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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棚家徒四壁、外债累累，却创办了免费幼儿园；白天当老师，周末做苦力。他在给孩子买课本时遭遇车祸。
有人说，与其说他是死于车祸，不如说他死于用行动为实现这个社会的良善而献身的路上。
早报记者 严昊
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划出两道十多米的车痕，李小棚驾驶的摩托车被迎面驶来的小轿车撞翻，他的头部重重砸在水泥路中间，由于没有戴头盔，鲜血大量溢出，慢慢向路边流淌。
李小棚，死了。两天的大雨也没有把路面的血迹冲干净。
他的生命定格在了公元2012年8月27日晚7时40分，终年41岁的他一分钟前还是一个10岁女孩的父亲、一个精神病妇女的丈夫、一个拿着180元月薪的山村代课教师和一个有着20多个孩子的免费幼儿园园长。
用捐款建免费幼儿园
李小棚家在陕西省蓝田县辋川镇六郎关村，这座秦岭深处的小山村处在古时到长安的重要通道，相传宋朝时杨六郎在此镇守，因此得名。
村宅依山而建，最高处有三间土房就是李小棚的家。
8月27日清晨6点多，李小棚点燃木柴在灶上烧水，准备煮点面条。紧邻灶台的是一张土炕，女儿李馨坐在炕边还有些睡意阑珊。
由于没有烟囱，屋顶、墙上都被熏得漆黑，窗台上高高垒起的两摞书也沾满了灰，只有一本厚厚的《悲惨世界》显得比较干净。
水还没烧开，住在村口的村支书樊生田就来催他快点上路。李小棚匆匆灭了灶火，披上那件“经久不衰”的棕色外套，就带着女儿出门了。
村支书的催促是有道理的，李小棚今天有三项任务——带女儿到县城看眼疾、陪村支书到西安有关部门反映问题，另外还要去给幼儿园买新学期的课本。
晨曦透过核桃树的枝叶洒在李小棚脸上，山里的早晨有些清冷，再过两个多月这里就要下雪了，但是此时李小棚的心里却是火热的。
“干啥去咧？”站在家门口的村民李民良问。
“给幼儿园买书去。”李小棚的回答很简短，仿佛忘了还要给女儿看病。
在去县城的路上，李小棚给姐夫刘新堂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把幼儿园的桌椅擦干净，把院子里长了一个暑假的杂草拔除。
再过4天，幼儿园新的一学年就要开始了，这将是这所一个园长、一位老师的免费无证山村幼儿园的第三个年头。
2010年，李小棚决定用好心人给他的四万多元捐款办一所免费幼儿园。当了十多年山村小学老师的李小棚对学前教育的重要性有着切身的感受，他清晰地看到山里娃“输在了起跑线上”。
李小棚把幼儿园地址选在了临近的蓝桥镇，虽然名号是“镇”，但是镇上最宽的路也只有七八步的宽度，最重要的是镇上一家幼儿园也没有。
那年夏天，李小棚忙着租房子、买设备、找老师，筹备幼儿园开学。“城里幼儿园有的，山里都要有。”李小棚给自己的幼儿园定了目标。除了桌椅、黑板、电视，李小棚还买了滑梯和蹦床——这是他在城里幼儿园看到的。
8月底，李小棚在幼儿园外墙上贴了白纸黑字的大幅招生简章，还印制了招生传单在村镇上散发，“免费”是最大的亮点。
业余学习拿到大专文凭
摩托车顺着崎岖的山路蜿蜒而下，又穿过两边是高山河谷的312国道，在8点半来到了蓝田县城的一家诊所。
医生告诉李小棚，女儿李馨暂时不用戴眼镜，回去继续吃药、涂眼膏。李馨大半年前就嚷着眼睛看不清楚，前些日子李小棚带她到县里看过一回，医生诊断认为李馨血铅超标，给她开了两盒排铅的口服液以及一些眼药水、眼膏。
上四年级的李馨这几年一直跟在李小棚身边，既是女儿也是学生。李馨调皮好动，成绩却一直不理想，在学生们眼中和蔼可亲的李老师对这个特殊的学生却又总显得没有耐心，偶尔还要“家法处置”。
李小棚自己在小学和初中时一直是尖子生，他的不少同学后来都在县城和西安有了不错的发展，但是迫于家庭条件，李小棚却没有机会读完高中。
李小棚留在了山里，成了一名乡村代课教师。六郎关、韩河、东杆、斗沟，近20年的教学生涯他辗转在多所教学点。除了六郎关，其他教学点都需要李小棚翻山越岭2个小时，有的路段还要蹚水、攀爬。
这些还不够格称为学校的“教学点”有很多共性，比如都只有一两间土坯房作为教室；比如都采用多个年级在一起的复式教学；又比如老师都很全能，既教语文、数学，又教体育、音乐。
