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S是指肺癌细胞通过肺内的气体交换空间(如肺泡)向周围正常肺组织扩散,这一模式对患者的预后评估、治疗决策以及术后管理具有重要价值。传统上,肺癌的侵袭模式包括非鳞屑样的组织学亚型、肌纤维母细胞间质浸润、血管和胸膜侵犯。然而,STAS的提出揭示了肺癌扩散途径的多样性,即肺癌细胞能够利用肺部特有的气道结构,实现“隐形”的局部扩散。随着现代病理学研究的不断精进,关于肺腺癌的研究揭示了一个日益引起关注的新发现:肿瘤细胞在肺腺癌中展现出了一种新颖且独特的侵袭模式——气腔播散(Spread Through Air Spaces, STAS),这种现象对患者的预后产生了明确的临床影响。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WHO)在其肺癌最新分类体系中正式纳入了一个关键概念——气腔播散(Spread Through Air Spaces, STAS)。这一定义明确指出,气腔播散表现为微乳头状簇、实性癌巢,或是孤立的癌细胞,超越了主肿瘤边缘,侵入到原本正常肺组织的肺泡腔内。简而言之,即在远离主要肿瘤病灶的肺部气腔区域内,检测到了肿瘤细胞(团)的踪迹。这一创新性描述揭示了肺癌细胞在肺内扩散的一种非典型路径,对疾病的评估与治疗策略带来了深远影响。STAS 的背景早在1980年,Kodama等学者便在一项开创性研究中首次报道了一例59岁日本男性肺癌患者,该病例呈现出独特的多灶性“气源性”播散特征。在显微镜下,研究人员在主病灶周边的肺泡气腔内惊奇地发现了源自同一肿瘤的同源细胞。这些癌细胞犹如浮游于清澈水域的微粒,悄无声息地填充于肺泡间隙之中,而周围的肺泡间隔结构却保持着完整无损。这一现象当时被敏锐地识别为一种前所未见的肺癌气道播散模式,并被暂时命名为“气道转移”(airway metastasis)。这一发现开启了对肺癌细胞非典型扩散路径的探索之旅,为后来气腔播散(STAS)概念的形成奠定了基础。尽管Kodama等在1980年的报道中对“气源性”播散现象进行了首次详细描绘,然而这一病理学现象在当时并未引起广泛的关注与深入探讨。STAS这一概念尚未被明确提出,其潜在的临床意义也未得到充分认识。1995年Mohr等病理学家在细致观察肺癌组织切片时,再度注意到肺泡腔内零星分布的肿瘤细胞现象。他们将这一现象明确表述为“气源性扩散”(aerogenous spread),并将其公认为肺癌的一种已知扩散模式。这一命名与描述,为后续对肺癌气腔播散现象的进一步认知与研究打下了坚实基础。2000年Giraud等学者继续沿用了“气源性扩散”这一术语,用以描述在肺泡腔内观察到的游离肿瘤细胞现象。2005年,Shiono等在针对结直肠癌肺转移的研究中取得了重要进展。他们不仅关注到单个游离癌细胞的气道扩散现象,更创新性地提出了“游离癌细胞簇的气道扩散”(Aerogenous
Spread with Floating Cancer Cell Clusters, ASFC)这一新概念。ASFC概念的核心特征在于,它强调了肺泡间隙内存在并非孤立分散,而是聚集形成的肿瘤细胞簇。这些细胞簇能够在肺部微环境中独立漂浮,且与主要转移灶保持一定距离。Shiono等人为此制定了明确的诊断标准,即在肺泡间隙内发现游离的肿瘤细胞簇,且这些簇与最近的主转移灶之间距离至少为0.5mm。研究指出,ASFC的存在与结直肠癌肺转移患者的不良预后密切相关。2005年,Shiono在对先前研究数据进行深入分析后,进一步揭示了游离癌细胞簇的气道扩散(ASFC)与患者预后之间的紧密联系。研究明确指出,局部复发的发生与ASFC的数量呈现正比例关系,即ASFC数量越多,患者术后局部复发的风险越高。