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这本书的名字，就是李硕写的《翦商：殷周之变与华夏新生》。读完这本书以后发现，「夏商周」这段历史完全和以前读的知识大相径庭。比如我们小时候看《封神榜》，或者读历史，对商纣王的理解就是一个完全失去理智、残暴异常的昏君。他沉湎酒色、对妲己宠幸有加，对于妲己看不惯的臣子，冠以“炮烙之刑”，把孕妇的肚子抛开取出婴儿，挖出自己的叔叔比干之心等等异端行为不断。历史上的这些故事是演绎吗？真实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翦商』指的是消灭商朝，也就是周灭商。这本书写的就是关于中国上古时代的文明起源的，始自新石器时代末期（4000余年前），终于商周易代（殷周革命），时间跨度一千余年。李硕在书中一开头就详细描写了商代的一次祭祀活动，完全是基于考古现场的发现。他一边讲祭祀过程，一边给你列举他每个说法的证据，有数据有图有真相。人祭，就是杀人向鬼神献祭。这是近百年现代考古学兴起，发掘出殷商的大量人祭遗址之后，很热门的一个话题。在『引子』之后，李硕根据各个阶段的考古发现，引申出『商朝来源之谜』。发掘工作显示，因为水稻和青铜的大力普及和发展，早期的广域王权国家-二里头为代表的夏朝，被外来侵略者推翻了，建立了商朝。在书中，李硕把商分为早中晚三个阶段，前后近六百年。我们比较熟悉的是晚商（殷墟阶段）。但在李硕的分析下，早商的奇迹更多，现在著名的『偃师商城』和『郑州商城』都是在早商期间建成。它用两百年建成了一个超级大国，统治范围巨大、社会组织能力超强，那是一种几乎抵达秦汉大一统王朝的气象。比如，它拥有地跨千里的遥远殖民城邑，有规模庞大到脱离当时人口总量和经济水平的大型仓储设施。接下来商进入了内乱，历史上叫「九世之乱」，这属于中商。晚商的开启，是一个叫盘庚的商王把首都迁到了一个叫殷的地方。盘庚的弟弟，武丁商王，统治有术，而且统治的时间超长，搞出了一次中兴。直至三百年后，殷商被周灭掉。考古发现，商朝与之前的朝代相比，其发展急剧加快。是什么原因呢？作者认为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其思维；二是外来技术-马车的发展。商人是一个游牧民族，在商人的眼里，世界是冷酷的，充满暴力、杀戮、掠夺和不安全。他们不认为鬼神有明确的善恶观念，或者说，商人本没有明确的善恶观念，自然也不会想象鬼神能有。商人认为鬼神会随时、随意给任何人降下灾难，大到灾荒和战乱，小到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都有鬼神在背后操纵，即便是商王也难免。为获得鬼神的恩宠，或者不降祸，商王一直在向鬼神奉献大量祭品。上帝和先王不仅需要人牲在内的各种祭品，还垂涎着世间的活人。在这种意识形态的思维驯化下，于是人祭现象就成为了其自然的图腾。二是外来技术-马车的发展，给商朝带来了征服其他部族所没有的竞争力。周，是一个兴起于西土的部族。其和商朝的联系起源于纣王的曾祖父武乙把周族纳入商朝的附庸之列，这是姬周和殷商之间长达半个多世纪故事的开端。商朝最初的希望是招募一个仆从部族，让他们定居到周原，充当商朝的附庸和马前卒。而这个是有条件的，立足安居之后，周族人需要承担相应的义务，这便是替商朝捕猎人牲，以供商王献祭。到了商纣王帝辛上位时，周昌大概三十岁稍多，而周族人最重要的工作仍是为商朝征战和捕俘。从《易经》的一些内容来看，周昌年轻时经常带领族人远征羌戎部落，积累了很多捕俘经验。不过随着儿子们逐渐长大，周昌开始脱离征战厮杀，由长子伯邑考和次子周发（后来的武王）更多地承担军事工作。而转折发生在纣王的一次西行过程，某些巧合让周昌有了见商王的机会。（史书里没有记载此事，但出土的甲骨文提供了线索。）因为这次面见，周昌又获得了去殷都的机会。到了殷都后，周昌见到了殷商的强大以及目睹了殷都的各种献祭仪式。也是在这次殷都之行中，李硕推测周昌可能是被动卷进了派系之争从而导致有人向纣王进了谗言，于是纣王对周昌产生了怀疑，故而将其关进了监狱，需要这个老酋长证明自己没有二心，不然，周昌的下场很可能和献祭的人牲一样。也是在这次被囚禁过程中，发生了周昌吃下其儿子伯邑考的肉末之事。伯邑考被杀祭事件，成为商周关系的重要转折点。