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关于袭人，这三点是读者需要注意到的

《红楼梦》读到第五十一回，回目标题上说：“薛小妹新编怀古诗，胡庸医乱用虎狼药”，但实际上，这一回有一件重要事件并没有在回目里，就是袭人的母亲病重甚至病危，袭人要回趟家，用意就在陪侍送终。

（凤姐安置袭人回家）

一个丫鬟的母亲病危了，要回家给老人送终，这不是什么大事，但袭人这次回家的“体面”派头，却被接到王夫人指派的凤姐安排得异常隆重。

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说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拿着，包袱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

派车派人，安排穿着、包袱（相当于现在女士们的包），甚至后来袭人没有体面“大毛”衣服，凤姐还把自己的“大毛”衣裳给了袭人。临走之前，还要安排周瑞家的一大通后续事情的办事注意事项等。

显然，凤姐这次送袭人回家给老人送终，对于袭人的身份，实际上依照的是宝玉的妾的身份安排的。既然凤姐这么看重袭人，我们有必要再针对袭人说一些读者必须要知道的几件事：

一、袭人是《红楼梦》正宗主子之外的首要人物

有朋友会说，不对啊，还在晴雯，晴雯在太虚幻境又副册图册顺序中，晴雯在首页，后面接着才是袭人啊。晴雯不是该排第一位吗？

（袭人）

不是这样的，实际上，仅从文字量上来说，袭人在《红楼梦》的前八十回中出场高达三十五次，而晴雯则只有二十二次，晴雯要少得多。最权威的脂评在第八回夹批中写道：

“足见晴卿远不及袭卿远矣。余谓晴有林风袭乃钗副，真真不错。”

(脂评本第八回的夹批）

到了第十九回的脂批，说得更清楚，说袭人“自是又副十二钗中之冠。”实际上，我们在品评红楼丫头地位及“月钱”那一篇中已经说了，袭人是“大丫头”，相当于“副小姐”（第七十七回）地位，又或者可以说是“二层主子”（第六十一回）。原本袭人没有长“月钱”时，月钱是“一两银子”，晴雯、麝月等都是“一吊钱”，银贵钱贱，从“工资等级”上来说，袭人也是高于晴雯和其他人的。

而且，最重要的，袭人，她可是宝玉的第一个“女人”啊。并且，她有上下一致认可的“准姨娘”地位。甚至提前就涨了“月钱”，拿跟“姨娘”一样的月钱。

二、“准姨娘”

说袭人是“准姨娘”，是因为她毕竟最终没有成为姨娘，因为荣府被抄家，她还只是丫鬟，所以最终嫁给了蒋玉菡，她没有“名分”，只是阖府上下默认的“姨娘”地位：

宝玉早就认可了袭人的地位，因为第十九回中，宝玉曾笑着对袭人说：

你在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

这里说的“八人轿”，自然是指接新娘（一般是正妻）的轿子。八人轿，不是一般人可以乘坐的轿，清代规制，三品以上的汉族官员，在京只能用“四人轿”，只有出京才可以用“八人轿”。在封建社会，女子坐“八人轿”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嫁别人做了妻子（不是妾）时。甚至在旧时人眼中，轿子一直是社会公认的把新娘接到丈夫家的唯一合法的运载工具。如果是由其他工具接去的话，她就不被看作合法的妻子，地位极不体面（个别地区另有风俗的除外）。所以，宝玉说“八人轿”，实际上是对袭人的珍惜和郑重承诺。

（宝玉与袭人）

王夫人认可袭人姨娘的身份，是在第三十四回，王夫人明确说：

近来我因听见众人背前背后都夸你，我只说你不过是在宝玉身上留心，或是诸人跟前和气，这些小意思好，所以将你和老姨娘一体行事。

实际上，王夫人将袭人“和老姨娘一体行事”的实际举措，是在第三十六回涨袭人的月钱为“二两银子一吊钱”，其中，二两是姨娘的月银标准，一吊是两个姨娘丫头的月钱标准（一个丫头五百钱），因为身为丫头的袭人不可能再有丫头服侍，于是将两个姨娘丫头的月钱一并直接发给了袭人。

（王夫人与袭人）

到后来，贾母也认可了，第七十八回：

贾母听了，笑道：“原来这样，如此更好了。袭人本来从小儿不言不语，我只说他是没嘴的葫芦。既是你深知，岂有大错误的。而且你这不明说与宝玉的主意更好。且大家别提这事，只是心里知道罢了。”

至于大管家凤姐，更是早早就建议给袭人“开脸”（便是去除面部的汗毛，剪齐额发和鬓角的仪式。是旧时女子嫁人的标志之一），只是王夫人有更好“暂不公开”的主意，所以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所以，袭人是宝玉的“准姨娘”这件事，是荣府内宅自上而下全部知道的事。

三、袭人与黛玉并不敌对

受传统戏曲和早期文学评论的影响，袭人往往被归入到黛玉的对立面，说她是王夫人的人，是“告密者”，是典型的“坏人”，但实际上，越深入阅读《红楼梦》，就会越发现，袭人与黛玉的关系并不差，她们不是对立者，甚至，他们之间还有某种额外的“关联”。

大家一定还记得，林黛玉初来荣府，晚上走进里面套间安慰黛玉（因为宝玉摔玉）的就是袭人（第三回），也就是说，黛玉来到荣府，除却宝玉之外，第一个知心人，就是袭人。

其实，之后的日常生活中，与黛玉走得最近的，能够说得上“体己话”的人，也是袭人，固然是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丫头，更因为袭人的性情。

（黛玉劝袭人）

你看，第二十九回，宝玉摔玉，与黛玉生气，赶来劝说的袭人一通话，说得黛玉“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发伤心大哭起来”，显然，日常，袭人是黛玉的“知心人”。又比如第三十六回写“林黛玉和袭人坐着说话儿”，再比如第五十九回写“袭人往黛玉处问安”等等细节，可见，“相互亲密”是他们之间的日常状况。

第三十一回，端午节，黛玉到宝玉处，甚至开口说“你说你是丫头，我只拿你当嫂子待。”甚至还说“你死了，别人不知怎么样，我先说哭死了。”虽然也在玩笑的意思在内，但两人的关系并非对立关系，是可以肯定的。

《红楼梦》原作之中的黛玉之死，也大概率是黛玉在荣府被抄，宝玉在押，黛玉日夜悬心，加上身体虚弱，最终终于泪尽而逝。也就是说，如果荣府不败，黛玉身体正常，宝玉最可能出现的婚姻状况是“黛玉为妻，袭人为妾”。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作者安排他们两个是“同一天生日”。

(袭人）

第六十二回，探春历数众人生日，提到“二月没人”——

袭人道：“二月十二是林姑娘，怎么没人？就只不是咱家的人。”……宝玉笑指袭人道：“他和林妹妹是一日，所以他记得。”

我们知道，曹雪芹擅长这样的“关联暗示”，依照作者借四儿之口说出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暗示，黛玉与袭人之间的关系，原本就不对立，甚至有“同为一人之妻妾”的“暗示性”关联。

总之，袭人这个人物，是《红楼梦》金钗之外最重要的人物，理解好她，也有助于更好地理解整部《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