具体来说,当主要病变周围检测到≥10个ASFC时,这些患者的手术切缘出现局部复发的风险显著提升。回顾上述研究,不难辨识出游离癌细胞簇的气道扩散(ASFC)现象与世界卫生组织(WHO)定义的STAS实际上是同一病理现象的不同表述。两者均描述了肿瘤细胞在肺泡腔内形成簇状结构,远离主肿瘤灶并借助气道进行扩散的过程,只是在术语与细节描述上有所差异。2012年,Onozato等学者运用先进的自动组织切片机对肺腺癌石蜡包埋组织进行连续切片,并利用整载玻片成像系统进行详尽扫描,进而通过三维成像软件进行3D重建,成功构建出肺腺癌病灶的立体组织学模型。这一开创性的研究方法揭示了主肿瘤灶周边肺泡腔内分离的肿瘤细胞簇与主肿瘤及相邻细胞簇在不同层面间存在着微妙的相互连接。研究者将这些分离的肿瘤细胞簇形象地称为“肿瘤细胞岛”(island of tumor cells)。尽管Onozato等人的研究清晰地展示了肿瘤细胞岛的空间分布特征,但当时并未对其是否具有预后价值作出明确结论。2013年,Onozato团队再次运用三维重建技术对肺腺癌标本进行深入剖析,揭示了肺泡间隙内大量存在的肿瘤细胞现象,进一步巩固了“肿瘤岛”(Tumor islands,即前文所称的island of tumor cells)这一特征性描述。他们将“肿瘤岛”定义为肺泡腔内出现的大量聚集且缺乏明显边界的微乳头样肿瘤细胞集群,这些细胞团通常环绕主肿瘤灶分布,彼此间由几个肺泡腔间隔开来。研究者认为,肿瘤岛的独特形态揭示了肺腺癌的一种特殊侵袭模式。进一步的分析显示,具有肿瘤岛的肺腺癌病例更多见于吸烟者,且通常表现出更高的核分级、实状或微乳头状生长模式,并常伴有KRAS基因突变(后面会再次提及)。与此相反,缺乏肿瘤岛的肺腺癌病例更倾向于表现为微浸润性腺癌(当时限于研究对象为I ~ II期肺腺癌),呈现出较为缓慢的生长模式,且与EGFR基因突变相关联。尤为重要的是,Onozato等对肿瘤岛与肺癌预后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探究。研究结果明确指出,含有肿瘤岛的肺腺癌患者预后较差,其复发风险相较于无肿瘤岛的患者显著增加约两倍。即便是早期(IA期)患者中,超过半数的病例在术后5年内仍会发生复发。至此,我们可以清晰地认识到,肿瘤岛是对通过STAS过程到达主肿瘤周围形成肿瘤细胞集群这一现象的具体描绘。如果说STAS代表了肿瘤细胞在肺内气腔空间中扩散的动态过程,那么肿瘤岛则可视作这一过程的最终静态呈现,即肿瘤细胞通过STAS后在肺实质空气间隙内形成的肉眼可见的聚集现象。2015年,Kadota等学者在研究中首次正式提出了肿瘤“气腔播散”(Spread through Air Spaces, STAS)这一概念。他们明确界定STAS为肺癌肿瘤细胞向主肿瘤周围肺实质内部空气间隙进行扩散的行为。这一定义为理解肺癌侵袭性扩散提供了全新的视角,并将STAS作为一种病理现象进行了系统阐述。Kadota等进一步将STAS的组织学表现划分为三种亚型:1.微乳头结构:由缺乏纤维血管轴心支持的乳头状结构组成,这些结构有时会在气腔中形成环状排列。2.实体巢:由密集排列的实体肿瘤细胞构成,呈现出与主肿瘤实体成分相似的生长特征,反映了肿瘤细胞在气腔中形成的实体性聚集体。3. 单个细胞:表现为散在分布的单个肿瘤细胞,它们脱离了主肿瘤的主体结构,独立存在于肺实质的空气间隙中,展现了STAS过程中肿瘤细胞单个播散的形态。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在更新其肺癌分类体系时,接纳了STAS这一概念,并将其整合到肺腺癌(adenocarcinoma of the lung)的新侵袭模式中。