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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丫鬟]彩霞悲歌——有谁在意你的伤-红楼书话-文化纵横-搜狐社区
那一天傍晚,那个被众人捧作凤凰的男孩儿滚倒在慈母怀里,一阵撒娇之后,王夫人命他好生歇会儿,彩霞,作为王夫人的贴身大丫鬟之一,此时得命为他拍着。

宝玉躺下后,便跟彩霞说笑,可彩霞淡淡的不甚搭理他,眼睛却不住地望向另一个男孩子。

那个庶出的,品位低下,没人待见的男孩子。

这时的宝玉年纪尚小,还没有悟出“各人得各人的眼泪”来,他拉住彩霞的手,像跟别的姐姐一样玩笑。彩霞却夺手正色道:再闹,我就喊了。

她的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凤凰的位置。

她一往情深的,却是那个“慌脚鸡”一样的环儿。

 

这一个,神彩飘逸,秀色夺人;也难怪老太太爱若珍宝,上上下下众星捧月。

那一个,人物委琐,举止荒疏。加上那个没行止的娘,……彩霞,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应该说,彩霞原本不是一个容易让人喜欢,让人同情的丫鬟。身为王夫人身边的丫鬟,她却私底下跟赵姨娘母子关系非同寻常,甚至为了他们做出小偷小摸的勾当来……然而,细细鉴赏之间,她无法不让我同情,让我感叹。

 

对环哥儿的私情,究竟是因何而萌生的,我们不得而知。

我宁可相信的是,对其貌不扬又性格偏狭的环儿的专情,最初是基于善良的同情心吧。

对环儿的忠诚和专一,却是那么明了。

当别的丫鬟都嫌恶着环儿,只有她悄悄地跟他说体贴的话。

当“凤凰”宝玉跟她亲热说笑的时候,她正色回避,眼睛还是望着贾环。

当袭人四儿等在内心勾勒着将来争荣夸耀的蓝图时,她满心满意地关爱着,当自己的良人仰赖着的,只是贾环。

而且,她不在意别人的知情。

金钏儿开玩笑让宝玉“拿”他们的时候的时候,他们才多大一点的人儿?

多年以后,跟玉钏为失窃案而口角的时候,她还在独自担当着因他而起的一切是非。

多少年了,她不在乎他的庶子身份,她也习惯了不在乎自己的没有名分。

可是,彩霞的爱情之路,却依然走得异常的孤独。

悲剧在于,她爱上的这个男孩子,是有严重的性格缺陷的男孩。若说庶出是那个时代类似他这样的人子的先天不足的话,这不足在贾环身上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

按理说,庶出好歹也是个“爷”,而且按照凤姐儿的说法,男孩子的嫡庶比女孩子的境况差距还要好些。然而我们每每会忘记迎春的庶出身份,(——不是她地位的尊宠,而是因为她的安静自处。)却不由自主地总是记起探春和贾环是“姨娘养的”,多因他们有个太不靠谱的娘吧。可还是凤姐儿的话——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却是天悬地隔的两个人,探春的自卑带来的是自尊和要强;环儿的自卑带来的却是极度扭曲的阴暗和狭隘。这让他对彩霞的感情总是没有把握,时不时地爆发无端的猜忌。

贾环“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作为小情侣,偶有猜忌这也罢了。可下一出猜忌之戏中却流露了贾环本质上的自私和冷酷——

彩云偷了玫瑰露给贾环,还“挤玉钏儿,说他偷了去了。”因牵连了五儿,“少不得央求宝二爷应了,大家无事”,这时,彩云反“不觉红了脸,一时羞恶之心感发”,道:“姐姐放心,也别冤了好人,也别带累了无辜之人伤体面。偷东西原是赵姨奶奶央告我再三,我拿了些与环哥是情真。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我原说嚷过两天就罢了。如今既冤屈了好人,我心也不忍。姐姐竟带了我回奶奶去,我一概应了完事。”

按说,如果这期间贾环敢于出面应了下来,最多他们母子被责骂一番。而如果彩霞事发,等待她的命运将十分可怕。可这整个过程中,这对母子,没有替彩霞担过心。

更有甚者,到最后贾环听说宝玉应了下来,“便起了疑心”,将彩云凡私赠之物都拿了出来,照着彩云的脸摔了去,说:“这两面三刀的东西!我不稀罕。你不和宝玉好,他如何肯替你应。你既有担当给了我,原该不与一个人知道。如今你既然告诉他,如今我再要这个,也没趣儿。”彩云见如此,急的发身赌誓,至于哭了,百般解说,贾环执意不信,说:“不看你素日之情,去告诉二嫂子,就说你偷来给我,我不敢要。你细想去。”说毕,摔手出去了。急的赵姨娘骂:“没造化的种子,蛆心孽障。”气的彩云哭个泪干肠断。赵姨娘百般的安慰他:“好孩子,他辜负了你的心,我看的真。让我收起来,过两日他自然回转过来了。”说着,便要收东西。彩云赌气一顿包起来,乘人不见时,来至园中,都撇在河内,顺水沉的沉漂的漂了。自己气的夜间在被内暗哭。

彩霞的这次悲哭,有辛酸,有委屈,也有深深的无奈,她对于这场恋爱的所有幻想,在事件前后的种种惊恐和羞耻之中都“沉的沉漂的漂了”。可是我想,她内心深处,还是又一次选择了原谅。

因为她只是个丫鬟。

因为她所爱的,是个“爷”。

可是更不幸的,她爱的是个没有肩膀的“爷”。连类似情侣间的恩怨斗嘴,她都只能单方面的受委屈,连小偷小拿的错他都不肯担当,更不用说他们的未来了。彩霞对她的爱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幻想,可对他们的“未来”依然抱有幻想,在她的黑夜悲哭之后。因为她之是个丫鬟。她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她只能对这个爷抱有幻想。

可她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贾环心目中,对她原本“不大甚在意”。

于是她在年岁渐长又“多病多灾的”,被王夫人开恩放出去任父母择配之后,竟被“酗酒赌博,而且容颜丑陋,一技不知”的凤姐陪房旺儿之子相中。她和父母万般不愿,指望贾环能有所表示,可贾环认为她“不过是个丫头,他去了,将来自然还有”……

凤姐恩威并施,彩霞父母赚到了体面之后就言不由衷地答应了这门亲事。来旺之子最终“倚势霸成亲”。整个过程中,没有人征询彩霞的心愿。

她是不配有自己的心愿的。

当那丑陋粗鄙的新郎得意地揭开她的红盖头的时候,彩霞,有谁能看见她心里的伤?又有谁在意她心里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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