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 毛狐（卷三）》讲某乡马天荣，二十多岁，丧偶，一天在地里干活见一少妇衣着鲜亮踏过庄稼，调戏之，妇亦面带春风，马欲与野合，妇笑请归家静候，是夜妇至，亲狎过后，马觉其异，肌若婴儿，细毛遍体，戏问是狐耶？妇爽朗自认。马说既为狐仙当有神力，能接济我贫乎？妇答应而数日不兑现。屡索之，又过几日妇笑向袖中取出白金二锭与之。半年后，急用钱，才知道假的，恼羞成怒，讥讽狐妇貌丑，并非传说中的国色。妇反唇相讥，你一文不名，沉鱼落雁何能消受，我比之大脚驼背者，就是国色了。不欢而散。数月后，妇又至，以三金赠马说，我知道你不称金，但你姻缘将至，特馈之以资娶妇，亦聊以赠别。马问新妇姿貌何如，妇戏之曰，你无日不思国色，肯定是国色了。问三金怎么能够？妇曰月老注定，弗可改也。马又不舍狐妇，妇曰君命中自有妇，无需纠缠。天明遂去，又赠非后悔药一小瓶。次日媒来，马执意要一睹新人，媒助其窥见之，乃下聘金，又谢了媒人及书券者，三两用尽，新娘至家，则驼背腆腹，项如龟缩，大脚如船。马叹曰前世修行未得圆满，洛女神仙只能梦里寻也。
农人马天荣，二十余岁，丧偶，家贫，无钱再娶。锄草田间见一少妇盛装，践禾苗，越田陇，从眼前走过，貌赤色，倒有几分风流韵致，马疑其迷路，见四野无人，戏挑之，妇亦无愠色，似微纳之。欲与野合，妇笑曰：“青天白日宁宜为此，子归掩门相候，昏夜我当至。”马不信，妇发誓，绝不食言。马即以家门、朝向俱告之，妇乃去。夜幕时分，妇果来，遂相爱悦。觉其肌肤甚嫩如婴儿，取灯一照，皮肤偏赤而薄，细毛遍体，又思其踪迹可疑，心想莫非是狐耶？遂相戏诘，妇并不避讳，承认是也。马说：“既为仙人，自能有求必应，既蒙缱绻，宁不以数金济我贫？”妇允诺，次夜来，马索钱，妇故意愕曰：“适忘之。”临走，马又嘱咐馈钱一事勿忘！妇笑请通容两天。过了几天，马复索，妇笑向袖中出白金二锭，约五六金，翘边细纹，非常雅致，大可赏玩，马喜，深藏于椟。半年后，需用钱，取出金锭，人说是锡也，以齿齕之，碎落一角，马大骇，收好金锭尴尬而归。至夜，妇至，愤而讥诮之，妇笑曰：“子命薄，真金不能任也。”一笑而过。马曰：“闻狐仙皆国色，殊亦不然。”妇曰：“吾等皆随人现化（变为所仿之人），子且无一金之福，落雁沉鱼何能消受，以我陋质，固不足以奉上流，然较之大脚驼背者，即为国色。”
逾数月，妇忽来以三金赠马曰：“子屡相索，我以子命不应有藏金，今媒聘有期，请以一妇之资相馈，亦借以赠别。”马辩白没有娶妇这事，妇曰：“一二日自有媒人来。”马问身材容貌何如？曰：“子思国色，自当是国色。”马曰：“此即不敢奢望，但三金何能买妇？”妇曰：“此月老注定，非人力所为也。”马又问何遽道别？曰：“披星戴月，终不能长久，使君命中自有妇，苟且何必？”天明而去。又授药一副曰：“别后恐有疾，服此可疗。”
次日果有媒来，马先诘女貌，回答：“不丑，在中上等。”“聘金多少？”“约四五金”。马不讲价，但要一睹其人才可定夺。媒恐良家子，不肯展露，想了一会儿，说你跟着我来，相机行事。到了女家村口，媒先去，使马在村外等候。好长时间，回来说：“可以了。我表亲与她同住一院，刚才我去时，见女坐家中。你就假装来看我表亲的，经过她家，咫尺可相窥也。”马跟去，果见一女子坐室中，上身伏床，正有人为她搔背。马匆匆而过，眼梢一瞥，见女貌诚如所言。媒人至女家商议聘礼，亦不图钱，但求一二金给女儿置办一身嫁衣出阁。马益显得大方，奉上聘金，酬谢了媒人又谢代书者，算计着三两已尽，也没多花一文，择吉迎入，则“胸背皆驼，项缩如龟。下视裙底，莲船盈尺”。这才明白狐言之所指。
异史氏曰：随人变化，或许是狐女自我解嘲，然而她说的福泽命中注定，真是无可奈何，我常想，没有祖宗数世之修行，不可以搏高官；没有前世数世之修行，不足以得佳人。富贵贫贱皆前世果业，不是凭我做梦就能挟飞仙抱明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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