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尊严

在农村住着，最讨厌的就是厕所。那种露天的厕所，不仅味道难闻，还有最可怕的，就是池子满了以后，清理是个问题。

还好，村子里有个叫五柱子的光棍，腿有点瘸，干不了重活，就帮人清理厕所，每次二十，以此为生。

一次，我找他给我家清理厕所，我觉得一个残疾人生活挺不容易，就给了他五十。谁知，他硬是把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几枚硬币塞到我手里，说：“我靠劳力挣钱，该多少就多少。”

他推着小车要走，我突然扫到棚子里堆着的一堆垃圾，就叫住他，说：“大哥，麻烦你帮我把这些垃圾捎出去吧?”

他乐呵呵地答应着，然后就猫着身子整理，用小推车把垃圾推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这样的一个人挺不易，那点垃圾也许不值几个钱，但是我的心意。

第二天，我下班回来，看到五柱子站在我家门前。他又来干什么？我很纳闷，就下了自行车问：“大哥，你有事啊？”

他张开手，满是泥垢的掌心里露出十几枚黑黢黢的硬币。“我把那些垃圾推到废品站卖了十二块钱呢！给你。”

“大哥，这些钱就留着你买烟抽吧！”

“那怎么行，说好的，帮你推的，就是帮你推的。”他把硬币放到我的车筐里，然后瞅着自己的手心不好意思地笑。

我望着他佝偻的身躯，心里有些发酸。

后来，村里准备评选“最感动的人物”，并给予物质奖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诱人的决定，就是被评选为“最感动的人物”的贫困户，以后每年还会享受村里的贫困补贴。我和老公商量，五柱子无儿无女，孤苦一人，品格又高，应该向当村长去推荐一下。

我们走进村长家的院子，看到五柱子正端着一盆脏水从屋里走出来。他看到我们羞涩地低下头。

我们进了屋，看见村长正在炕上擦脚。

五柱子也走进来，把洗脚盆子放到地上，然后搓着手说：“村长，你的脚也洗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村长哈哈笑着说：“五柱子，谢谢啊！你放心吧，你的事我一定会和村委会好好商量的。”

五柱子点头哈腰地连声道谢，然后猫着腰出去了。

我拽着老公往外走，村长一瘸一拐地追在后边说：“你们俩这是干什么来了？没进屋，就走啊？”

我回头对村长说：“叔，你回去吧，我们没事了。”

以后再碰到五柱子，我总是躲着走。即使有时撞个对面，也低下头假装没看见，走过去。

几个月后，大喇叭宣布评选结果，真的如我所料，五柱子得了第一名。

我想着五柱子那天千恩万谢的那副奴才相，五脏六腑就开始折腾。我郁闷了半天，终于按捺不住，拽着老公愤愤地来到村长家。

我进门劈头就问：“叔，我看错你了，想不到你也是个走后门的村长！”

村长乐呵呵地给我倒了杯茶说：“蓝雪，坐下慢点说，我怎么走后门了？”

老公使劲拽着我的衣角，对村长说：“叔，蓝雪她瞎说呢！”

这时，五柱子着急地走进来说：“村长，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咋说话不算话呢？”

我想，五柱子还有啥不满意的呀？村长也给五柱子倒了一杯茶说：“五柱子，这次的评选是公开公正的。”

“大哥，你是第一名啊，公平公正啊！”我把手中的茶凑到嘴边，猛喝了下去。

“我不要村里照顾，只要村子里还有厕所，我就能活。“

我的手一抖，茶洒了出来。

村长说：“是啊，村里的人听说你把养老的钱都捐出来了，所以大家都同意，你的晚年由村里负责。”

“村长，这个'最感动的人物’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要的。”五柱子说完，背着手出去了。

我看着五柱子离去的背影，感觉他弯曲的背似乎挺了起来。

“叔，五柱子要捐钱还犯得着给你洗脚走后门吗？”老公诧异地问。我也点着头说：“是啊。”

村长哈哈大笑着说：“哦，那天是我扭伤了脚，你婶又不在家，他非要帮我去倒洗脚水。”

作者：刘小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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