝。
古琴的音域宽泛，音位繁多，指法复杂，音色音韵与众不同。其音域共有四个八度加一个大二度。它有散音（空弦音）、按音、泛音三种不同音色。共有245个音位，散音7个，按音147个，泛音91个。仅据《今虞琴刊》所载左右手实体性指法就有188种，再加上一些说明性指法有二百几十种之多。古琴的音位多、弹奏的指法多都成为乐器之最。
泛音、散音、按音分别抒发了天、地、人三才之三籁之音。泛音清灵纯美，如环佩丁当般的天外仙音；散音深沉浑厚，如恢宏之大地，风水之澹荡；按音委婉动听，如呢喃细语般的温柔含蓄，也不失简静坚实，如钟鼓之巍巍，山崖之磊磊。
古琴能应“道”之说，就把古琴推崇到了人文峰巅，与道齐名，为道言说，给古琴蒙上了神秘的面纱。琴棋书画，琴居其首，除了艺术范畴，琴还承载着儒家道家的文化传统和人文精神。自汉代起，就有了“琴道”之称。
琴学著作对弹琴指法用鸟的动态比喻非常形象，如起势“春莺出谷”，右手指法“孤鹜顾群”（勾、剔），宾雁衔芦（挑），鸣鹤在阴（抹），风惊鹤舞（擘、托），商羊鼓舞（打、摘）。左手大指按弦之“神凤衔书”等等，无不流露着琴人的人文情怀。
古琴有十不弹：不坐不弹，不焚香不弹，疾风甚雨不弹，对俗子不弹，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遇知音者不弹。可见，这既有类似的宗教仪式感，又寄托着琴人的理想人格。
弹琴不仅是为了给别人听，取悦别人，还是寄托情怀、陶冶情操、灵魂升华的自我需要。陶渊明蓄一张无弦琴不是用来弹奏，如他的诗“但得琴中趣，何劳弦上声”。可见，琴的学问绝非仅是弹奏而已，这也彰显了古代文人追求的两样陪伴，即“书万卷，琴一床”。真正的古代文人在书房里的设置讲究“左琴右书”，即左侧琴案，右侧书案，好像只有这样才不失文人雅士风范。
2023年12月8日
——本文刊载于2023年《北海道》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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