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2/16,聊三个最近很热门的新冠“特效药”。
第一个是克立芝(洛匹那韦/利托那韦);
第二个是瑞德西韦;
第三个是法匹那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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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药的名字都有个“韦”字,是因为英文通用名的结尾都是“vir',这是抗病毒药的常用命名法,看见韦/vir就知道是针对某个病毒的药物就行。
但是很有趣的是,这仨药原来都不是针对新冠开发的——新冠药物的开发不可能这么快。它们分别的来历是这样的:
克立芝,它本来是个抗艾滋病的上市药物,能够抑制艾滋病毒的蛋白酶。这药进入公众的视野最早。一月中,北大第一医院的王广发主任在前线患上新冠,回北京治疗过程中使用了克立之似乎效果不错,特别是王主任亲自在采访中介绍了这种药物。于是它很快就刷了第一轮屏,大家纷纷觉得新冠找到了特效药。目前,这种药物也已经进入了卫健委的新冠肺炎诊疗方案。
瑞德西韦,它本来是个抗埃博拉的、正在研发中的药物,能够抑制埃博拉病毒的RdRp(RNA聚合酶),但是在2019年揭晓的临床试验中对埃博拉的效果一般,基本是个濒临终止开发的药物。但这药在1月底被美国医生们用来治疗美国的第一例新冠肺炎患者,似乎也看到了不错的效果。消息发表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后也引发了一轮刷屏。
最后这个法匹那韦的知名度略低(但是我保证很快就会刷屏)。它本来是个抗流感的上市药物,能够抑制流感病毒的RdRp。这个药物2014年在日本上市,19年专利过期。就在昨天(2.15),国内的海正药业生产的法匹那韦仿制药正式获批上市。请注意,这个药是以抗流感药物的身份获得上市批准的,但早在上市前,相关方面已经在宣传这种药物对新冠病毒的可能抑制作用。实际上,就算在药监局的审批意见当中,还专门强调了是为了应对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批准的(抗流感药物)法匹那韦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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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说,抗病毒药物有或多或少的广谱性本身是很正常的。这些药物都靶向病毒生存和复制必须的几个蛋白质,而不同病毒之间这些蛋白质的特性也有相当程度的类似(毕竟病毒就那么三板斧)。所以历史上能针对A病毒药物后来发现也能针对BCD并不是件多么让人意外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如果用一个字来总结这三种药物的当下命运,我会说“急”。
克立芝很急。这个药物曾经在2003年的非典中被发现可能提高病人的生存率(但那项研究本身的质量很一般),也在王广发主任的单个案例中似乎有作用。但是针对克立芝治疗新冠肺炎的随机双盲对照试验仍然在进行,它就已经写进了指导每个一线医生的诊疗方案当中。
瑞德西韦也很急。这个药物也许确实在美国那个新冠肺炎患者的治疗中起了作用(最近还有另一个法国的案例),但是同样的,针对瑞德西韦治疗新冠肺炎的随机双盲对照试验也还在进行中,它就已经被翻译成了“人民的希望”(remdesivir),甚至还带动了一批假消息的传播和相关概念股的暴涨。
法匹那韦也不例外。这个药物目前获得批准的适用范围是治疗流感,但是不管是药监局的申明和史无前例的加速批准(只用了几天时间),还是海正药业自己的规划(引用“一旦获批上市,可供临床专家小范围同情给药治疗新冠肺炎”),都是准备把它当新冠肺炎药物直接推上临床一线的。问题是,和上面的两个药物一样,针对法匹那韦治疗新冠肺炎的随机双盲对照试验也仍然在进行中。
换句话说,在没有任何严格证据能够证明这三种药物对新冠肺炎患者安全有效的时候,它们就已经被赋予了极大的希望,甚至就干脆已经开始下场参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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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能会说,这有什么不行呢?新冠疫情急如星火,哪有时间讲那么多科学依据?你只怕是读书读傻了吧?
抱歉,读书是不会把人读傻的,反倒是焦虑和无知会。
如果说因为疫情着急,没有证据支持的药物都可以被草率的推向一线,那我们为啥不把双黄连、沐舒坦、太极拳干脆一股脑都用上,然后在全国范围内再征集一轮祖传秘方和气功大师都派到武汉前线?
原因说起来很朴素:人家患者已经生病了,你总得保证用的治疗方法好处比坏处大,副作用可以承受,再说吧?是药三分毒,这句话平常总被误用的话用在这里倒是非常合适,但是这时候反而不提了?
更不要说,现在有足够的证据说明,新冠肺炎固然在少数患者中会发展成重症乃至危重死亡,但在大多数时候是一个症状比较轻微、可以自愈的疾病。盲目草率的给药,把这些本来没事的患者弄出事来怎么办?实际上克立芝被写进指南以后,前线反映出的各种各样的严重副作用已经很不少了。
急,我们都急,患者和一线的医护人员更是身处其中最为焦急。
但是科学规律它就在那里,它不讲政治,它没有情绪,它也不留后门。
我们唯一能做的,也是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听从它的指示——这才是真正的捷径。我们没有资格在自然规律狂妄自大。
面对突发的疾病,面对隐秘的病毒世界,人类本质上还很弱小和无知。
但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