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碑思项羽

□骈国华

  

       去宿迁，不能不去“项王故里”。与当今许多的人文景观一样，“项王故里”的建筑、雕塑，大多为现代复建，只有那棵苍劲葱郁的老槐树，相传为项羽当年手植，历经千年而不衰，堪称“树神”。当地居民似乎也确实是将之视作“神”的，周围栏杆上挂满了祈福的红绸带。除此之外，“故里”值得观赏的，我以为就是那条诗碑长廊了。

      古今吟咏项羽的诗词颇多，长廊碑刻展示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游览下来，最引我深思的是同一题材的两首诗。因作者眼光、格局、境界的不同，而有迥然不同的思考和立场。

       一首是唐杜牧的《题乌江亭》，它是长廊诗碑的第一块碑刻。诗曰：“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当年项羽被刘邦大军包围，败退到乌江边时，项羽并非只有拔剑自刎一个选项。他还可以选择渡江逃生，然后再卷土重来。因为，乌江亭长已经为他准备了渡江的小船。因此，杜牧认为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丈夫应包羞忍耻，能屈能伸。江东子弟中有许多文武兼备的人才，如果项羽回到江东，然后再谋划与刘邦对决，说不定还可以卷土重来，雄霸天下。

     另一首碑刻诗，是王安石的《题乌江亭》。诗中写道：“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王安石的观点与杜牧完全对立。他分析了项羽当时的处境，认为经过连年征战，江东子弟已经疲惫不堪，士气全无，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即使项羽回到江东，哪个还愿意追随他卷土重来呢？

      在败退乌江的最后时刻，是拔剑自刎还是渡江逃生回江东伺机卷土重来？在项羽优柔寡断，发出“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哀叹时，一个重要的人物——虞姬，对于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抉择，起到了关键的助推作用。虞姬拔剑起舞，唱道：“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卑妾何聊生？”虞姬那发自肺腑的悲壮歌声，使项羽进一步认清了眼前的形势。他目睹为争霸天下，一路杀戮，持续战争给老百姓带来的“戎马生于郊”的苦难，眼下四面楚歌，当初救百姓于水火的初衷成为泡影，他哪里还有颜面再见江东父老？为江东父老计，为天下苍生计，他做出了自刎，结束战争的选择。“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这是项王虽败犹荣，值得称道的一面。

       我想，在称道“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时，我们也应该为千古美人虞姬浓墨重彩地记上一笔。是她用那把利刃，割断了项羽难舍的牵挂，坚定了项羽最后的决断，赢得了“生为人杰，死为鬼雄”的赞誉，也崇高了她自己，同样值得敬仰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