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影

■王永波

 每每看到孙子弓着背、身负高出他头顶的书包，踉踉跄跄地挪动着步子向学校走去的背影，以及随他左右前后拖着带轮子的、沉甸甸的拉杆书包吃力地行走在马路上高年级学生的身影，我的心里总会产生无可名状的遐思。

孙子至今一直是由他的外公、外婆带大的。今年暑期，我专程去看孙子一趟，发现他的心智还没有完全成熟，见到我，口口声声提到的都是“肯德基”“汉堡”和“奥特曼”“大战僵尸”什么的。根据现在教学的状况和我近四十年的教学经验，我向儿子儿媳建议：明年再给他上一年级，这样对孩子和大人都是有利的。但他们不谋而合、望子成龙心切，否定我让他再读“大三”的意见。作为做爷爷的我，为了不让孙子开学后学习成绩拖班级后腿，只好利用假期将汉语拼音内容给他进行提前预习。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一年级孩子学习，家长都会设法将课本所学内容超前学完。开学后，一年级老师教学，基本上是带孩子“温故而知故”。不得不承认，早学先知的学生在班里就会有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那些真正按部就班“零起点”的学生在课堂学习活动中往往被边缘化。这对刚入小学门槛的孩子来说，是真正的心灵伤害，并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孩子的自卑心理。这当然也是造成孩子家长纷纷谋求把孩子送进各种培训机构的主要原因。其实，又何止是一年级出现这种乱象，小学其他年级，初高中都有这种“提前教学”“超纲教学”“违规办学”现象出现。所以，社会上名目繁多的辅导班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再加上大部分教育主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告不理。即使理也不过是走走场子，遮人耳目后不了了之。这更让鱼龙混杂的辅导班遍地开“花”。我孙子现在生活的城市，虽然经济水平不发达，老百姓的人均收入在全省倒着数，但辅导班总数在全省肯定榜上有名，甚至名列前茅。这座城市的辅导班往往奥数不让搞了，他们就改上“数学乐园”；外语班不让弄了，他们就改上“外语趣园”。什么这乐园那趣园的，其实只是换汤不换药，一切照旧。但更多的，还是直言不讳、明目张胆地打着“100分辅导”“加分辅导班”“清华北大名师辅导班”等。我曾与当地的普通老百姓交流过此事，他们是怨声载道，牢骚满腹。但作为一介草民也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他坦言：现在的家长，都受到“三座大山”（买房、看病、孩子辅导）压迫，繁重的经济负担压得老百姓几乎喘不过气来。你看看，无论有钱没钱，都在给孩子补课，因为看别人家孩子在补课，也不能眼巴巴望着自家孩子比别人家孩子差呀。至于补的效果鬼才知道……听着，听着，不禁让我想起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妈妈耐不住贫穷，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父亲破罐破摔，整天游手好闲，夜不归宿。她每天只跟八十高龄的奶奶相依为命。一家人靠政府给的困难补贴生活。就这样，奶奶还把她送到辅导班“辅导”，我劝孩子奶奶不要把有限的钱花在辅导上，她竟流着泪对我说，不上辅导班孩子作业不会，也做不起来呀，她也是没办法呀！听了，真让我泪奔。当今社会，“别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这种铿锵有力，甚至震耳欲聋的喊声似乎早已成为教育观念，它让家长承受繁重经济负担的同时，也让本该充满童趣、童真、童味的孩子们丰富多彩的童年被一个个“不可以”终止，这些孩子由生活中的“小皇帝”，一转身又变成学习中的“小奴隶”。“孩子，你慢慢来，你慢慢来……也许，慢慢来会更好！”但社会、家长、学校能让孩子慢下来吗？