2006年大规模清退代课教师时，李小棚成为全县为数不多能够“侥幸”继续任教的老师，可身份还是“临时工”。2008年，镇里给李小棚涨了一半的工资，达到每月180元。
去年春节后，镇上的寄宿制小学西杆庙完全小学建成，以往的教学点纷纷撤销，李小棚不得不被调离三尺讲台，退居二线，成了一名宿管老师。
晚上在食堂打完饭后，李小棚总是躲在角落默默用餐，他不喜欢和同事交流，他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其实，早在2002年，李小棚就利用业余时间完成了西安广播电视大学汉语言专业的三年学习。他后来又向大学文凭发起冲击，可惜英语和计算机两门课屡战屡败，老师甚至可怜他有让他蒙混过关的想法。
文凭对于李小棚是底气、是成为公办教师的希望。他憧憬着能和正式老师平等地坐在教师节的大会上。
卖苦力养活教学理想
给李馨看完眼疾，李小棚花7元钱把她送上去蓝桥镇的中巴车，让她到镇上的姑姑家吃午饭，自己则和村支书樊生田换乘长途车去西安。
李小棚不善言辞、朋友也不多，但是和大自己9岁的樊生田却亲如兄弟。作为村里第一个能考上高中的才子，李小棚一直是村里的“笔杆子”，给上头写申请、拟汇报常由他起草，村里上个月新添的健身器材就有他的功劳。
向西安有关部门反映完问题后已是下午，李小棚随即赶往了火车站附近的图书批发市场。
大都市西安对于李小棚一点也不陌生，如果说在山村里教学是他的理想，那么周末在西安打工就是他养活理想的地方。
火车站里卸车皮、农贸市场下蔬菜、建筑工地运水泥都曾是李小棚的工作。去年，好心人的善款用尽，幼儿园陷入了困境，李小棚加紧了打工的脚步。就在十多天前，有在西安碰见过李小棚的人听说，他今年暑假在临潼一家煤矿打工挣了4000元。
西安图书批发市场三楼经纬书店的李宝安第一眼见到李小棚时，根本没把脸上漆黑、衣服脏乱的他和教师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这书5折能拿不？我要23套。”李小棚指着一堆幼儿课本问。
李宝安点点头，用牛皮纸给他包了23套。在李小棚掏钱付款时，李宝安突然问，“你是不是蓝田的那个小学老师，捡钱包的那个？”
李小棚“嘿嘿”一下没有作答，身旁的樊生田把李小棚的故事和买书的缘由都告诉了李宝安。后来，李宝安按成本价给李小棚打了4折。
2006年的一个周五，李小棚在从东杆村教学点回家的路上捡到了一个黑色皮夹子，打开一看竟有4000多元现金，相当于他当时3年的工资。李小棚在现场等了几个小时也不见失主，便返回学校问一户村民借了30元钱作为路费，第二天清早就按照身份证上的地址辗转4个小时把钱包还给了失主。
失主后来主动联系媒体，李宝安就是那时在当地的电视上第一次见到李小棚的。事件报道后，爱心人士纷纷给李小棚捐款——这就是幼儿园的启动资金。
给孩子讲李老师的故事
晚上7点多，李小棚和樊生田回到蓝田，骑上摩托车往家赶。女儿李馨正在姑姑李小绒家看电视——这个早已走进千家万户而她家却没有的电器。
在李小棚家，除了电灯泡，唯一的电器大概就是妻子床头的电饭煲。妻子患有精神病，而李小棚父女又常年不在家，电饭煲就是妻子的生存保障。
妻子总是一个人趴在婚房的破旧沙发上，房门上少了一条手掌宽的木板，房间的地上散放着一堆还没剥去青皮的核桃，这是前一天刚摘的。8月26日，李小棚一下充满了丰收的喜悦——李小棚用竹竿打核桃，女儿在地上捡拾，妻子则把装满核桃的箩筐往家里拎。
晚7时35分，李小棚给姐姐李小绒打了电话，准备先去她家吃晚饭，顺便把女儿接回家。李小绒正在玉米地里锄草，接到弟弟的电话，她拖着泥脚赶回家，一般来说李小棚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但是这次却没有等到。
刘文会是幼儿园的最后一位老师，她家与幼儿园只有百米之遥。9月1日前后每天都有家长带着孩子到她家咨询开学事宜，而她却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果幼儿园能开下去，我要把李老师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刘文会噙着泪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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