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小堇
这是第 1026 篇文章
妞说，妈你吃过豌豆尖吗？我感觉挺好吃的，清炒凉拌都行，所以就给你网购了一份，过两天就到了，你尝尝。
我在想豌豆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既然清炒凉拌皆可，那肯定就是绿叶菜，所以所谓的豌豆尖，应该就是豌豆秧的尖儿。从四川越过千山万水的快递到了之后，打开，果然如此。
妞买的一份也到了北京，她焯了一下水，做了个料汁，说直接蘸料汁吃也很好吃。我说我就做个蒜蓉豌豆尖吧。
妞吃得兴致勃勃。她喜欢吃绿叶蔬菜，豌豆尖这样的存在，在她看来是很神奇的。我说，不但豌豆尖可以吃，很多的瓜秧尖也都能吃；不但秧能吃，叶也能吃，比如地瓜叶，榆叶；不但叶能吃，花更能吃，比如瓜花，金针花，榆钱，槐花；不但花能吃，芽还能吃，比如香椿芽，柳芽......这些秧叶花芽，有的很好吃，有的就不怎么好吃。不过，你老姥娘是吃这些花花叶叶秧秧芽芽的高手，不管原本好不好吃的，她都能做出美食。
是的，我奶奶可能一辈子没见过更没吃过鱼翅鲍鱼，所以她注定成不了大饭店的高级厨师，但是在我们家，尤其是在忍饥挨饿的年代里，我奶奶巧妇也能为无米之炊，大自然中生长的那些植物，都能够成为她的食材，最后变成我们贫瘠餐桌上的美味。
好吃的榆钱和槐花就不用说了，一到春天，它们就会经由奶奶的手跑进我们的饭碗，蒸榆钱窝窝，煎槐花饼，烩槐花饼，蒸槐花饭......那时候，我们家的餐桌上经常香气四溢，每个人都吃得几乎冒出汗来。榆钱和槐花，是冒着香气的童年记忆之一。直到现在，一到榆钱满枝、槐花飘香的时候，我都要去撸几把拿回家，按照记忆中奶奶的做法，再饕餮一餐童年的味道。
小时候，家里种了不少金瓜和菜瓜。瓜秧蔓延，瓜秧顶端的丝就像蜗牛的触角，一根一根柔软地卷曲着向前伸展，伸出两三米长。黄色的花朵在藤蔓间绽放，那些没有做纽的花儿被奶奶称为“谎花”，这些谎花就是用来吃的。奶奶将这些谎花一朵一朵掐下放在篮子里，再顺手掐一把嫩嫩的瓜秧尖，我们家的饭和菜就都有了——谎花洗净，撒上点儿盐，放上点儿面，拌匀，一块一块放在锅内煎成花饼，然后放上葱花，倒上少许酱油，加上几大瓢水，大火烧开炖一会儿，起锅前再加上点儿醋，放点蒜片，一锅烩瓜花就做好了。一口吃下，那个美呀！这还不算，再把嫩瓜秧尖在热水里烫一下，加点蒜泥一拌，若是再滴上几滴奢侈的香油，想想都要流口水。当然，要想吃奶奶炸的瓜花，那就要等，等奶奶的油罐子里丰盈的时候——要知道，能够动油炸，一般是过年才有的。偶尔，奶奶也会给瓜花挂上薄薄一层面糊，炸几朵给我们解解馋。外酥里嫩，油香与花香在口中炸裂的瞬间，你会看到天堂的模样。
金针花也是我家餐桌上的常客。奶奶在我家自留地里种了一些金针，春夏之交，金针抽出小棒槌一样的青黄色花，正憋足劲等着绽放。这时候，就要在它似放未放之际摘下来，到家捏住花茎一折，花蕊中一根细细的丝就抽了出来——奶奶说，这细细的一根有毒，不能吃。收拾好之后，洗净，开水一焯，加入蒜泥凉拌的金针花特别爽口。若是有点肉末，将金针花放入其中一炒，那更是过年般的享受。当然，过年时一般是吃干的金针花。泡发后的金针，不管是炖鸡还是炖肉，都是难得的美味。
奶奶给我们吃得最多的叶是榆叶和地瓜叶。榆钱落了，嫩生生的榆叶翠绿绿地钻出来了，这时候，又可以去撸榆叶了，用它来蒸窝头。蒸的时候若是加点盐，再加点油，就更好吃了。与其他树叶相比，榆叶不苦不涩，不辛不辣，生的榆叶吃起来还有点黏黏的。这样美好的叶子最适合入口，所以我们像喜欢榆钱窝窝一样，同样喜欢榆叶窝窝。奶奶说，挨饿的时候，别说榆叶都吃完了，榆树皮还扒完了呢。饿极了，人什么都能吃。榆叶榆树皮都是好东西。
那么地瓜叶呢？
地瓜叶更是好东西呀。能蒸，能炒，能凉拌。说起地瓜叶，奶奶唇边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说，好东西！现在粮食多了，日子好过了，我们只是掐尖上的嫩叶子吃。挨饿的那些年，不管是老叶子，连地瓜秧都吃了。
我无法想象吃地瓜秧的日子，但是我知道柳芽并没有那么好吃。但是没啥可吃的时候，奶奶就会想起柳芽。柳芽苦涩，所以要想能够入口，就需要长时间的浸泡，将苦涩味泡出来，才能像煎槐花饼一样地放入盐和面糊煎成柳芽饼，当然，这种吃法有点复杂，也有点奢侈，最简单的就是泡好后，焯水，然后凉拌。与腌得齁咸的老咸菜相比，春天的柳芽还是会被风卷残云地一扫而空。
因为我奶奶，我们家的餐桌就比别家的丰富了很多，更何况还有一些可以作为春天美味担当的野菜呢——荠菜，曲曲芽，苦菜，刺儿菜，面条菜，扫帚菜，灰灰菜，苋菜，蒲公英，野韭菜，野菠菜......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阳光不但给我们带来了光热，也带来了食物。这些食物曾经是我童年时代的主食，是不得不吃的东西，但对于现在吃惯了精米白面和鸡鸭鱼肉的人来说，它们都是新奇的，都是特别的风味，都是健康食品，而且价格常常是高于一般蔬菜的。
我在想，如果让现在的孩子吃一顿忆苦思甜饭，结果会怎么样？会不会开心地说，能够吃到这么纯天然的食物，真的是太幸福了？
吃着我的蒜蓉豌豆尖，回味着我生命中有关花花叶叶的事儿。妞爸说，不错，妞长大了，吃到好吃的想着也给爹妈买一份了。
是啊，我在为妞的长大而高兴，也为现在的孩子吃到豌豆尖就觉得好吃得不得了高兴。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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