这一举措标志着STAS正式成为评估肺腺癌生物学行为和预后的重要病理指标。概括来说,STAS的病理特征表现为在主病灶区域以外的肺实质气腔中检测到肿瘤细胞(无论是以微乳头簇、实体巢还是单个细胞的形式存在),这揭示了肺癌细胞超越传统肿瘤边界,通过气道网络进行非连续性扩散的能力。尤为重要的是,WHO将STAS的检测作为区分原位腺癌(AIS)和微浸润腺癌(MIA)与浸润性腺癌(IAC)的关键依据。AIS和MIA通常被认为是早期、局部侵犯程度较低且预后相对较好的肺癌类型,而STAS的存在则提示肿瘤已经具备了超越原有病灶范围的侵袭能力。因此,若术后病理检查结果显示STAS阳性(STAS ),意味着肿瘤实际上已经超出了原位或微浸润的范畴,进入了浸润性阶段,预示着患者可能面临较差的预后,包括更高的复发率和转移风险。这一发现对临床实践产生了直接影响,促使医生在面对STAS阳性的病例时采取更为积极的治疗策略,如扩大手术范围、加强术后辅助治疗等,以期改善患者的整体生存状况。STAS量化标准一直存在分歧
手术塌陷(surgical collapse):在肺切除手术过程中,随着空气、血液和淋巴液的排出,肺组织内部压力关系发生变化,加上外科医生对肺组织施加的压力,可能导致肺组织整体或局部发生塌陷。尤其是当病变区域存在纤维化等病理改变时,塌陷的不均匀性可能导致某些肺泡呈现出假性乳头状外观。若此处同时伴有贴壁生长模式的肿瘤细胞,极易被误诊为乳头状腺癌,构成诊断陷阱。体外收缩(ex vivo contraction):离体后的肺组织失去了体内生理条件的支持,其固有结构成分如平滑肌、弹性纤维等在力学平衡改变下可能发生自发性收缩,导致组织形态发生显著变化。这种体外收缩现象也可能促使肿瘤细胞移位,形成类似STAS的假象。活检钳夹水肿(clamping edema):在使用钉枪切割肺组织前,对肺组织的压迫会导致周围淋巴管扩张,淋巴液溢出进入间质。若该区域引流的淋巴结内含有肿瘤细胞,这些细胞在压力作用下直接进入周围组织,形成STAS假象。这种情况在胸腔镜标本中尤为常见。通过刀面扩散(spreading through a knife surface):STAK(Spread
Through A Knife Surface)机制是指在初步处理标本时,肿瘤细胞可能沿刀片切削平面被推移至远离其原始位置的组织空隙(如气道、血管、肺泡导管或囊泡)。这种现象的出现与刀具切割过程中肿瘤细胞被刀面携带并迁移有关。通过及时清洁刀片,如使用湿海绵或纸巾擦拭,可望减少STAKS效应的发生。综上所述,这四种机制可能单独或联合导致STAS假象的出现。它们揭示了手术操作、标本处理等过程中可能对肿瘤细胞分布产生影响的因素,提示在评估STAS现象时,需要充分考虑这些潜在的假象来源,以确保对患者病情的准确判断。STAS(气腔播散)的人工假象具有以下特点:1.分布特点:随机或边缘杂乱的肿瘤细胞簇通常位于组织切片的边缘或切片之外,而非在主肿瘤周围或沿着特定的扩散路径有序分布。这种无规律的位置特征提示可能与标本处理过程中的位移有关。2.连续性缺失:在肿瘤边缘及远离主病灶的气腔内,缺乏肿瘤细胞连续性分布的证据,即未能观察到肿瘤细胞从主病灶向周围气腔逐渐过渡的扩散过程,这与真实的STAS现象不符。3.形态异常:肿瘤细胞簇边缘呈现锯齿状,这种形态特征可能源于组织切片过程中机械力的作用,而非肿瘤细胞自然生长的形态。此外,播散的细胞可能表现出类似于肺泡细胞或支气管细胞等良性细胞的形态特征,与典型的恶性肿瘤细胞形态有所区别。4.单细胞为主:有研究指出,取材刀污染造成的STAS人工假象中,单细胞形态的STAS更为常见。在诊断过程中,肺泡腔内出现的单个细胞应与巨噬细胞等正常细胞相鉴别。