为了适应和赶上现代社会和教育步伐，我利用孙子对诗句和名人名言很感兴趣的契机，有意识地对他渗透要认真学习的思想，我让他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黑发不知勤学早，老来方悔读书迟”“读读读，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让他懂得只有好好读书，将来想买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才能有钱买。我深知，这些最直接、最浅显的道理对他而言，也许是“对牛弹琴”。但它也算我做爷爷的心灵安慰吧。开学了，由于幼儿园和小学是不同的教育理念和方式，或许孙子还是不适应，他已经失去往日的欢乐和顽皮。还好，教他的语文和数学老师每天都布置少量的作业，使他学得很轻松。再加上他很自信，开学一段时间的学习，他觉得学得不错，自称自己是“学霸”（其实，只是盲目自信），但每次我见到他时，他总是重复这样一句话：“我好累呀！”每每这时，我总是对他说：“小学不是幼儿园，你在不停地长大，就要不停地学习，十年寒窗苦，没有读书不吃苦的！”我虽然嘴上说着，但我的内心还是隐隐作痛。每天晚上，尤其是休息日两天，总会看到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书、鼻梁上还架着一个“千百度”的孩子迈着急促的步子，气喘吁吁地奔走去上第二课堂、第三课堂，甚至第四课堂的大孩子。我总对他说：“你看看，大哥哥、大姐姐们的学习负担更重，他们睡得比狗还迟，起得比大公鸡还早！”他总是笑笑，嘴里嘟哝着“狗、大公鸡”，然后不住地点头。我说的也是事实，现在孩子海量的知识、无边的作业、频繁的考试，尤其暗无天日的校外辅导，让孩子身心疲惫不堪。我记得，曾经有一位老师，他的课堂教学很开放。在一节课上，他要求学生畅所欲言说出自己的美好愿望。触动这位老师心灵深处的是一位平时沉默寡言的女生，她郑重其事地说出自己的两个愿望：一个是取消所有的考试，理由是没有考试，只有学习，大家一定会学得轻松愉快；另一个愿望是希望自己变成一位老奶奶，这样，她就可以没有那么多的学习负担，可以悠闲自在地生活了。听了这位女生的发言，老师真是啼笑皆非。其实家长们和懂事的孩子们也必须清楚：虽然我们提倡“减负”，但在目前中国应试教育的大背景下，我们无法改变这种体制，那就要适应它——改变自己观念。就谈高考，中国的实情在此，如果是按照所谓的素质来招生，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会变味，农民子女、寒门学子能进入清华、北大这些高等学府吗？高考制度一时改不了，是因为我们暂时找不到比高考更好的制度。白岩松曾说：“高考不是唯一的路，却是最公平的那条路。”在这种体制下，作为学生能做的，就是去适应它，承受学习的苦和累，使自己在多彩的社会中立足。人生横空出世没有十全十美，要么学习苦生活甜，要么学习闲生活苦。但学习的苦是一阵子，而生活的苦是一辈子。那些逃避学习、不愿吃苦的孩子，等待他们的一定是社会的鞭挞和淘汰。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河南有位高考生蒋多多曾用双色笔在试卷上写下了近8000字对高考不满和愤恨；安徽高考生徐孟南在试卷上写满了自己对教育体制的控诉。这两个愤而交白卷的孩子，后来都怎么样呢？由于学历不高、能力不足，苦于辗转打工的他们很快都后悔了，蒋多多几经周折又进入一所技校读书，而徐孟南在十年后考上了一所专科院校。两个本来不屑读书的孩子，在经历社会的残酷后，又重新回到了校园。所以，现在的孩子能用智慧和汗水解决的事，不要留着以后用泪水来加倍偿还。与其以后追悔莫及，不如即刻努力，不要让未来的你，讨厌现在的自己。如今，越来越多孩子渴望成为网红：每年有百万学生考入大学，可最后能成为行业精英的寥寥无几。而直播中的网红，即使没读什么书，照样可以一夜暴富，粉丝们众星捧月般围绕左右。最典型的农民歌手大衣哥，虽然小学二年级学历，却依靠翻唱一曲《滚滚长江东逝水》而一举成名，吸金无数。他的老婆整天拿着手机疯疯癫癫、四下游荡，开着抖音进行直播，时不时摆个poss,据说每天都能赚上千上万钱。刚结婚不久的儿媳陈亚男，辞去原有的护士工作，蹭着老公公的热度，网上搞直播，虽然“唱歌跑调，只会摆笑”。不到一周，“吸粉”20多万，吸金100多万，现在又在直播间自己做模特、销产品。陈亚楠的父母现在也“趁热打铁”搞起直播赚钱，真可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他们毕竟是个案。我们应该理解，现实有时也是矛盾的，十多年的苦读，并不一定助你成为身价不菲的成功人士。说到底，读书未必能获得成功，但可以肯定说，不读书的人生注定平庸。苦读才是通往优秀的垫脚石、紧跟时代的助推器、走向成功的催化剂，它将带给你更多的机会和更高的施展自己才华的平台。时间久了，真正于时代洪流里不会“见光死”，又能出人头地，做凤毛麟角的人物，一定是那些具有“头悬梁锥刺股”精神，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的人！

