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悲剧撕开了给人看”

严格意义上《私人生活的变革》是我接触到的第一本社会调查类型的书籍。此书以中国农民家庭为研究主题，以往我对这类书颇有抵触，在我看来一个学识和地位都处于社会上流阶级的学者真实必然是不够接地气，不食人间疾苦，如何能够了解底层生活的油盐酱醋、心酸悲离，更谈何以评述。然而阎教授这本的却称得上是杰作。他本人在下岬村生活了七年，对当地村民具有一定的认知度和亲切感，所以调查结果的真实可靠性具有保障。其书的研究角度颇为刁钻，不乏一些人性中的阴私面和丑恶嘴脸。“将悲剧撕开了给人看”，深刻之处，言辞犀利，鞭辟入里，令人喝彩。我甚至十分遗憾他没有出一本21世纪以来中国基层社会的变革调查，所幸是好的作品无论在任何时代都具有借鉴意义。“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从以往年代得以窥见现在生活的影子也颇令人感慨。

全书是以东北的下岬村为调查对象，分别从纵观下岬村这一本土道德世界的变化、农村青年择偶过程的变化、这一转变过程的各种细节、家庭财产分割过程中三种相互关联的习俗沿革以及在彩礼上体现出来的同大变化等，讨论了作为独立个体的个人出现与发展和国家在私人生活的转型以及个人正体性的形成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结论是在过去半个世纪里，农民在私人生活经历了双重的转型，这一转型的核心在于个人作为独立主体的兴起。

作为一部乡村民族志，该书探究了一个从未被研究过的课题——中国村民家庭生活中的个人与情感问题。阎云翔教授曾于上世纪70年代在东北一个农村当了7年的农民，1989年他以人类学专家的身份再次回访该地，并进行了长达十年多的田野调查。本书研究范围很广，从社会关系、家庭财产和赡养老人等比较公共的话题到像风流韵事、两性关系、节育和性等私密的话题。

此外书中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即“无公德的个人”，书中描述为对个人权利的呼唤没有带动对他人的尊重和公众利益的负责。但在我看来就是极度自私，《国富论》中将人的自私视为本性，合理情况下的自私是合理的。但“无公德的个人”涉及方方面面的自私自利行为，是无孝无礼无德，是个人化极端产物，将公序良俗视为无物。讽刺的是即使是21世纪的今天，我们的身边仍然不乏这类“无公德的个人”，20多年前的定义用某种先导式的口吻诉说当今时代道德沦丧现象，如家暴，虐待老人孩子，偷盗杀人等等，道德的失位可谓全弊无益。惟愿再一个20年后国家的道德文明建设能改善这一点。

有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的情节，一对因为未婚先孕而仓促结婚的年轻人，因年纪小而改户口本去办登记。这令我震惊的一种做法，除却对法治的漠视，还有对成立家庭的轻易随便与毫不重视。但转念一想，越是在贫困落后地区，早婚早孕是普遍现象。他们的人生被早早定格，学习成绩不好，早恋，结婚生子，出远门打工，留下孩子给爷爷奶奶带，原生家庭不幸福，子女教育缺位。同样的悲剧不断重复在下一代身上，于是社会分化愈加严重，于是城乡发展愈来愈不平衡。打工一代子女仍然在打工，上流阶级仍在上流阶级。阶级被固化，认知在停留。想起前段时间18岁广东男性娶14岁少女这一荒唐事件。列夫托尔斯泰曾写下：“幸福的家庭往往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中国拥有庞大的农村“早婚群体”但其中得到幸福的也是寥寥几人。在我看来，唯有达到城乡教育资源平衡发展，才能让此类“盲流”回归正途。能够轻易改动户口本，也见证了我国基层单位的不作为与法治观念的淡薄。

或许这样说不够准确，法制只是一方面。我们习惯用上帝视角来评述和分析，于是越来越缺少共情能力，越来越陷入思维怪圈。但用小人物视角，改户口去结婚，是因为他们不懂与无知，是被迫接受的最好方法。因为他们不明白自己做的是错的，这样想，势必让悲哀更悲哀。当我能明白这一点时，我突然透彻了读书的真谛也感到一丝庆幸，庆幸我的所知与所学能支撑我前行的力量。

“涉浅水者见虾，其颇深者察鱼鳖，其尤甚者观蛟龙”，做反思的反思，做预判的预判。阎老这本书教会了我如何深刻思考，更是对农村社会有更加全面的剖析。尽管下岬村是个例，但某种程度上它是真实农村社会的剪影与还原。它像一个先知者提前预判了十几年后我们接踵而至的改变与麻烦。它在你眼前一幕幕呈现，你如旁观者一般目睹这20多年间的桑田沧海，人非物改。它让我在此间年代拥有一条触碰到过去与现在的纽带，慨叹于功过与是非，透视这改变与未来。《私人生活的变革》虽只讨论私人生活，但私人中更见家与国的宏观变动。其中好与坏，得与失，都为昨日；而今，对于我们当下除唏嘘外，更重要的是学会预判，用科学的方式调查搜集，从专业角度分析领悟，来预判现在，预判未来。我们能否拥有如此先知的预判与领悟能力，用所学与所感对身处年代有深刻判断和反思，立著于当下，造益于未来。

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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