特别是那些缺乏持续扩散过程、随机漂浮于肺泡腔内、呈线条状从肺泡壁脱落的细胞以及锯齿状细胞团簇,这些特征均应引起警惕,提示可能为人造假象而非真实的STAS现象。此外,对于那些位于组织切片边缘,或者其组织学类型与已知肿瘤主体明显不同的肿瘤细胞,通常也被视为人为假象的可能。这些异常分布或形态的肿瘤细胞可能是由于手术过程中肿瘤组织受到人为挤压,导致肿瘤细胞脱落至肺泡腔内,从而形成STAS假阳性现象。为最大限度地减少STAS人为假象的产生,临床实践中应遵循以下几点注意事项:首先,标本处理标准化:在处理标本阶段,严格遵守标准化流程,确保操作规范,避免组织标本受到污染。对主肿瘤周围组织进行充分取材,尤其是在疑似STAS区域,以提高对STAS判断的准确性。其次,细致镜下分析:在组织病理学镜下分析阶段,病理医师应具备识别吞噬细胞与单个肿瘤细胞型STAS的能力,必要时可借助免疫组化等辅助手段进行鉴别,以排除可能的人为假象。目前,对于胸外科医生和病理科医生而言,术前及术中准确诊断STAS是一项颇具挑战的任务。由于STAS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这无疑加大了术前规划手术切除范围的难度。Walts等人进行的一项评估研究揭示了术中冰冻检测STAS的局限性:其灵敏度仅为50%,这意味着有一半的STAS病例可能在术中被漏诊,但冰冻检测STAS的特异性高达100%。Vilalba等进行的另一项评估研究进一步证实了术中冰冻检测STAS的局限性。他们的数据显示,术中冰冻检测STAS的灵敏度仅为44%,特异性达到了91%。值得注意的是,Vilalba等的研究还发现,在不同病理学家进行STAS评估时,存在人为导致的肿瘤细胞移位假象。冰冻切片诊断STAS的可靠性较低,这可能与大部分冰冻切片中未能包含足够量的癌周组织有关。由于冰冻切片主要用于快速评估肿瘤性质,其取材范围往往局限于肿瘤主体,而对于评估STAS至关重要的癌周组织,尤其是远离肿瘤边缘的区域,往往在冰冻切片中未能得到充分展现。这种取材限制使得冰冻切片在识别STAS时面临先天不足,难以准确捕捉到肿瘤细胞在气腔中的微小播散。而Eguchi 等研究发现,在术中冰冻切片中识别 STAS 的敏感度和特异度分别为71% 和92%。假阳性STAS结果的确会对肺癌患者的治疗决策产生重大影响。一旦误诊为STAS,患者可能面临过度治疗的风险。具体来说,原本适合接受亚肺叶切除的患者,由于担心STAS导致的潜在复发风险,可能会被建议进行更为激进的肺叶切除手术。这种情况下,患者不仅要承受更大的手术风险,还会因切除更多肺组织而导致肺功能损失,生活质量显著下降。面对这一现实困境,病理科医师在出具术中冰冻病理报告时,无疑面临巨大压力。一方面,他们需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基于冰冻切片提供的有限信息,尽可能准确地判断是否存在STAS。然而,如前所述,冰冻切片诊断STAS的可靠性较低,加之STAS现象本身的复杂性和易受人为因素干扰,使得这一任务极具挑战性。另一方面,病理科医师深知假阳性结果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他们在报告STAS时必须极为审慎,以免误导临床决策。在这种情况下,病理科医师可能会采取更为保守的策略,对STAS的诊断持更为谨慎的态度,尤其是在冰冻切片中未能提供充足证据支持STAS存在的情况下。他们可能会选择在术中冰冻病理报告中注明检测的局限性,或者明确指出STAS的诊断需要依赖于常规石蜡切片的进一步确认。STAS在其他类型肺癌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