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是一种病

　　经常会遇到有人问我治病是否用的是“经方”，我一定会答复：绝不会只用经方。因为，会用经方是一种能力；只用经方、倾向于使用经方，则是一种病。
　　不要觉得只有患者才是病人，你遇到的医生他们自身往往也病得不轻，我把这些人呼做“病医”。“病医”至少有两个特征之一，要么偏执于门派而且盲目自信，要么不知道自己半斤八两。求医只要遇到了这样的医生，基本上和赌博没有区别。
　　从医者的角度讲，我们为人诊病，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把病治好。至于用什么样的方法，我个人认为，这个颇无所谓，甚至西医我都能够接受。但是，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很多患者有一种诡异的倾向，他们认为，似乎只有用“经方”给人治病的中医才是好中医、才是高手。那么，既然患者这样想，自然就有很多中医从业者也钻进《伤寒》、《金匮》的学习热潮，好像只有学了经方，中医水平就会很了不起一样。冷静地想一下，这怎么可能呢？一切病，但凡只用经方就能治好，中医近两千年还有没有发展的必要？再说了，事物都有正反两面，经方也只是一个调节人体偏差的工具，既然是工具，用对了固然有效，那么，用错了呢？你能确定你学到的经方就是对的？你能确定给你传授经方的老师真的懂经方？——大部分时候，大家都只是盲目自信而已。中医免不了有一些圈子，一大帮人在这个圈子里相互自嗨而已。
　　我给人治病，需要用经方就用经方，需要用时方就用时方，不论是经方还是时方，他们都是工具，工具自身没有好坏的差异，只要合理选择就都能取得较好的疗效。曾经看到某注解《伤寒论》的作者极力抬高经方而贬低时方，说自己之前用时方治病疗效不佳，后来用经方疗效很好。很遗憾，我从来没有感觉到时方会比经方逊色多少。
　　经方价值在哪里？我认为，主要是《伤寒论》能够教会人们应该怎样思考问题，这是一个重要的示范。就好比一个程序员，只学过编程语言而没有参与过项目开发，现在终于有一个项目可以从头到尾学习一遍，从而走进职业生涯。我自己学了《伤寒论》之后，感觉中医功力大增，但是，我见到很多人学了《伤寒论》之后，自己的思维却如同囚犯一样被《伤寒论》深深禁锢了起来。实际上，大多数人在学习经方的过程中容易犯两类错误。第一，学到了错误的知识，比如说现在很流行的一个所谓的“方证对应”，这玩意颇失中医要义，但很多人深陷其中；第二，学到了方法但没有学懂道理，比如，某些名医给人治病，竟然只会使用仲景范围之内的套路，稍微超纲他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完全没有吸收到中医的灵活法则，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我的干娘曾有严重的哮喘，几年前我为她把脉，脉象洪实，肝、肺郁结，此肝火刑肺，我用《四圣心源》“下气汤”打底加工为丸让干娘长期服用，但是，干娘的一位亲戚（据说在道观行医）却给干娘开了四逆汤。四逆汤是经方，出自东汉张仲景，固然是千古名方，但是，在一片实热的情况下使用四逆汤，又完全是南辕北辙。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方子的时候，感觉不可思议！也许，他真的想做一位好医生，但是，他真的完全没有触及到中医的基本要领。
　　现在有很多讨论经方的中医圈，总有人发出一系列症候最后再列出一个经方名称（标准答案），每每看到这些做派，我都感到非常搞笑。人体极度复杂，岂是“症候群”这样简陋的模型就能解决的问题？生命现象，奇偶往来、阴阳顺逆，多少人穷经皓首尚且参不透中医的皮毛，哪里轮得到一帮程序员来革中医的命！
　　末了，经方是医道名相，没有名相，无从落到实处，不去掉名相，则困于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