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桂荣
弟弟是家里的老九,爹妈拼了老命生下来的男孩。
自从这小兔崽子出世,我更成了家里最最倒霉又最最无辜的倒霉蛋。虽然我只比他大两岁,所有人都告诉我,“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弟弟!”
对于奶奶的神神叨叨,我从小司空见惯。每月的初一、十五,奶奶必虔诚地烧香、磕头。在奶奶家,吃饭、睡觉都不打紧,跪拜却是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
有一次,我无意弄歪了奶奶摆放的香烛,当晚胡言乱语起来,奶奶当即断定是我冒犯了神灵。奶奶把香烛重新摆正后,恭恭敬敬地磕头请罪,说些我年少无知,无意冲撞之类的话,最后请神灵看在我年幼无知的份上,不要责罚。想不到,第二天我竟然完全好起来。只是当我迈过门槛时,一个踉跄,头脸直往前摔,额头碰到一个尖锐的物体上,血呼呼地流,幸好眼睛和脑袋都没有事,只是破了相,缝了好几针。奶奶连呼神灵保佑,到底是因为我的冲撞,神灵对我略施惩戒。我从来不记得此事,只是周围人常常提起,越发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有人专门来看我的伤疤,要引以为戒。
忽一年,弟弟七八岁上,生了一场大病,都不睁眼了,十几天高烧不退,医院里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回。父母眼泪汪汪,只怕弟弟活不了了。
奶奶是不相信弟弟病危的,当晚,她虔诚地跪拜,跟神灵说明我家的情况,“我家只有这一个孙子,我知道他是您御座下的童子,老也不回去,您肯定要责罚。只是我家五世单传,只有这一个男孩。只要您老能保佑他这一世,我必虔心供奉。有生之年,必不违此约。”
我纵然胆大,在神灵面前也毕恭毕敬。奶奶像找到传承人一样教给我如何磕头,如何三跪九叩地行礼。我满脑袋疑惑,也只能跟着奶奶,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二天,弟弟的烧莫名退下来,不几天,弟弟竟然出院回家了。此事传开,好的效应是奶奶通灵的本事竟然在四里八乡小有名气,我家的生活也渐渐改善。
那家带来的半大小子不安分起来,他竟然一把将我弟弟推到地上。我当即炸毛,跟那小子你一腿我一拳地对打起来。那小子虽比我还高一头,但丝毫占不到任何便宜。
我是在村里打架长大的,别说同龄的小女生不喜欢跟我玩,就是大几岁的,也不屑搭理我。我的小伙伴都是男生,一起翻墙、爬树,逮蛐蛐,逗鸟,没有我不擅长的。家人看我混迹在一群小子堆里,也乐见其成,尤其是奶奶。等我俩都挂了彩才被大人们拉开,奶奶已经要送那家人出门。想不到那家人过几天又敲锣打鼓地跑来感谢,我和那小子也不打不相识,长大后竟然成了一家人。
只是这么一闹腾,奶奶的名气更大,甚至连县上、城里都有人来找我奶奶。奶奶对我最大的庇护就是,勒令父母送我和弟弟一起去上学。我根本不是读书的那块料,但是读书的好处是不用下地干活,我就去了。想不到柔弱的弟弟竟然是文曲星下凡,他的成绩在学校里却是极好的。我的成绩不好,跑路、打架却数一数二,想不到因此特长,我竟然被田径队的老师相中。
奶奶去世后,我家的生计每况愈下。母亲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虽成了当家人,但性格执拗,除了种地,也不会别的。幸好家里都是女孩,不用盖房子,不用备彩礼,日子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只是自从弟弟研究生毕业,留在大都市里,母亲就有了心病。她竟然心心念念地要给弟弟在大都市里买房子,她放出话来,“就是全家人都扒层皮,也得让小九在城市里站稳脚。”直白翻译出来就是,她想在城里的儿子家住下来,她想当老太君。姐姐们从不敢忤逆母亲,我却从不吃这一套。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做梦哪!你儿子,你儿子,我问问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女儿?这些年我贴补家里的钱,都是我活该。这些年我怎么在外面勒紧裤腰带攒钱,也是我心甘情愿。你光想着你儿子,我也得想着我闺女,再不能让我闺女像我小时候一样,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深更半夜,跟在一个状似疯癫的老人后面,拉着耙子,据说耙子上趴着一个人的魂魄,你想过,那时候的我,心里有多害怕?从那以后,我不甘心,我要靠我自己过上我想过的生活。这些年,我该做的都做了,该给的都给的,剩下你想要的,我给不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您老爱咋想咋想,爱咋办咋办!小九能不能娶上媳妇,挣上房子,那都看他的本事,跟我无关。”
母亲吃我的嘴短,拿我的手短,光动动嘴,手里没钱也没办法。后来想想,母亲真是杞人忧天。弟弟不仅娶上漂亮贤惠的媳妇,还住上很大的房子,只是母亲没能活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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