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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李洪训:老石匠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1118】



老石匠

 

河南西峡  李洪训


我家隔墙邻居,我叫二叔的,他是个石匠。我是从小看着他锻磨、打石磙、刻柱顶石长大的,在我二十多岁左右,他便去世了,距今已有四十年啦!

他叫李起堂,中等个,说话随和。他从小就跟着其父亲学这门手艺,整天跟石头打交道,以此养家糊口,在老家方圆附近是出了名的老石匠!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那时人们加工面粉、玉谷糁主要靠石磨人工完成;做豆腐主要靠晃磨;加工大米、高粮主要用石臼;加工薯干等块头较大的主要用碾盘和大石磙;脱离小麦靠石磙;盖房起屋需要柱顶石、石门礅等。这都离不开石匠二叔父子俩,二叔的父亲老石匠在解放初去世,只听其名,未见其面。

二叔是得到了父亲的真传,其父的锻刻手艺那真叫个厉害!他能叫你石磨磨面,也能叫你石磨空转,粮食从磨眼往上翻!他还能让石磙碾场,直往稻场边沟窜!这里面有经验、有诀窍、有玄机!

解放前,其父老石匠,在一个钱姓富豪家锻磨。有一天,这家来了贵客,请来了很多头面人物作陪,却把他晾到一边。等宴席散了,主人才让他吃残菜剩饭,他心里不快,但又不能说什么。他便在石磨锻纹上做了手脚,把正刻变为反刻,把阴刻变为阳刻。半个月之后,石磨锻好了,他拿了工钱,便走人。

富豪家的石磨又厚又大,套上毛驴磨面时,却奇了怪,人家的石磨都是从上下磨盘间往下落面,他家的石磨是干空转,不下面不说,反而使麦子往中间的石磨眼往上翻!

老爷知道是得罪了师傅所致,又不好意思请二叔的父亲去调,便请了别的石匠去,一连请了三个都没有办法。老爷备了礼物,请管家去二叔家赔礼道歉!二叔的父亲说:“我没有做什么,磨跟别人家的一个模样锻法,怎么能不下面呢?可能是你家老爷的地气有问题,跟我锻磨无关!你回去再找找别的原因。”老爷子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不肯去钱家!

眼看白面就要吃见缸底了,钱妇人催促老爷赶紧想办法,不然就要吃囫囵麦子了。钱老爷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试一试。他备了厚礼,骑马来到李家,连连做揖赔不是,老石匠说:“钱老爷,您这是干嘛呐,你又没有亏欠我一点,我们手艺人家就是凭气力挣点钱活命!今天你能屈尊来到寒舍,真是蓬荜生辉!有什么事,就不必客气,坐下来,吩嘱就是了。”钱大人只好坐下,呷了一口茶,慢慢道来:“老师傅,我家新锻的那盘石磨,有点小问题,想烦请你抽空去看一看,调一调。”老石匠故作吃惊地说:“钱老爷,我锻磨几十年,新锻的磨不可能有啥问题,你这样说可要坏我名声,砸我饭碗!”钱老爷连连道歉,赔不是:“岂敢,岂敢!若有得罪之处,请多多海涵!”老师傅说:“即然是这样,你先回去,我找个时间去看看?”钱老爷赶忙说:“那中!那中!就这样说一言为定。”“一言为定!”说罢便把钱老爷送出了门外。

三天头上,老石匠如约而至。钱老爷不敢怠慢,叫妇人忙倒水端茶。

老石匠掀起上头的磨盘,对内一看,对钱老爷说:“哎,我当是多大问题,就是新磨齿轮没有研磨好,我再用锻刀修两下就好了。”老石匠拿起铁锤锻刀,三下五去二,把中间的阳刻纹路剔掉,清理了杂物,便把上边的磨盘合上,便完事了!

他让钱老爷重新试了一下,果然磨转面下,皆大欢喜。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改后的石磨每次都要窝下半升粮食留在磨内,不能清空,成为老鼠的美餐!

老石匠洗了手,背起锻具就走,钱老爷再三挽留,老石匠说还有别的活在催促着,不便耽误,二人客套了几句,老石匠李大爷便回家了。

李大爷年纪已大,从山上挪动沉重的毛石,已力不从心,便叫堂二叔接替他,走南闯北,锻磨、锻小晃磨、锻石臼、柱顶石、石磙、石槽、碾盘等。

二叔成天忙忙碌碌,跟石头打交道。先是到大山里,开采材质硬的花岗岩毛石,然后根据各地需要再细加工。

二叔锻刻最多的要数石磨,每个村庄按人口的多少定做石磨。小村庄两三盘,大村庄七八盘。往往要把厚重结实的大理石先锻平,划上同心圆,去掉四周多余部分,成为圆形毛坯,然后再进行细加工,锻出斜形阴刻纹路,使上下磨盘吻合。并在上磨盘边缘凿上三到四个小孔,以便推磨时穿绳插杆推磨使用,上磨盘正中凿有一圆孔,是原粮进入石磨内的入口。

一盘磨根据石材的大小确定直径和厚度,一般直径在75公分左右,厚度15公分左右。锻造一盘磨至少需要半个月。它不单纯是个力气活,而且也是技术含量较高的一门手艺!

最难锻的是碾盘,直径160公分左右,厚度70公分左右,是个庞然大物。上面辗压转动的石磙子外头直径在80公分左右,朝内的小头直经也在60公分左右,大头与小头从粗到细必须过度自然,锻刻的纹路一般呈直线,间距一致,小头中间有一个方形凹陷的磙眼,用于连接碾盘中间立杆。每个自然村有一盘大石辗。辗稻场的石滚也与辗盘上的一样,但直径要小得多,两头中间各有一个方形凹陷磙眼,也是朝外的直径大,朝内的直径小。不然,比例失调,石磙就会往沟里钻。比例恰当,这样辗起场来石磙始终围绕着稻场中间转圆圈——这是中国人的智慧!

再说说二叔锻刻的门墩。雕刻门墩是个细致活儿,除了周正外,上面雕刻的花鸟虫鱼图案清晰,栩栩如生,如莲花、风竹,奔鹿、蝙蝠等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别的就不再赘述。

随着时代的发展,二叔这些带有原始农耕文明的杰作,已被工业电机及机械所代替,无论从解放劳动强度、提高劳动效率上,都远远超出了石器时代!它们惭惭被后辈人所遗忘!古老的乡村记忆变得越来越莫糊,乡愁也渐行渐远……

石匠,石磨,石磙,石臼……成为那个特定时代人们的符号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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