从此，周族不可逆转地走上了灭商之路。在书中，李硕根据各种史书提出一个猜想：伯邑考到达殷都后，先是和苏忿生家族建立了联系，并通过苏妲己见到了纣王，最终使父亲获释。在后世的演义文学中，苏妲己是可怕的狐狸精，一心谋害周昌，而真实的历史很可能是，苏妲己才是让周昌获释出狱的关键因素。其依据是纣王自杀后，商朝并未完全灭亡，周武王指定了纣王的儿子武庚（禄父）继续在殷都担任商王。这个武庚很可能就是苏妲己生的。周人对苏氏家族的倚重，和后世的演义文学可谓大相径庭。李硕在书中对《易经》做了很多解读，我对其了解不多，读了一部分，但是完全不太懂。李硕的观点是基于前人的研究，但他又结合最新的考古发现，有自己的推测。其推测基础是1976年，现在陕西省岐山县凤雏村北侧，发现了一个遗址，经考古判断是周文王当初在周原上的住所。而在这个遗址中的一个地窖里，存放了1.7万片甲骨。这些甲骨就是周昌反复演练的《易经》，其实质是研究翦商事业。姜尚，又叫吕尚，属于羌人中的一个吕氏部族。结合吕尚的羌人出身，他可能本是羌人吕氏部落的首领之子，年轻时被俘获而作为人牲献给商朝（或许是青年周昌的战果）。但被送到殷都后，又由于某些偶然原因，吕尚侥幸逃脱了被献祭的命运，并被某个从事屠宰业的贱民族群接纳，然后娶妻生子。他的后人的名字有明显的商人特征。在书中，李硕解读了不少周昌的卦辞，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武王周发后来娶了吕尚的女儿，且在一次造访屠村时，周昌应当是和吕尚达成了共识：此时，周昌已经在密谋“翦商”大业，吕尚表示支持。这标志着周族要回归羌人的亲友阵营，一起对付强大而残暴的商朝。在文王的翦商事业中，吕尚加盟最晚，却是最重要的智囊谋士。《史记·齐太公世家》说，吕尚给文王提供的主要是用兵的权谋和从内部颠覆商朝的分化瓦解之策。献祭伯邑考后，纣王恩准周氏父子返回周邦，继续在西土为商朝效力。而返回周原后，周昌很快宣布“受命”（接受了上帝的命令），这意味着他成为上帝授权的人间王者，而使命正是灭亡商朝。就是从这时开始，他成了人们习惯称呼的“周文王”。周文王利用大概五六年左右的时间，联合或者征服了其他一些部落，势力逐渐扩大。但他年纪过大，在征服崇国后第二年就去世了，他的儿子周发即武王即位。此时文王留给儿子的，是一个和十年前完全不同的周邦，它已经占领整个关中，可能还有晋南和河南地区的一部分，此外还有若干个方国盟友以及隐藏在殷都宫廷里的纣王反对派。武王即位后，前后大概只用了四五年就灭掉了殷商。因为这时候的殷商，已经是众叛亲离，内外交困，可以说是纣王自己玩死了自己和商朝。武王灭商前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周公解梦》正是周公对武王经常出现的噩梦所做的解读。灭商后第二年，武王就去世了，周国进入了周公涉政时期。在这个风雨飘摇阶段，周公显示了他的魄力。出兵东征平息“三监”，持续三四年对东南夷人的战争。并做了最关键的一件事：拆分商族、建立新都、并彻底废除人祭。周公建设了一座新城，洛阳。他把殷都所有人要么迁到洛阳要么分封到别处，然后下令彻底摧毁了殷都。为了彻底让新观念全面施行，作者猜测周公很可能曾派人检查过商朝的甲骨档案，并销毁了和周有关的一切内容，不仅如此，以周公为首的周朝上层还要重构新版本的历史：夏人、商人和周人没有什么区别，从来不存在人祭行为，王朝的更替只是因为末代君王的德行缺陷，即把恶行都归于纣王一人。后人对周公的评价是他有两项功劳：第一是做事，他平定了三监之乱，辅佐成王长大成人，又把国家大政交还给成王；第二是制度，他定下了礼乐制度，分封诸侯，给周奠定了政治规范。这一系列改革非常成功，后面的春秋时代人们几乎就不知道有“人祭”这回事了。直到孔子出现，他发现了商朝人祭的蛛丝马迹，但那是后话了。《翦商》这本书是我读许宏的系列考古书后，根据其推荐读的一本书，确实很有意思。前段时间，看了电影《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我觉得如果结合这本书去看，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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