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
文│雨亮
家在临潼,自然对榴花情有独钟。
石榴自西域引进中原。晋张华《博物志》载:“张骞出使西域,得安涂林安石榴以归,名为安石榴”。唐时,武则天尤喜石榴,一度出现长安“榴花遍近郊”的盛况。
遥想当年,杨贵妃避暑华清宫,特别钟爱榴花,亲手于七圣殿周围,栽植了很多石榴树,以亲赏榴花的艳态姿容,因此有了“贵妃花石榴”的美誉。
石榴与临潼,相依相存,而石榴亦成为家乡临潼一张独有的名片。
人间四月芳菲尽,送走繁花争艳的春日,夏季如约而来。
窃以为春天悄然离去,早已绿肥红瘦,却只有榴花,唯有榴花,点燃起激情夏日。
自暮春到盛夏,四季回转,启承有序,当万花凋败,榴花盛装迎新,似乎契合着如火的五月,流火的夏季。
回家乡,一路迂回蜿转,风和日丽,绿树繁茂,草色青青。车入临潼境界,石榴树便成为这片土地的主角,街巷、道旁、院落,三五成群、花开芬芳的榴花令人满怀惊喜。
距离斜口集镇不远,我被北面满坡绿意正浓、榴花更艳的石榴园所吸引。
这片被老铁路和西临新环线包围中的石榴园,面积虽不大,然一株株石榴树灵气活现,成排列队,迎风展姿,古朴苍老,枝干虬劲。那逼人眼目、繁茂浓稠的绿叶间竟绽放出一朵朵如霞似火的榴花。
它们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破蕾初绽,有的花瓣怒放,无不彰显出热烈、奔放与灿烂。
望着一团团仿佛在绿叶间跳动的火焰,我仿佛看到金秋十月,一树树满怀希望和收获的果实,在枝干低垂的石榴树下,穿行其间、忙碌采摘的乡亲们的朴素身影。
我暗自庆幸,原来这里尚保留着一片原始的未被侵蚀的石榴园。
向南望去,如骏马奔驰的骊山,在雾靄中迟重而神秘。紧依骊山西麓的土塬上,那里曾经也是榴花盛开的地方,年少时我常去的大姐家。
她家住斜口张铁村。二十多年前,循着袅袅的烟火,过高速路桥洞缓步直上,迂回绕行。村庄依塬而建,远远望去,村庄掩没在绿树红花中。
五月的张铁村,榴花灿若晚霞,与天空相映成辉。石榴树花枝迎风起舞,如锦帛的榴花妩媚多姿,点缀于万绿丛中,嫣红似血,娇艳可人。
大姐有两片石榴园,每片园子面积都不大。每年榴花盛开的季节,周末闲暇之余,我定要去走马观花,陶醉其中。
呼吸着自然纯净的空气,看朵朵榴花吐露芳华。它们如一条喷涌的火舌,一簇簇,一团团,一丛丛,像一支支舞动的火把,象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像天边的红霞夕照,映红了土塬,映亮了火热的农家生活。
站在土塬最高处,向下俯瞰,漫山遍野的石榴树层叠拥翠,绿意盈盈,榴花开遍。满坡的石榴树犹如一匹瑰丽无比的锦缎,在夏日的光影中闪动着熠熠光芒。绿树,红花,田原,屋舍,景色醉人,美不胜收。
六月,石榴树褪去柔柔的红裙,一颗颗小石榴如铃铛,跳动着欢快的音符,象顽皮的孩童荡漾于枝间,娇羞地藏于绿叶丛中。十月前后,石榴成熟泛红,饱满的石榴饱满圆润,榴籽晶莹剔透,如珠翠,如玉琢,如玛瑙。
曾经满坡满院的石榴树,如今已被宽阔笔直的环山路、亮丽虚幻的楼宇所掩埋。放眼望去,艳丽夺目的榴花无不复见。
当年的石榴树被砍伐一空,在曾经栽植石榴树的土地上,商业楼群和街景鳞次栉比,浓厚的商业气息无处不在。
这里的村民离开故园,搬进了陌生的新楼房,成为这座小城的新住民。在他们的心中,还会怀念昔日那榴花如火、硕果累累的土塬吗?
也曾记得,二十多年前,父亲尚健在,他在村南自家耕地里间插了一亩多地的石榴苗。不几年,石榴树抽枝散叶,郁郁葱葱,花枝繁茂,招蜂引蝶。然而好景不长,因当地修建铁路工程,榴花隐没,绿意不再,令人惋惜不已。
欣喜的是,几年前,老屋前院墙根处冒出了一株石榴树,应该是几年前盖房修屋时不经意蹦出来的吧。这株石榴树让我有了些许快慰和念想。
这株孤独的石榴树,它从何而来?是从姐家的土塬之上,还是我家那块耕地?我无从知晓。
它默默地挺立于前院灶屋的角落一侧,扎根泥土,生命顽强。无论寒冬酷夏,沐风骤雨,守护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尊严。
它先是一根细细的主干,几片稀疏的碎叶,像极了荆棘野草,母亲亦不曾打理问候。这株石榴树便自顾自的生长,不动生色地向上、向四周发散。
又两年,主干生出三两根斜枝,叶片渐次稠密,花开几朵,红艳艳的榴花点缀在细碎的绿叶之中。几月后,竟意外地孕育出几颗不大的石榴,终因没有很好打理,石榴生生被虫蚁或风雨蚀食,实在可惜。
很少留意它吧。今年再去看它,主干已十分粗壮,枝条向上迅速伸展,蔓过墙头,甚至高过灶屋、院墙丈余,红花出墙,愈发鲜艳妖娆。
那一朵朵盛开的石榴花像剪碎的红绸,象轻柔的丝绵,簇成一团,随风摇曳,舞腰轻摆,芳香不尽。
春华秋实,榴花吻合了中国人大红喜庆、祈求丰衣足食、阖家平安的心理愿景,从而赋予石榴以红红火火、兴旺发达、繁荣昌盛、和睦和谐、幸福美满等吉祥的象征意义。
我怀念那如火似焰的榴花,它们虽生于土崖田畔,长于贫瘠的土地之上,却自顾自怜,不悲不喜,开花结果,热烈,奔放,大气,如这广袤的土地上我至亲至爱、生生不息的众乡亲。
祈愿,五月,家乡处处开遍灿若云翳的石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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