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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石文坛]李全修谈古代诗人外号(19)《白居易:广大教化主》




李全修,出生于1940年,武汉市汉南区人。1960年于黄石师专毕业后分配至刚创办的黄石市教师进修学院(黄石教育学院前身)担任中文教师。1962年进修学院下马,进入大冶师范学校,先后任教员、教研组长、副校长,直至退休。被评为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全国语言文字先进工作者,获曾宪梓奖;曾参与若干项省级中师教育研究课题,发表若干论文并获奖,主编《语文教学艺术》一书获中国教育学会语文教学法研究会1991-1993年度著作二等奖;曾被《师范教育研究》作为首位封面人物。

谈古代诗人外号  

19、白居易:广大教化主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号香山居士、醉吟先生。唐代杰出现实主义诗人,与李白、杜甫并称唐代三大诗人。与元稹同倡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

晚唐诗人张为作《诗人主客图》,按风格流派把中、晚唐诗人分为六类,而以白居易为第一类第一人,称为“广大教化主”。(见《历代诗话续编·诗人主客图》)对《诗人主客图》一书,不少论者对其内容颇有异议,但称白居易为“广大教化主”却是十分恰当的。

第一,“广大教化主”的称谓,真实反映了白居易在中、晚唐诗人中的重要地位。中、晚唐产生过不少著名诗人,如韦应物、刘长卿、钱起、李端、卢纶、李益、韩愈、刘禹锡、柳宗元、孟郊、李贺、贾岛、卢仝、张籍、王建、元稹、张祜、杜牧、李商隐、姚合、陆龟蒙、皮日休……但无论是诗歌成就,无论是在诗歌史上的地位,都无人能出白居易之右。白居易能与盛唐时期李、杜两位伟大诗人并列为唐代三大诗人,充反映了这一点。

第二,“广大教化主”的称谓,强调的是“教化”,即诗歌的美刺功能。吴融《禅月集序》云:“夫诗之作,善善则颂美之,恶恶则风刺之……白居易讽谏五十篇,亦一时之奇逸极言。昔张为作诗图五层,以白氏为广大教化主,不错矣。”白居易把自己的作品分为讽喻诗、闲适诗、感伤诗、杂律诗四类,他自己所最为看重的是讽喻诗。这与他的诗歌主张分不开。他特别重视诗歌的社会政治教化作用,说:“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也。”(《新乐府序》)又举自己的创作实践说:

自登朝来,年齿渐长,阅事渐多。每与人言,多询时务;每读书史,多求理道。始知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时皇帝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屡降玺书,访人急病。仆当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谏官,月请谏纸。启奏之间,有可以救济人病,裨补时阙,而难于指言者,辄咏歌之,欲稍稍进闻于上。上以广宸听,副忧勤;次以酬恩奖,塞言责;下以复吾平生之志。(《与元九书》)

我亦君之徒,郁郁何所为。不能发声哭,转作乐府诗。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功高虞人箴,痛甚骚人辞。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未得天子知,甘受时人嗤。药良气味苦,琴澹音声稀。不惧权豪怒,亦任亲朋议。人竟无奈何,呼作狂男儿。(《寄唐生》)

白氏讽喻诗最著名的是《秦中吟》十首和《新乐府》五十首。现各举一首如下: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何为者,人称是内臣。朱绂(fú,古时系印章或佩玉用的丝带)皆大夫,紫绶或将军。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尊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秦中吟·轻肥》)

官牛官牛驾官车,水岸边般(同搬)载沙。一石沙,几斤重?朝载暮载将何用?载向五门官道西,绿槐荫下铺沙堤。昨来新拜右丞相,恐怕泥涂污马蹄。右丞相,马蹄踏莎虽洁净,牛领牵车欲流血。右丞相,但能济人治国调阴阳,官牛领穿亦无妨。(《新乐府·官牛-讽执政也》)

因为讽喻诗是“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也”,追求的是充分发挥社会政治教化作用,所以白居易在艺术风格上走了一条“意激而言质”“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的重写实、尚通俗的道路。具体的做法是:

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诗》三百之义也。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新乐府序》)

为了通俗化,白居易甚至 “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宋·惠洪《冷斋夜话》卷一)。

第三,因为内容“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语言艺术上质而俚,所以白居易的诗得到了极为广泛的传播,“广大教化主”称谓中的“广大”就含有这一层意思。传播之广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他说:

     

日者闻亲友间说,礼、吏部举选人,多以仆私试赋判为准的。其余诗句,亦往往在人口中。仆恧(nǜ,惭愧)然自愧,不之信也。及再来长安,又闻有军使高霞寓者,欲聘倡妓,妓大夸曰:“我诵得白学士《长恨歌》,岂同他哉?”由是增价。又足下书云:到通州日,见江馆柱间有题仆诗者。何人哉?又昨过汉南日,适遇主人集众娱乐,他宾诸妓见仆来,指而相顾曰:此是《秦中吟》、《长恨歌》主耳。自长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乡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题仆诗者;士庶、僧徒、孀妇、处女之口,每有咏仆诗者。(《与元九书》)

而元稹所看到的情况也证明确实如此:

二十年间,禁省、观寺、邮堠、墙壁之上无不书,王公、妾妇、牛童、马走之口无不道,至於缮写模勒,卖於市井,或持之以交酒茗者,处处皆是。其甚者,有至於盗窃名姓,苟求自售。杂乱间厕,无可奈何。予尝於平水市中,见村校诸童,竞习歌咏,召而问之,皆对曰:“先生教我乐天、微之诗。”固亦不知予之为微之也。又鸡林(指古朝鲜新罗)贾(gǔ)人求市(购买)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一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辨别之。自篇章已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元稹《白氏长庆集序》)

    不仅讽喻诗广为流传,白居易名作《长恨歌》《琵琶行》也传播非常广,白居易去世后,唐文宗所作《吊白居易》诗云:“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第四,“广大教化主”的称谓,也是对白居易开拓诗境的肯定。江进之《雪涛小书·诗评》云:“白香山诗……前不照古人样,后不照来者议,意到笔随,景到意随,世间一切,都着并包囊括于诗内。诗之境界,到白公不知开扩多少,较诸秦皇汉武,开边启境,异事同功。名曰广大教化主,所自来矣。”

在开阔诗境这方面,白居易是中晚唐其他所有诗人所不及的,真正做到了“世间一切,都着并包囊括于诗内”。这里仅举《新乐府》为例,内容之繁富,新题材之开拓,确实无人能望其项背。这里仅抄录部分诗题及小序即可窥其一斑:《海曼曼——戒求仙也》《立部伎——刺雅乐之替也》《华原磬——刺乐工非其人也》《上阳白发人——愍怨旷也》《胡旋女——戒近习也》《新丰折臂翁——戒边功也》《太行辂——借夫妇以讽君臣之不终也》《司天台——引古以儆今也》《捕蝗——刺长吏也》《昆明春——思王泽之广被也》《城盐州——美圣谟而诮边将也》《蛮子朝——刺将骄而相备位也》《缚绒人——达穷民之情也》《两朱阁——刺佛寺寖多也》《西凉伎——刺封疆之臣也》《八骏图——戒奇物惩佚游也》《涧底松——念寒俊也》《红线毯——忧蚕桑之费也》《杜陵叟——伤农夫之困也》《缭绫——念女工之劳也》《卖炭翁苦宫市也》《官牛——讽执政也》《草茫茫——惩厚葬也》……

此外,白居易对叙事诗的创作,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还创作了为数不少的寓言诗,也是前所未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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