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生不息》采取港乐新唱的形式,男女对战,演出阵容由中国内陆和香港歌手组成。他衔接了「谭张争霸」和「四大天王」两个时代,是香港音乐的「活化石」,见证了港乐数十年的兴衰起伏。除了《潇洒走一回》,《倩女幽魂》《珍重》《祝福》同样是港乐经典。除了能看到乐坛前辈重演经典,还能看到一众新人的表演。曾比特翻唱了《食神》的插曲《初恋》,炎明熹则翻唱了陈僖仪的《蜚蜚》。我们被短视频BGM洗脑,为科切拉的风欢呼,但仍然会为维多利亚港的落日余晖买单。想告白就放《勇》,单恋就自动代入《钟无艳》。
失恋也没关系,可以从容祖儿《出卖》一直唱到郑秀文的《终身美丽》。
马赛克也说,那个年代学吉他的人,都把 Beyond 的歌当成评判演奏功底的「考级曲」。
这也不难理解,香港当年的音乐审美确实领先于内陆。
因为当内陆人民还在忙于生产建设时,香港人民已经乘着 Beatles 和 Rolling Stone 的东风玩起了乐队。
夹杂着欧美摇滚和流行元素的音乐对内陆无疑是一种冲击。而且当年乐坛影坛不分家,贴合的主题曲更能勾起人们的情愫。看完《大话西游》,开始听《一生所爱》。
看完《英雄本色》,不断循环《当年情》。
看完《重庆森林》,就爱上《梦中人》。
电影迷人,歌亦迷人,一直承包着70后、80后、90后的回忆。其实,相比于只有四声的国语,九声六调的粤语更适合演唱,因为它的声调音与旋律音基本能保持一致。再搭配上押韵的歌词,短短几句就能写尽最难明的心绪。
黄霑就将中国传统的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倒过来弹,配上豪情满怀的歌词创作了《沧海一声笑》。当年那些港乐,始终经得起反复咂摸。
无论过去多久,再听再品,依然能带来直抵灵魂的震颤。
是因为香港歌手唱歌更走心?还是粤语歌本身有股神奇的力量?
大部分人其实是听不懂粤语的,但即便如此,面对同一首歌,我们还是更愿意听粤语版。粤语歌的好听与它本身的声调有关,声调与旋律变化基本相一致。声调是相对音高,一个字的声调全靠和邻近字的对比得到。因此通过计算字调和音乐旋律的差别,即音乐音程减1和字调级程减1的差值,就能得到字声的和谐程度。如果差值是1或0,就表示字声协律,听觉感受和谐;如果差值大于1或0,那么声调就可能唱歪了。用上述的方法可以发现,这首歌绝大部分都符合这个规律。字调高低的变化和旋律音高的高低变化完全一致,即便是朗读,都像在唱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香港音乐第一遍听就感觉亲切,朗朗上口。多样化的声调不仅让粤语歌拥有更广的发挥方向,也让词曲更加契合。粤语流行曲一般采取 AABA 形式的曲调写法,曲式的限制使创作者必须为几段重复的旋律配上不同的歌词。也就是先有旋律,再按音程高低和句法格式填上合适的歌词。所以在听粤语歌的时候你会发现,不仅每一句歌词很符合音乐乐句的发展趋势,节奏上也更加抑扬顿挫。同样的曲调,演唱者也是同一人,但是一个是粤语,一个是国语,唱出来却天差地别。押韵的歌可以带来听觉愉悦,易于记忆、传唱,提高歌曲的流行度。粤语歌一直保持着密韵的传统,一首歌通常都是押同一个韵,可句句用韵,也可隔句用韵。《男儿当自强》就采用洪亮的康庄、寒安、强疆一摄韵,配合古曲《将军令》,听起来就铿锵有力,创造了一种音响效果。《爱到发烧》和《追求三部曲》则是以幽默取胜的「鬼马歌」。前者押的逍遥韵,后者押英明、灵丁一摄韵,而且句句用韵,一韵到底,取得了一种谐谑的效果。节目中那些引发广泛共鸣的歌曲,基本都发行于八九十年代,千禧年之后的数量非常少。75-85年的香港音乐包罗万象,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这也就是为什么香港音乐能克服语言障碍,在内陆这个国语环境中抗衡台湾流行曲而不落下风的原因。张学友和周华健只在嗓音和个人风格上有所不同,演唱的歌曲已没有本质的差异。再往后,给乐坛带来新气象的除了王菲基本就是台湾歌手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何况是需要不断推陈出新才能持续吸引受众的流行文化。巨星让香港陷入了一种粉丝生态,人气是首位,数据是关键。更何况香港的音乐市场本就狭小,优质的词曲创作人非常有限。这种情况下要么去国外拣现成的,要么就走商业流水线,质量可想而知。商业化的演进道路也让后来的香港流行乐「chose style over stuff」。过于重视化妆、服装、舞台表演而非音乐本身,以至于歌曲形式长期停留在「formulaic ballad」(公式化的芭乐)。音乐是皮,包装只是毛,没有毛固然不够好看,然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以前,作曲家们写歌是给歌手唱的,但卡拉OK风靡后,作曲家们需要迁就没有受过音乐训练的普罗大众,音域的创作范围直接收窄。旋律要么是过于遵循高难度设计以挑战唱功(如三连音式),要么是过于迁就KTV级别唱功而成为流水作业。但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后,势如破竹的经济发展被强行打断,内陆经济却不断复苏,文娱产业迅速崛起。80年代,崔健用《一无所有》书写了中国摇滚唱片史的开端;90年代,以高晓松为代表的校园民谣开始崛起。内陆有了自己的音乐,更何况隔壁同样唱国语的台湾也是人才不断,与普通话隔了一条街的香港音乐,注定让道。千禧年之后,就业越来越充分,黑社会快速洗白,打打杀杀越发少见。
黑帮风云、乱世江湖、警匪勾结,独具特色的港片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土壤。而那些撑起黄金时代的一众港星的隐退或转业,更是让香港音乐陷入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人们记住的只有头部歌手,余下的歌手,既分不到有利的资源,也没有好的市场支撑。像泳儿,近两年的音乐偏向暗黑风格,旋律与主流音乐不同,市场的接受度更是少之又少。屋漏偏逢连夜雨,奖项含金量的直线降低助推了音乐的衰落。香港乐坛最著名的颁奖礼是两个十大——香港电台的十大中文金曲颁奖礼、TVB的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可现在,十大中文金曲因为水花不够,开始变着法增加奖项个数。TVB与四大唱片公司交恶,十大劲歌金曲变成自家乐的游戏。乐坛的衰落,不只香港独一份,但我们对香港的哀叹尤其激烈。作为一个城市,它创造的流行文化不仅接近过,甚至某些时刻还超越过一个国家的流行文化,还在世界各地都带来了一波强烈的文化输出。过去总是美的,但眼前才是真实的,不能总是以旧的逻辑看待新事物。懒人好魏晋,陶渊明却好桃花源;士人好孔孟,孔子却好三皇五帝,归根结底都是叶公好龙。 作者: 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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