当然，我们提倡孩子在学习中，要有“凿壁偷光”“程门立雪”的精神。但不希望看到鲁迅笔下的孔乙己、吴敬梓笔下的范进的悲剧在这些孩子们身上重演。凡是都要有度。学习不该以伤害孩子的身心为代价。我查阅了资料：未成年的孩子尚处于发育阶段，脊柱极易变形。尤其是10岁左右的小学生，如果承受了过重的背负压力，椎间盘可能会变形，从而导致脊柱侧弯，或者导致驼背等等。一旦变形后，就很难恢复正常。虽然教育主管部门也三令五申口头喊要减轻孩子负担，但因为很多政府部门不给力，学校也阳奉阴违，中小学生过重负担不但没降下来，反倒呈现出越演越烈之势：现在中小学生中普遍存在“三多三少”现象，即作业多、补课多、考试多；睡眠少、体育活动少、社会实践少。以致学生不堪重负出现厌学、心理扭曲、体质下降，甚至走上了不归路的事时有发生。中小学生书包重、学业负担重已经老调重弹不知多少遍，有研究者认为根源在于社会竞争；有的认为根源在于学校，学习时间过长、上课时数过多、作业量过大、学习乃至整个学校生活过于单调、枯燥、无趣和压抑是学生学业负担过重的原因；有的认为根源在家庭；还有的认为根源在于学生自身，由于缺乏责任意识和主体意识、判断选择和抵御干扰的能力薄弱、缺乏竞争的意识和心理承受能力的脆弱，造成了学生自己主观上认为学业负担过重。而实际上，学生书包重只是一个表象，学生负担重并非一日之寒，它是属于“多因一果综合症”，“减负”不仅仅是教育部门的任务（教育在其中应该发挥很大作用）。而是全社会的共同任务，尤其是政府部门的任务。

当然，我也深知，“教育，习惯也”的道理，小学阶段不过是孩子学习生涯中“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许许多多的习惯养成需要时间。美国学者萨穆尔曾说：“播种思想，收获行动；播种行为，收获习惯；播种习惯，收获性格；播种性格，收获命运。”面对孙子讲解学校与小朋友之间发生的矛盾，我总是说，自己的事情自己要设法解决，解决不了可以找老师和家长帮忙。目的是让他适应以后复杂的社会。在小学里他还和以前在幼儿园一样，喜欢帮助别人，哪个小朋友笔没带什么的，他总是主动借给别人。记得有一次，他与我一起去一个小区的喷水池里玩，一个素昧平生的小朋友跌倒了，他赶忙停止了游玩，把那个小朋友慢慢扶起，将他架到水池边坐下，直到他家大人来了才离开。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当然，他也吃过亏，如借别人东西，人家看他的东西好，就说丢了的现象经常发生。我总对他说，做好事永远不算吃亏，因为这样才能有更多的好朋友，这也是老师所希望和欣赏的。说心里话，我还是想对他渗透“做好事要有限度”的道理，作为心灵还是一张白纸的他，我还是欲言又止。

“小嘛小儿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也不怕那风雨狂，只怕先生骂我懒哪，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我的孙子又“涛声依旧”哼着他熟悉不变的旋律，重复“昨天的故事”。目送他上学的身影，我在心里默念着：宝贝 你要加油，你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千万不要被书包压垮身子、作业压伤心灵。爷爷衷心希望你能敞开心怀，勇敢地去拥抱属于你苦涩的学生时代，用你那稚嫩的小手在暗淡无光的纸上描绘出绚烂无比的色彩！

作者简介：王永波，中国散文学会写作中心创作员、平台签约作家、湖南特立研究所特约研究员、作家协会会员、《人民日报》（海外版）小记者指导员；《读写算》《新教师教学》《快乐作文》特约编辑,《小学生学习报》特约记者。业余时间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小说、童话、寓言、散文等600余篇；参加全国诗歌、散文等大赛多次获奖。近期在全国20多家文学平台和电台发文。个人事迹曾在《跨世纪名人怀历》《课程教育研究》《读写算》扉页中登载，面向全国发行。作品集有《轨迹》《痕迹》《足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